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ICU醫生，夜夜夢見自己是鎖在深宮的皇后。
夢里暴君總用沾血的手撫摸我的臉：“鎖鏈漂亮嗎？
”直到醫院收治一名車禍昏迷的植物人——竟和暴君長得一模一樣。我每天為他擦拭身體時，
都害怕他突然睜眼。某夜值班，心電監護儀瘋狂尖叫，他猛地抓住我手腕。
冰涼的指尖劃過我臉頰，聲音沙啞如銹刀：“娘娘，這次換我為你戴上枷鎖了。
”墻上古畫中皇后的腳踝，無聲纏上一條帶血鎖鏈。冰冷的鐵鏈聲，
是這深宮永夜唯一的旋律。每一次挪動，哪怕只是最細微的呼吸起伏，
那沉甸甸的寒意便立刻從腳踝爬上來，蛇一樣噬咬著早已麻木的皮肉，最終鉆進骨頭縫里。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混著陳舊的檀香，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作嘔的甜腥——那是血，干涸在冰冷青磚上的血。
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壓在我的眼皮上。唯有遠處一點昏黃的燭火，
在穿堂而過的陰風里茍延殘喘，掙扎著，投下光怪陸離、扭曲跳躍的影子。
墻壁上那些模糊的壁畫，平日里莊嚴肅穆的神佛仙官，此刻在這搖曳的微光下，
竟也顯出幾分猙獰詭譎的輪廓，仿佛隨時會從墻壁里探出枯瘦的手爪。又是這里。
我閉上眼睛，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汲取一點可憐的暖意。可身體深處透出的寒冷，
比這地磚、比這鐵鏈更甚。這具被鎖在深宮、名為皇后的軀殼，早已是一具華麗的空棺。
吱呀——沉重腐朽的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像一把鈍刀，狠狠刮過我的耳膜。
一股更濃烈的血腥味，混著殿外夜雨的潮氣，猛地灌了進來。那點僅存的燭火被這氣流一沖，
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幾乎熄滅，殿內的影子瞬間被拉長、扭曲，如同無數狂舞的鬼魅。
我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在肋骨下沖撞起來，每一次撞擊都帶來尖銳的疼痛。
來了……他來了！靴底踏在潮濕冰冷的地磚上，發出緩慢而粘滯的聲響。一步，一步。
那聲音不疾不徐，卻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碾過我的每一寸神經。
濃重的黑暗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撕開。他停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龐大，幾乎填滿了整個視野。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帶著死亡的氣息。我死死咬住下唇，
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銹味——是我的牙齒刺破了嘴唇。他緩緩蹲下身。
燭光終于吝嗇地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那是一張堪稱完美的臉，線條冷硬如刀削斧鑿，
眉骨高聳，鼻梁挺直。然而此刻，這張臉上卻沾著點點已經發黑的血跡，像是不祥的烙印。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如同寒潭深淵，
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黑暗風暴。他看著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人，
更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徹底碾碎的瓷器。“鎖鏈……”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囈語，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窒息的重量，“……漂亮嗎？
”一只冰冷的手伸了過來。那只手骨節分明，蒼白修長，本應是極好看的，
可指尖卻染滿了新鮮粘稠的猩紅，刺目得令人作嘔。那指尖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不容抗拒地撫上了我的臉頰。冰冷滑膩的觸感，像是毒蛇的信子舔過皮膚。
“朕親手為你打造的。”他冰冷的指尖沿著我的下頜線緩慢滑動，像是在勾勒一件藝術品，
又像是在丈量著從哪里下刀，“用最冷的寒鐵，摻了北海玄冰……戴在娘娘這玉骨冰肌上，
再合適不過了。”他的手指猛地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
迎上他那雙深淵般的眼睛。那里面沒有一絲溫度，
只有純粹的、冰冷的瘋狂和一種病態的滿足。“你逃不掉的。
”他的聲音如同毒蛇纏繞上脖頸，帶著致命的寒意，“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戴著它，
待在朕看得見的地方。”恐懼像無數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御，扎進骨髓深處。
冰冷的鐵鏈仿佛有了生命，驟然收緊，死死勒進皮肉，帶來一陣劇痛。我想尖叫，
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發出破碎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看著朕！”他低吼一聲，
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頜骨。
將把我徹底吞噬的瞬間——“嘀——嘀——嘀——”尖銳、穩定、帶著強烈現代感的電子音，
如同冰冷的鋼針，猛地刺破了粘稠窒息的黑暗！我整個人像是被高壓電狠狠擊中，
猛地從狹窄的值班床上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如同失控的鼓槌，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帶來一陣虛脫的鈍痛。冷汗浸透了薄薄的棉質睡衣，
冰冷地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寒顫。眼前不再是陰森恐怖的宮殿和那張沾血的臉，
而是慘白的天花板，日光燈管發出嗡嗡的低鳴，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廉價速食面的味道。是夢。又是這個該死的夢！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粗糙的床單，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部，帶著劫后余生的灼痛感。冰冷的鐵鏈似乎還殘留在腳踝上，
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仿佛還縈繞在鼻尖。“蘇晚？”值班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
護士小劉探進頭來，睡眼惺忪，“又做噩夢了？你臉色白得嚇人。”我勉強扯了扯嘴角，
喉嚨干得發緊：“嗯…沒事，老毛病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
小劉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要不你再躺會兒？離早查房還有一會兒。”“不用了，
”我搖搖頭，掀開薄被，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刺骨的涼意讓我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我去洗把臉。”冰涼的自來水潑在臉上，
帶來一陣短暫的清明。鏡子里的女人臉色蒼白如紙，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
眼神里殘留著未褪盡的驚悸。我用力搓了搓臉，
試圖將那張沾血的、瘋狂的臉孔徹底從腦海里抹去。“蘇醫生，急診剛轉上來一個重患，
直接進ICU了！”護士站那邊傳來急促的喊聲，“顱腦損傷，多處骨折，深度昏迷，
需要立刻接手！”“來了！”我條件反射般應了一聲，職業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殘留的夢魘。
深吸一口氣，抹掉臉上的水珠，我抓起掛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快步沖出值班室。
ICU里特有的低氣壓和此起彼伏的儀器蜂鳴聲撲面而來。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藥物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生命掙扎的氣息。
幾個護士推著一張移動病床飛快地沖向預留的重癥單間，輪子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滾動聲。
“什么情況？”我一邊疾步跟上，一邊詢問推床的急診醫生。“高速車禍，肇事逃逸。
現場很慘烈，駕駛室幾乎被撞扁了。男性，約三十歲，沒有身份證明，手機也粉碎了。
送來時深度昏迷，GCS評分3分，雙側瞳孔散大，光反射消失。
顱腦CT顯示彌漫性軸索損傷，廣泛腦挫裂傷，硬膜下血腫，蛛網膜下腔出血。
肋骨斷了五根，左股骨干粉碎性骨折，脾臟破裂已經急診切除了，
現在血壓全靠升壓藥吊著……”急診醫生語速飛快，聲音里帶著疲憊和凝重，“蘇醫生，
情況非常糟，隨時可能……”他的聲音在我看清病床上那張臉的瞬間，戛然而止。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儀器的嘀嗒、護士的匯報、急診醫生的喘息——都在這一刻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抹去。
我的世界瞬間失聲，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的悶響，震耳欲聾。病床上的人，
臉上帶著車禍留下的擦傷和淤青，額頭被紗布包裹著，露出的下頜線條冷硬而熟悉。
緊閉的雙眼上方，是兩道濃黑銳利的眉，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即使在昏迷中，
也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峻。這張臉……這張臉！剛剛在夢里，
那張沾滿鮮血、帶著毀滅性瘋狂的臉！
那個用冰冷染血的手指撫摸我、問我鎖鏈是否漂亮的暴君！一模一樣！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又猛地沖向頭頂。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死死地盯著那張臉，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夢里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在眼前反復閃現，
耳邊是他低沉如詛咒的話語：“鎖鏈漂亮嗎……你逃不掉的……”“蘇醫生？蘇晚！
”急診醫生提高了聲音，帶著疑惑和一絲擔憂，“你還好嗎？”我猛地回過神，
才發現自己正死死地抓著移動病床冰冷的金屬欄桿，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周圍的護士和醫生都投來詫異的目光。“沒…沒事！”我強迫自己松開手，
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顫，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啞，“有點低血糖……快，推進去！
接呼吸機，心電監護！馬上抽血，查全套生化、凝血、血常規！通知手術室備臺，
準備開顱減壓！”我幾乎是吼著下達指令，試圖用職業的強硬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
護士們立刻行動起來，訓練有素地將病人轉移至病床，連接各種生命維持和監測設備。
冰冷的金屬儀器發出單調的聲響，屏幕上跳動著代表生命體征的數字和曲線。我站在床邊，
強迫自己戴上無菌手套，拿起聽診器。冰冷的金屬聽頭貼上他裸露的胸膛，觸感一片冰涼。
隔著薄薄的皮膚，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風中殘燭。
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再次聚焦在他的臉上。那眉骨，那鼻梁的弧度，
那緊抿的薄唇……每一個細節，都與我夢中那張臉嚴絲合縫地重疊！冷汗再次從額角滲出，
順著鬢角滑落。我握著聽診器的手，指尖冰涼，微微顫抖。“生命體征暫時穩住，
但顱內壓還在持續升高。”管床護士匯報著數據。“準備甘露醇靜滴，控制性過度通氣，
目標PaCO2 30-35mmHg。”我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大腦卻在瘋狂地尖叫。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只是一個噩夢！一個長得像的人而已！巧合，一定是該死的巧合！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開始進行更詳細的查體。解開他病號服的扣子，
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肋骨骨折處的皮膚下是猙獰的淤青。我的目光掃過他蒼白的皮膚，
掠過那些或深或淺的傷痕……突然，我的動作僵住了。在他的左手無名指指根附近，
靠近掌指關節的地方，有一道非常細小的、已經愈合很久的白色疤痕。那疤痕的形狀很特別，
像是一個微小的、不規則的十字。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夢里，
那個暴君用染血的左手撫摸我的臉時……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同樣的位置，
同樣的無名指指根附近，也有一道一模一樣的、細小的十字形舊疤！那是在一次宮廷政變中，
他徒手抓住刺客的刀刃留下的！這個細節，在我的噩夢中反復出現，清晰得如同刻印！
巧合能解釋長相，能解釋聲音，
甚至能解釋氣質……但絕不可能連這樣細微、獨特、位置分毫不差的疤痕都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我踉蹌了一下，
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病床護欄才勉強站穩。周圍的儀器聲、護士的低語聲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只有病床上那張安靜沉睡的臉，和夢里那張沾血獰笑的臉，
在我眼前瘋狂地交替、重疊、旋轉……“蘇醫生？”護士擔憂地看著我。
“我沒事……”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繼續監測……我去…洗把臉。”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張病床，沖進旁邊的洗手間。
冰冷的水再次潑在臉上，卻絲毫無法冷卻內心的驚駭。我抬起頭，
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眼神渙散的女人。他來了。那個夢里的魔鬼……他真的來了！
以這樣一種詭異而直接的方式，闖入了我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