第十四章
悉尼的冬天溫暖如春。
林逸舟站在陸清晚工作室門前的梧桐樹下,手中的機票早已被汗水浸濕。
這是他第一次來澳大利亞,十八小時的飛行中,他反復(fù)排練著要說的話。
道歉、解釋、還有那些遲來的真心。
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陸清晚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正和同事說笑著。陽光穿過樹葉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她看上去比記憶中更明亮了。
“清晚。”
這聲呼喚脫口而出時,林逸舟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從未這樣直白的叫過她的名字,不帶姓氏,沒有距離。
陸清晚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間,林逸舟的心臟幾乎要停跳了。
然后他看見她的眼睛,清澈、平靜,像看一個陌生人。
“林先生?”陸清晚微微睜大眼睛,“您怎么在這里?”
林先生。
這個稱呼像一桶冰水澆在他頭上。林逸舟張了張嘴,準(zhǔn)備好的千言萬語突然哽在喉嚨里。
“我來……出差。”他聽見自己干巴巴的聲音,“正好聽說你在這里工作。”
“那可真巧。”陸清晚禮貌地微笑,“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工作室的會客區(qū)明亮寬敞,落地窗外是悉尼港的碧海藍天。
陸清晚將一杯手沖咖啡放在林逸舟面前,自己則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
“聽說您撤銷了對比賽結(jié)果的認可,謝謝。”她輕輕攪動著杯中的茶匙,“不過您不必專程跑一趟,郵件說明就可以的。”
林逸舟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不只是為了這個。”
“那是……?”
“我想當(dāng)面道歉。”他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為所有事。”
陸清晚露出困惑的表情:“您太客氣了。商場如戰(zhàn)場,比賽結(jié)果有爭議很正常。”
她居然以為他只是為比賽道歉。
“不只是比賽。”林逸舟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還有這些年……我對你的態(tài)度,對你的傷害……”
陸清晚微微蹙眉,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您是說小時候我總跟著您的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小時候?不懂事?
林逸舟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她還記得他們的過去,言語間卻像是在談?wù)搫e人的故事。
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戀、痛苦和絕望,在她口中輕描淡寫得像一場兒時的惡作劇。
“清晚,”他艱難地開口,“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么?”
“我們之間……”
陸清晚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眼屏幕,臉上瞬間綻放出林逸舟從未見過的明媚笑容:“抱歉,我接個電話。”
“Hi,darling……嗯,我在接待一位從國內(nèi)來的客戶……晚上嗎?當(dāng)然有空……”
她的聲音輕柔甜蜜,每個音節(jié)都洋溢著幸福。林逸舟僵硬地坐在那里,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陸清晚不僅忘記了他,甚至還有了新的愛人。
電話結(jié)束后,陸清晚略帶歉意地看向他:“您剛才想說什么?”
林逸舟搖搖頭,強扯出一個微笑:“沒什么。剛剛……是你男朋友?”
“嗯,維安是我在設(shè)計學(xué)院的同學(xu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們下個月訂婚。”
訂婚。
這個詞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林逸舟的心臟。他想起多年前,陸清晚得知他們婚約時驚喜的表情,那時他是怎么回應(yīng)的?
“我這輩子只會娶雪微!”
而現(xiàn)在,她要用同樣的笑容走向另一個男人了。
“恭喜。”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謝謝。”陸清晚看了看手表,“抱歉,我待會還有個會議……”
這便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林逸舟站起身,突然注意到她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里,她和一位銀發(fā)女士親密地靠在一起。
“這位是……?”
“是我的姑姑。”陸清晚的笑容溫柔了幾分,“我來澳洲后一直和她住在一起。”
林逸舟想起最后一次見到陸清晚姑姑的場景。
那是在陸家父母的葬禮上,那位女士彼時還沒有滿頭銀發(fā),紅著眼睛對他說:“清晚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而他,辜負了這份囑托。
走出工作室時,悉尼正值黃昏。林逸舟站在街頭,看著陸清晚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后,他才終于允許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見到清晚了嗎?”林母語氣里帶著些擔(dān)憂。
“見到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她……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林母頓了頓,“兒子,你還好嗎?”
林逸舟望著異國他鄉(xiāng)的天空,第一次在母親面前哽咽:“媽,她把我忘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也許這樣最好。”林母輕聲說,“那孩子受了太多苦,現(xiàn)在終于能重新開始了。”
是的,這樣最好。
林逸舟掛斷電話,最后看了一眼陸清晚工作室的燈光。
海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咸澀的氣息,像極了眼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