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簽下離婚協議和骨髓捐獻同意書的那一刻,窗外的雨下得正大。冰冷的雨點砸在玻璃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為我送行。沈默寒就站在我對面,
高大的身影將病房里唯一的光源擋得嚴嚴實實。他眼里的不耐煩像淬了毒的針,
一根根扎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霸S知意,別再耍花樣了。薇薇還在等著。
”他的聲音和我記憶中一樣,低沉,卻毫無溫度。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十年,為他擋過刀,
為他操持家業,甚至為了救他染上一身頑疾的男人。他曾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而現在,
他親手將我推入了無盡的深淵。他以為我所有的付出,都是拆散他和林薇薇的手段。
我虛弱地抬起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兩份文件上簽下了我的名字。墨水在紙上暈開,
像一灘干涸的血?!吧蚰蔽逸p聲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
有那么一點點……難過?”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冷嗤一聲:“收起你那套博同情的把戲,我只覺得解脫。”解脫。原來我十年的愛,
于他而言,只是一場需要解脫的束縛。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我留下了一封遺書,
字跡潦草,浸染著我咳出的血和絕望的淚。然后,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我走向了那片冰冷的海。身后是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卻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
冰冷的海水將我吞沒時,我竟真的感覺到了,解脫。許知意,死了。
死在了她愛了沈默寒的第十年。1.五年后。江南小鎮,暮春。
我的花店“念安”開在一條安靜的石板路盡頭。午后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
給滿屋子的花草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邊。我叫蘇念,是這家花店的老板?!皨寢?,你看,
安安畫的向日葵!”一個清脆的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放下手中的噴壺,回過頭,
看到我四歲半的兒子安安,正舉著他的畫板,一臉驕傲地向我展示他的大作。畫紙上,
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正努力地朝著一個火柴人太陽綻放。我走過去,蹲下身,
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真心實意地夸贊:“安安畫得真棒,比媽媽種的還要有精神。
”他得到了肯定,開心地咯咯直笑,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米牙。他的眉眼很漂亮,
像極了……那個人。安安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他是我的錨,也是我的帆。當年,
我被海水吞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一位云游至此的老中醫救下。
他不僅治好了我多年的頑疾,更給了我新生的希望——我懷孕了。那是沈默寒留給我唯一的,
也是我甘愿承受的“痕跡”。為了這個孩子,我必須活下去。我改名換姓,
跟著老中醫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鎮,開了這家花店,
靠著一手還算不錯的花藝和從中醫學來的草藥調理知識,過著平靜而自足的生活。
過去的一切,像一場被我鎖進最深處抽屜的噩夢,我從不輕易觸碰。直到那天下午,
一個老朋友的到訪,將那把生了銹的鎖,撬開了一絲縫隙。來的是我大學時的閨蜜周婧,
她如今是國內知名的財經記者。她恰好來附近出差,輾轉打聽到了我的消息。
我們在花店的藤椅上坐下,喝著我泡的安神花茶?!澳钅?,你……真的放下了?
”周婧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心疼。我淡淡一笑,
剪去一朵玫瑰多余的枝葉:“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彼聊嗽S久,
從包里拿出一本過期的財經雜志,推到我面前。封面上的人,西裝革履,眉眼冷峻,
卻掩不住滿身的疲憊與落寞。正是沈默寒。
標題很醒目:《盛世集團總裁沈默寒:遲來的懺悔,與一場尋不回的救贖》。
我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周婧指著那篇報道,
輕聲說:“你‘走’后半年,林薇薇的真面目就暴露了。什么狗屁白血病,全是偽造的。
她買通了醫生,聯合她的家人,演了一出大戲,目的就是為了逼走你,
好名正言順地當上沈太太。甚至……你當年救沈默寒時出的那場‘意外’,導致你身體受損,
也是她一手策劃的?!蔽异o靜地聽著,心里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聽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沈默寒知道真相后,像瘋了一樣。他動用了所有手段,把林薇薇和她全家都送進了監獄,
欺詐,故意傷害,數罪并罰。林薇薇被判了十五年?!敝苕侯D了頓,聲音更低了,
“他為你立了碑,就在他父母旁邊。我去看過,那塊墓碑,他幾乎每天都去擦。
他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傭人,一個人守著那棟空蕩蕩的別墅,活得像個孤魂野鬼。這幾年,
他唯一的執念,就是尋找你可能還活著的蛛絲馬跡。”我垂下眼簾,看著杯中漂浮的茉莉花,
輕聲道:“他的悔恨,與我何干?許知意已經死了。
死在他逼我簽下那份捐獻同意書的那個晚上?!敝苕嚎粗移届o無波的臉,
終于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不提他了??吹侥愫桶舶铂F在這么好,我就放心了?!彼吆?,
我將那本雜志扔進了垃圾桶。沈默寒的懺悔,林薇薇的下場,對我來說,
都只是遙遠的、上輩子的舊聞。我的世界里,只有陽光、花香,和安安的笑臉。我以為,
我們會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直到那個男人,帶著一身的風塵與悔恨,
打破了我五年來筑起的所有壁壘。**2. **那是一個普通的午后,
小鎮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店里的風鈴被推門而入的客人撞響,發出清脆的聲音?!跋壬?,
買花嗎?”我頭也沒抬,正專心致志地為一捧桔梗修剪枝葉。沒有回應。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然后,我整個人都僵住了。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身形高大挺拔,
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雨水打濕了他的肩頭,顯得有些狼狽。
他看起來比雜志上還要憔?pad?,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渾身都籠罩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疲憊??赡菑埬槪请p深邃的眼,就算化成灰,
我也認得。沈默寒。他怎么會找到這里?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看到他眼中的光芒,
從難以置信,到狂喜,再到洶涌的痛苦和悔恨,情緒翻騰,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他嘴唇顫抖著,一步步向我走來,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知意……是你……真的是你……”我的心臟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隨即被一種冰冷的麻木所取代。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最后一支桔梗插進花瓶,
用最平靜、最疏離的語氣開口:“先生,您認錯人了。我叫蘇念。”我的平靜,對他來說,
仿佛是比刀子更鋒利的武器。他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血紅一片?!安?,
你就是知意。你的眼睛,你的神態……我不會認錯……”“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呀?
”安安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他抱著他的小皮球,歪著頭,
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很難過的男人。沈默寒的目光,瞬間被安安吸引了過去。
當他看清安安那張與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臉時,他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著安安,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中的公文包“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文件散落一地。我知道,他全明白了。我沒有理會他的震驚,彎腰抱起安安,
用身體隔絕了他的視線,語氣冷得像冰:“先生,如果你不買花,就請離開吧。
不要嚇到我的孩子?!薄拔覀兊摹⒆??”他像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眼中是滔天的震驚和……一絲微弱的希冀?!拔业暮⒆印!蔽乙蛔忠活D地糾正他,
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他姓蘇,叫蘇慕安。和你,和沈家,沒有任何關系。”說完,
我不再看他,抱著安安轉身走進了里屋,將他一個人,和他滿地的狼狽,隔絕在外。
我聽見他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雨停了,天黑了,那道沉重的身影才終于離開。
我抱著安安,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一夜無眠。我以為我早已心如止水,
可沈默寒的出現,還是像一顆石子,在我死寂的心湖上,投下了圈圈漣漪。不是愛,不是恨,
而是一種被驚擾的煩躁,和一種對來之不易的平靜即將被打破的恐懼。
**3. **我低估了沈默寒的執念。從那天起,他就留在了這個小鎮。
他沒有再來花店騷擾我,卻以一種無聲的方式,滲透進我的生活。
他買下了我對面的那間小鋪子,整日整日地坐在里面,隔著一條石板路,一扇玻璃窗,
沉默地看著我。那目光,像一張無形的網,充滿了悔恨、痛苦和卑微的祈求,讓我無處可逃。
小鎮不大,流言蜚語傳得很快。鎮上的人都在議論,那個從大城市來的,英俊又憂郁的男人,
是不是在追求花店的老板娘。我對此置之不理。他看他的,我過我的。我照常開店,
照顧安安,臉上甚至看不出多余的情緒。只是,夜深人靜時,我會偶爾失眠。
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血淋淋的過往,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在眼前。醫院里他冰冷的話語,
大海里刺骨的絕望,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清晰。我恨過他嗎?當然。
在無數個被病痛折磨的夜里,我曾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過他。但現在,連恨都覺得多余。
許知意已經死了,連同那份愛與恨,一起被埋葬在了五年前那片冰冷的海里。
活下來的是蘇念,蘇念的心里,只有兒子安安。他開始嘗試接近安安。
他會買最昂貴的遙控汽車,最新款的樂高,偷偷放在我店門口。我一次次地將那些東西,
原封不動地扔進垃圾桶。有一次,他終于忍不住,在我送安安去幼兒園的路上攔住了我們。
他蹲下身,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手里拿著一個變形金剛,
聲音沙啞地對安安說:“安安,喜……喜歡嗎?叔叔買給你?!卑舶灿行┖ε碌囟愕轿疑砗螅?/p>
探出個小腦袋,怯生生地看著他。我將安安護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