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子……”“你的秘密,最好藏得足夠深。”“這深宮里的眼睛,可比你想的,
要多得多。
—————————————一股混合著霉味、廉價熏香和淡淡血腥氣的怪異味道直沖鼻腔,
陳默猛地睜開眼,后腦勺的劇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的、糊著舊紙的房梁,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蓋著一床散發著餿味的薄被。
“醒了?醒了就趕緊起來!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一個尖利刻薄的聲音響起,
一個穿著灰撲撲太監服飾、面皮蠟黃的中年人正叉腰站在炕邊,眼神像刀子一樣刮人。
陳默腦子嗡的一聲,
朝、皇宮、凈身房、剛被“處理”完的、也叫陳默的小太監……以及最關鍵的一個信息:他,
陳默,是冒名頂替進來的!原主在凈身前一晚就因風寒咽了氣,
他這個同名同姓、剛穿越過來的倒霉蛋,就被急于完成任務的黑心人牙子打暈塞了進來頂缸。
而凈身房那個老太監,不知是眼花還是手滑,竟然……沒割干凈?!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現在是個“假太監”!“王……王公公?
”陳默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融合的記憶讓他認出了眼前這位凈身房里的管事之一,王德發,
以刻薄寡恩聞名。“哼,算你還有點記性!”王德發用腳尖踢了踢炕沿,“別裝死,
內務府新分派的差事下來了,你小子運氣‘好’,被分到新進宮的秀女——林才人那里聽差!
”秀女?才人?陳默眼前一黑。伺候后宮妃嬪?
這簡直是把他這顆定時炸彈往最危險的地方送!萬一身份暴露……他不敢想下去。“王公公,
小的……小的剛凈身,身子骨還虛,能不能……”陳默試圖掙扎。“虛?”王德發冷笑,
三角眼里閃著精光,“雜家看你嗓門挺亮,精神頭足得很!林才人剛入宮,位份不高,
但也是正經主子!讓你去是抬舉你,少廢話,收拾東西,立刻滾去‘漱玉軒’報到!
誤了時辰,仔細你的皮!”在王德發陰冷目光的逼視下,陳默只能強撐著爬起,
忍著下身的劇痛和內心的驚濤駭浪,穿上那身代表著屈辱和致命危險的靛藍色太監服飾,
步履蹣跚地走向未知的深淵——漱玉軒。漱玉軒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僻,但勝在清凈雅致。
陳默報到時,腿肚子都在打顫。領頭的太監姓劉,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
只簡單交代了幾句規矩,便讓他負責院內的灑掃和傳話跑腿。他第一次見到林才人,
是在一個午后。她坐在廊下,對著幾盆開敗的菊花發呆。十七八歲的年紀,容顏清麗,
但眉宇間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愁緒,像一朵還未盛開就被風雨打蔫了的花苞。她并非絕色,
卻有種我見猶憐的脆弱感。陳默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心里瘋狂吐槽:“造孽啊!
我一個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三流編劇,就因為吐槽甲方被雷劈了?劈就劈吧,穿成啥不好,
穿成太監!還是個假的!伺候的還是個看起來就很麻煩的小主……蒼天啊!
”日子在提心吊膽中度過。陳默謹小慎微,夾緊尾巴做人,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的小太監。
他時刻注意保持彎腰駝背的姿態,說話捏著嗓子,走路邁著小碎步,生怕露出半點男兒氣概。
每次林才人叫他靠近回話,他都感覺心臟要跳出嗓子眼,
生怕對方聞到什么不該有的氣味(雖然他天天用皂角把自己搓得發紅),
或者注意到他喉結的細微起伏(他用高領內襯死死卡住)。林才人似乎是個不受寵的。
入宮月余,皇帝連一次都沒召見過。宮里的下人最是勢利,漱玉軒的份例常被克扣,
冬日里的炭火都不夠暖。陳默看到林才人凍得手指通紅,還要強撐著練字,
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這天,內務府送來的冬衣料子,又是最次等的粗布,顏色灰暗,
連棉花都絮得薄。負責林才人起居的大宮女紅袖氣不過,去找內務府理論,
卻被管事的太監陰陽怪氣地頂了回來。“才人,他們……他們欺人太甚!”紅袖回來時,
眼圈都紅了。林才人放下筆,看著那堆劣質衣料,沉默良久,
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罷了,省著點用吧。總歸……能御寒就好。
”那聲音里的無奈和認命,讓陳默聽得心里發堵。陳默看著林才人單薄的身影,
又看看那堆破布,腦子里屬于現代人的思維開始瘋狂轉動。他前世為了寫劇本,
查過不少古代資料,其中就有關于紡織印染的。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他趁著夜深人靜,
偷偷溜進小廚房——那里有最關鍵的原料:草木灰(含堿)和壞掉的酸果子(含酸)。
他憑著記憶,將粗布反復浸泡在草木灰水里脫脂,又用酸果子汁進行簡單的媒染,
最后放在后院通風處晾曬。幾天后,那灰撲撲的粗布,
竟然呈現出一種均勻而柔和的淺米黃色!雖然比不上貢品綢緞,
但比之前那死氣沉沉的灰布不知好了多少倍!當陳默忐忑地將這處理過的布料呈給林才人時,
整個漱玉軒的人都驚呆了。“小默子,這……這是你弄的?
”紅袖摸著那變得柔軟許多的布料,難以置信。
林才人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的光芒:“你竟懂染布之法?”陳默趕緊低頭,
捏著嗓子道:“回小主,奴才……奴才以前在家鄉,看村里的老人弄過,胡亂試了試,
沒想到成了。不敢說懂,只是……只是不想小主受凍。”他不敢說太多,生怕露餡。
林才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偽裝。陳默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良久,
她才緩緩道:“倒是個有心的。紅袖,就用這料子,給大家多做件厚實些的里襯吧。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陳默甚至感覺自己在這位小主面前,地位似乎微妙地提升了一點點?
至少,紅袖看他的眼神沒那么挑剔了。然而,命運似乎總愛戲弄他。幾天后,
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降臨。皇帝最寵愛的一只西域進貢的純白色長毛貓“雪團兒”,
不知怎的跑丟了。闔宮震動,御前總管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天黑前找到!據說那貓性子極烈,
除了皇帝和從小伺候它的老太監,旁人近身就撓。搜尋的動靜鬧得很大,
連偏僻的漱玉軒也被波及。幾個太監粗暴地闖進來翻查,驚擾了本就心神不寧的林才人。
混亂中,陳默正低著頭在院角清掃落葉,突然,
一團雪白的影子閃電般從院墻角落的狗洞里鉆出,慌不擇路,直直地朝著陳默撲來!
陳默下意識地伸手去擋——那貓兒也像是嚇壞了,沒有攻擊,
反而一下子鉆進了他寬大的太監袍袖里,瑟瑟發抖,只露出一雙驚恐的藍眼睛。“雪團兒!
在這里!”一個眼尖的太監立刻尖聲叫起來。呼啦一下,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包括聞聲趕來的御前太監總管高公公。高公公看著陳默袖子里露出的貓頭,
臉色陰沉:“好小子,是你藏了御貓?”陳默魂飛魄散,撲通跪下:“高公公明鑒!
奴才冤枉!是這貓自己鉆進來的!奴才絕不敢私藏御貓啊!”他感覺懷里的貓在發抖,
自己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更要命的是,貓柔軟溫熱的身體緊貼著他的手臂內側,
那觸感……讓他這個“假太監”的生理本能瞬間有了反應!雖然隔著幾層衣服,
但那種細微的變化在極度緊張下似乎被放大了無數倍,他感覺自己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血液都涌向了不該去的地方。“自己鉆進去?”高公公瞇起眼,
狐疑地盯著陳默通紅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那你抖什么?臉怎么這么紅?
莫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他走近一步,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看穿人心。
陳默的心跳得像擂鼓,大腦一片空白。完了!這下徹底完了!身份要暴露了!
他幾乎能想象下一刻被扒了褲子驗明正身的恐怖場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高總管。”林才人不知何時已走到廊下,面色平靜,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雪團兒性子烈,小默子一個低等太監,
豈有本事捉住它藏匿?方才本主看得清楚,確是那貓受驚,自行鉆入他袖中避禍。他年紀小,
乍見御貓又驚動了高總管大駕,嚇得發抖臉紅也是人之常情。”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陳默,
“況且,小默子前幾日為本宮染布御寒,也算是個機靈忠心的。若他真有不軌之心,
本宮這漱玉軒,怕也容不下他。”高總管聞言,陰鷙的臉色稍緩。他看了看林才人,
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陳默。林才人入宮雖不久,但畢竟是正經主子,她開口作保,分量不輕。
而且林才人的話有理有據,這貓確實不好抓,一個低等小太監也確實沒動機藏匿御貓。“哼,
”高總管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給了林才人面子,他轉向抱著貓的老太監,
“趕緊把雪團兒抱走,好生伺候著!再有差池,仔細你們的腦袋!”他又冷冷瞥了陳默一眼,
“算你小子走運!還不快謝過林才人!”陳默如夢初醒,連忙朝著林才人方向重重磕頭,
聲音發顫:“奴才……奴才謝小主恩典!謝高總管開恩!”高總管帶著人和貓呼啦啦走了,
漱玉軒恢復了死寂。陳默癱軟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濕透,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剛才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
腳步聲停在身前。陳默抬起頭,看到林才人正垂眸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里,
不再是之前的愁緒和脆弱,而是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和探究,仿佛能穿透他卑微的偽裝,
直抵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她的聲音很輕,
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小默子……”“你的秘密,最好藏得足夠深。”“這深宮里的眼睛,
可比你想的,要多得多。”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緩步走回殿內。
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冰冷的石階上。陳默跪在原地,
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林才人那最后一眼和那句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
瞬間打開了他心中名為恐懼的潘多拉魔盒。她知道?她什么時候知道的?
是染布時露出的破綻?是日常行為中不自覺流露的男性習慣?
還是……剛才那致命的生理反應終究沒能瞞過她近在咫尺的觀察?冷汗再次涔涔而下,
比剛才被高總管質問時更甚。高總管要的是他的命,而林才人……她握著的,
是比死亡更令人煎熬的、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鍘刀。他掙扎著爬起身,
踉蹌著回到自己那間狹窄陰冷的偏房。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他才敢大口喘息,
心臟依舊狂跳不止。林才人沒有揭穿他,反而在危急關頭救了他一命。為什么?是利用?
是憐憫?還是……另有所圖?在這步步驚心的皇宮里,一個手握他致命把柄的主子,
比十個高總管還要可怕。陳默看著自己身上這身靛藍色的太監服,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層偽裝,更是一道隨時能將他拖入地獄的催命符。
他原以為穿越成假太監已是地獄開局,現在才明白,這僅僅是地獄的第一層。
林才人那句輕飄飄的話,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里。他必須更加小心,萬倍小心。每一個眼神,
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漱玉軒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陳默蜷縮在冰冷的炕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未來的路,
漆黑一片,布滿了看不見的刀尖。而那個剛剛救了他,又用一句話將他打入更深恐懼的女人,
成了這片黑暗中唯一能看見、卻也是最不可預測的變數。他穿越而來的宮廷求生劇本,
在經歷了身份危機、技能破局和生死考驗后,終于翻開了更加詭譎、也更加危險的新篇章。
他不再是單純的“假太監”,而是成了一個被秘密捆綁在懸崖邊緣的棋子。生存,
似乎才剛剛開始。林才人那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警告,像無形的枷鎖套在了陳默的脖子上。
漱玉軒的日子表面恢復了平靜,但陳默心中的驚濤駭浪從未停息。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行動愈發謹小慎微,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無害”的氣息,
連眼神都刻意保持著一種卑微的麻木,只有在獨處時才敢流露出屬于“陳默”的銳利和焦慮。
林才人待他并無不同,甚至偶爾會吩咐他做些稍微體面點的差事,比如整理書籍、研磨香料。
但陳默總覺得,那雙清澈眼眸落在他身上時,帶著一種洞悉的審視。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連走路時都下意識地夾緊雙腿,生怕某個不經意的動作暴露了秘密。盛夏來臨,
皇宮像個巨大的蒸籠。漱玉軒位置偏僻,樹蔭稀疏,更是悶熱難當。
內務府分配的冰塊少得可憐,林才人主仆常常熱得汗流浹背,寢食難安。紅袖去討要,
照例被敷衍回來。陳默看著林才人蒼白著臉,用濕帕子一遍遍擦拭額角的虛汗,
眉頭緊蹙地批閱著內務府送來的、關于縮減份例的“說明”文書,
心中那股屬于現代人的不平之氣又冒了出來。他前世雖是個三流編劇,
但好歹生活在物質豐富的時代,何曾見過如此苛待?“硝石……”一個念頭閃過。
他記得硝石溶于水會吸熱降溫,是古代制冰的關鍵材料!皇宮里肯定有這東西!
煉丹、做火藥、乃至制作某些顏料都可能用到。他借口去雜役庫房領取掃帚簸箕,
在堆積如山的雜物里小心翻找。果然,在一個落滿灰塵的角落里,
他發現了幾個裝著白色結晶的破舊陶罐,上面貼著褪色的標簽,
模糊寫著“地霜”(硝石的別稱)。他心跳加速,趁人不備,
飛快抓了幾大把用舊布包好塞進懷里。回到漱玉軒后院一個廢棄的角落,
陳默找來了兩個大小不一的銅盆。小盆里裝上干凈的井水,放在大盆里,
然后在大盆的水中倒入硝石粉末。他屏住呼吸,緊張地觀察著。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大盆里的水迅速變得冰冷刺骨,小盆里的水表面,竟然真的開始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晶!
雖然遠不如大塊的窖冰,但足以制造涼意!他如法炮制,做了幾盆,
小心翼翼地端到林才人起居的偏殿門口通風處。涼氣絲絲縷縷地滲入悶熱的室內,
效果立竿見影。“咦?怎么突然涼快了些?”紅袖最先感覺到異樣,好奇地走出來。
“奴才……奴才見小主熱得難受,想起以前聽人說過一個土法子,用硝石和水能引涼氣,
就……就斗膽試了試。”陳默低著頭,聲音壓得極低,生怕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林才人放下筆,走到門口,感受著那難得的、帶著水汽的涼意,目光復雜地落在陳默身上,
又掃了一眼那簡陋的制冰裝置。她沒有多問,只輕輕點了點頭:“有心了。紅袖,
把冰盆挪進來些,小心別弄濕了地面。” 語氣依舊平淡,
但陳默捕捉到她眼底一絲轉瞬即逝的贊許。硝石冰盆成了漱玉軒的秘密武器,
雖然制出的冰量少質次,但聊勝于無,大大緩解了酷暑之苦。然而,深宮之中,
哪有不透風的墻?尤其當這“新奇”玩意兒出現在一個不受寵的才人宮里時。幾天后,
麻煩上門了。來的是貴妃宮里的掌事太監周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趾高氣揚。
“林才人安好。”周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行了個禮,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在殿內掃視,
“貴妃娘娘這幾日身子不爽利,聽聞您這兒有個會弄‘冰盆’的機靈奴才?
娘娘想瞧瞧是個什么新鮮玩意兒,順便借去給娘娘宮里也弄弄,解解暑氣。娘娘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