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秀文，見字如面。”
“久不見你出現在窗前，我略感擔憂。恍惚間，腦海里有聲音詢問我是否需要末世專遞服務，我第一反應就是寫一封信給你，問問你還好嗎？”
“還記得老年大學那場交誼舞嗎？你穿著孔雀藍旗袍，昂著頭像一個倔強的老公主等待別人的邀請。我那時就笑你，多大年紀了，還擺譜。”
“其實我想說，那樣的你，在我心里，永遠還是十八歲的你。”
“入冬以來，我的肺病更厲害了，時常昏睡，食物也所剩無幾。我想，我是等不到社會恢復正常的那天了，也等不到你和我的那支舞了。年輕時我們錯過，年老時我們能相望于對樓，若甫已知足。”
“盼回信。聽說郵資是鮮血，你莫擔憂，我會承擔。雖然你一貫驕傲，但這點紳士風度請務必讓我表現。”
“愛你、敬你的若甫”
我拿著信，幫老人關好門。下樓，去了對面的那棟樓。
馬秀文婆婆，住在跟杜爺爺同層的十二樓。還未走近門，作為喪尸的我就敏銳地聞到一股劇烈的惡臭。
隱隱的不安感從心底彌漫開來。
門口虛掩著，居然沒有關。
我推開門，低聲道：“馬奶奶？”客廳空無一人。
我輕輕擰開臥室的門鎖，撲面而來的惡臭幾欲把我熏倒。
饒是在尸潮里來去自如的我，也是第一次如此強烈感受到人類自然腐敗的窒息感。
臥室的梳妝臺上放了一張紙，是一封信。
我不忍心看床上那個不成人形的遺體，拿了信就離開馬婆婆家。
“若甫，見信安。”
“昨日我吃完最后一碗米后，便知時日已到。人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可以堅持幾天，七天？想必那時的我一定形容枯槁吧。”
“我不忍讓你看見那樣的我，你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來找我，那樣你可就走到我前頭了。”
“我無法承擔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所以，這次就讓我先走吧。”
“你這個老迂腐，每次嘲笑我一把年紀還擺譜，我又何嘗不知道，你愛的，就是我這副模樣。”
“我換上了那件孔雀藍旗袍，在離開之前寫下這封信，盼無論是誰來到這里，能幫我將這封信交予你。”
“若甫，待來世，我們再續前緣。”
“愛你的秀文”
我將信交給杜爺爺的時候，他的神情很平靜。
“她走的時候，很漂亮吧？”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內心。
“嗯，很美。”我違心地說了謊。
“謝謝你，小伙子。這是你的報酬。”杜爺爺遞過來一瓶鮮血，手腕上有一個新鮮的傷口。
“不，不用了......”我低頭。
“我累了，讓我歇歇吧。真的謝謝你。”杜爺爺將信折疊起來，珍視地放在胸口。
我緩緩地走出門，剛到樓下，就聽到身后“砰”的一聲，一個重物從高樓砸下，揚塵四起。
瞬間，樓下喪尸嚎叫四起，興奮地圍攏過去。
我全身僵硬，手上捏緊杜爺爺給的鮮血瓶子，最終沒有回頭，挺著身子走出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