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的價碼雨點砸在“深藍(lán)港灣”咖啡店的落地玻璃上，拉出渾濁扭曲的水痕。
蘇晚低著頭，指尖被冰水泡得發(fā)白，麻木地搓洗著水池里堆積如山的杯碟。廚房后門敞著，
裹挾著濕氣的冷風(fēng)一陣陣灌進來，吹得她單薄的工作服緊貼在身上。“蘇晚！
六號桌的卡布奇諾，磨蹭什么呢？客人都等急了！”領(lǐng)班王姐尖利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
穿透后廚油膩的空氣。蘇晚應(yīng)了一聲，匆匆在圍裙上抹干手。
指尖還殘留著洗潔精滑膩的觸感。她端起托盤，快步走向前廳。
高跟鞋踩在剛拖過、還有些濕滑的地板上，一個趔趄，身體猛地向前傾去。“啊！
”托盤上的咖啡杯劇烈晃動，深褐色的液體潑濺出來，
幾滴滾燙的咖啡正好濺在旁邊一位女客雪白精致的裙擺上，暈開一小片難看的污漬?！鞍パ剑?/p>
我的裙子！Versace當(dāng)季新款！”女客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猛地跳開，
滿臉嫌惡地瞪著蘇晚，“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長眼睛的嗎？我這裙子你一年工資都賠不起！
”蘇晚的臉?biāo)查g褪盡血色，手忙腳亂地放下托盤，抽出紙巾想幫忙擦拭：“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有用嗎？”王姐已經(jīng)沖了過來，一把推開蘇晚，
力道大得讓她踉蹌著撞在旁邊的椅背上。王姐對著女客瞬間堆起諂媚的笑，
“張小姐您消消氣，消消氣！這新來的笨手笨腳，我馬上讓她給您道歉賠償！蘇晚！
還不快給張小姐鞠躬道歉！”周圍的竊竊私語和看好戲的目光像無數(shù)小針扎在蘇晚背上。
她咬緊下唇，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胃里翻江倒海。外婆躺在ICU里，
每天燒錢的儀器嗡鳴聲仿佛就在耳邊，
還有那催命符一樣的醫(yī)院繳費單……尊嚴(yán)在此刻廉價得可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彎下僵硬的腰。“張小姐，非常抱歉，
是我不小心……”“行了行了，少在這礙眼！”張小姐不耐煩地?fù)]揮手，像驅(qū)趕蒼蠅，
“王姐，這事兒你看怎么處理？我這裙子……”王姐立刻轉(zhuǎn)向蘇晚，壓低聲音，
眼神卻像刀子：“蘇晚，你也聽見了！要么你現(xiàn)在拿出五千塊賠給張小姐，
要么立刻給我卷鋪蓋走人！別連累我們店！”五千塊……蘇晚眼前一陣發(fā)黑。
那是外婆下一期的部分藥費。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就在這時，咖啡廳厚重的玻璃門被推開，
一陣裹挾著雨意的冷風(fēng)卷入。門上的銅鈴發(fā)出清脆短促的叮當(dāng)聲，奇異地壓過了店內(nèi)的嘈雜。
所有聲音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了。連那位憤怒的張小姐和王姐刻薄的嘴臉都定格了一瞬。
門口走進來一個男人。純黑的羊絨大衣質(zhì)地精良，剪裁利落得沒有一絲多余褶皺，
肩頭落著幾顆細(xì)小的雨珠，非但不顯狼狽，反而像點綴的星辰。他很高，身形挺拔，
帶著一種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瞬間攫取了整個空間的氣息。他并未刻意環(huán)視，
但那道目光掃過之處，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他的視線掠過狼狽僵立的蘇晚，
那張過分英俊卻毫無表情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如同掠過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最終，
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姐身上，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金屬般的冷硬質(zhì)感：“一杯黑咖啡，
不加糖奶?？看拔恢?。”王姐如夢初醒，臉上的刻薄瞬間切換成諂媚至極的笑容，
腰都彎了下去：“顧……顧先生！您來了！快請進請進！小劉！
快帶顧先生去最好的窗邊位置！馬上給您上咖啡！”男人——顧承淵，微微頷首，
無視了周圍所有投注在他身上的、或驚艷或敬畏的目光，徑直走向那個視野開闊的靠窗座位。
他脫下大衣，隨手搭在椅背上，動作優(yōu)雅流暢。侍者小劉誠惶誠恐地小跑過來，
小心翼翼地接過。蘇晚依舊站在原地，像個被遺忘的、笨拙的木偶。王姐狠狠剜了她一眼，
用口型無聲地罵了句“晦氣”，然后立刻換上笑臉去招呼那位張小姐了。
張小姐此刻也收斂了氣焰，目光復(fù)雜地在顧承淵身上流連。
蘇晚默默撿起地上傾倒的咖啡杯碎片，指尖被鋒利的瓷片邊緣劃破，沁出一顆殷紅的血珠。
她只是麻木地將碎片丟進垃圾桶，用抹布擦拭地上的狼藉。冰冷的水漬浸透了她薄薄的褲腳。
顧承淵獨自坐在窗邊，姿態(tài)沉靜，
窗外迷蒙的雨幕和霓虹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一幅昂貴的靜物畫。
他偶爾抬眼，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咖啡廳的某個角落，又很快收回，深不見底。
蘇晚不知道這杯黑咖啡喝了多久。當(dāng)她終于收拾完殘局，
拖著疲憊的身體準(zhǔn)備回后廚繼續(xù)洗那堆永遠(yuǎn)洗不完的杯子時，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陳默）無聲地攔在了她面前?！疤K小姐？
”陳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顧先生請您過去一趟?！碧K晚的心猛地一跳，
錯愕地抬起頭。窗邊的男人正放下咖啡杯，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她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她跟著陳默，
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那張寬大的桌子前。
空氣里彌漫著頂級咖啡豆的醇香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顧承淵沒有看她，
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張薄薄的卡片。那不是銀行卡，而是一張私人銀行的支票。
他用指尖將支票輕輕推到蘇晚面前的桌面上，動作隨意得像在推一張紙巾。
蘇晚的視線落在支票上。那一長串的零像旋轉(zhuǎn)的漩渦，瞬間吸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她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數(shù)字?！疤K晚？”顧承淵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悅耳，
卻像淬了冰的刀刃，帶著審視物品般的冷靜評估，“二十二歲，S大設(shè)計系肄業(yè)，
目前因債務(wù)問題在此打工。外婆林淑芬，心臟病晚期，在仁心醫(yī)院ICU，
欠費十七萬八千六百五十二元整?！彼珳?zhǔn)地報出她最不堪、最私密的困境，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心上。蘇晚臉色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
顧承淵的目光這才落在她臉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沒有絲毫同情，
只有純粹的、商人式的權(quán)衡利弊?！凹藿o我。”他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猓?/p>
“債務(wù)清零。額外，每月給你五十萬生活費。條件是，一年為期，扮演好顧太太的角色，
安分守己，期滿后你會得到一筆足夠你下半生無憂的補償金?！彼⑽A身，
昂貴的黑色襯衫袖口下，
一枚鉑金鑲嵌著深邃藍(lán)寶石的袖扣在頂燈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而奢華的光芒。
蘇晚認(rèn)得那個品牌，知道那枚袖扣的價值，確實遠(yuǎn)超她在這里辛苦一年所得。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物化的屈辱感席卷了她。她想笑，又想哭。
外婆躺在病床上蒼白的面容，催繳單上刺眼的紅色數(shù)字，王姐刻薄的嘴臉，
張小姐的鄙夷……無數(shù)畫面在她腦中瘋狂閃回。尊嚴(yán)？在生存面前，在至親的生命面前，
她的尊嚴(yán)值多少錢？蘇晚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她抬起頭，
直視著顧承淵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溫情，沒有愛意，只有一場赤裸裸的交易。
“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我答應(yīng)你。”沒有猶豫，
沒有質(zhì)問，只有認(rèn)命般的干脆。顧承淵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
只是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微光。他朝陳默遞了個眼神。
陳默立刻上前一步，將一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厚厚的文件放在支票旁邊，同時遞上一支筆。
封面上，“婚前協(xié)議”四個黑體大字，冰冷而刺目?！斑@是協(xié)議細(xì)則，蘇小姐請過目。
若無異議，簽字生效?！标惸穆曇艄交ＬK晚沒有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她知道的，
她沒有資格也沒有籌碼去質(zhì)疑。她伸出手，指尖冰涼，甚至有些僵硬。
她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鋼筆，拔開筆帽。筆尖觸碰到協(xié)議簽名處光滑的紙面，
墨跡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她用力地、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蘇晚”。兩個字，
簽賣了自己一年的自由和婚姻。雨點依舊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如同命運嘲弄的鼓點。窗外的霓虹光怪陸離地映照進來，
將她簽字的側(cè)影和顧承淵冷峻的輪廓籠罩在一片迷離而虛幻的光影里。
### 第二章 金絲雀的籠與光巨大的鐵藝雕花大門在眼前無聲滑開，門后延伸出的，
是一條在夜色中泛著幽光的寬闊車道。
車道兩旁是精心修剪過的、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的高大喬木，樹影幢幢，如同沉默的衛(wèi)兵。
路的盡頭，一座燈火通明的歐式莊園靜靜矗立，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加長幻影平穩(wěn)地停下。穿著制服的管家早已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等候在車旁，
動作恭敬地拉開車門。“太太，請。”管家垂著眼，聲音平穩(wěn)無波。
蘇晚穿著昨天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和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邊緣磨損的帆布鞋。
與這奢華到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深吸一口氣，踏下車。
冰冷的雨水氣息混合著草木的清冷味道撲面而來，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顧承淵先她一步下車，昂貴的皮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徑直走向那扇足以容納大象通行的、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厚重門扉。
管家亦步亦趨地為他撐傘，將他護得滴水不漏。蘇晚獨自站在雨中，
細(xì)密的雨絲很快打濕了她單薄的肩頭。她抬頭望著眼前這座宏偉得如同宮殿的建筑，
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穹頂垂下，將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
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倒映著模糊的人影，巨大的旋轉(zhuǎn)樓梯蜿蜒而上，
沒入燈光無法企及的幽暗高處。冰冷、華麗、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回聲。
一個穿著同樣制服、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女傭快步走來，手里拿著一把素色的雨傘，
撐開在她頭頂?！疤沂秦?fù)責(zé)照顧您日常的周姨。請跟我來。
”周姨的聲音比管家更冷硬幾分，眼神快速掃過蘇晚一身廉價的衣著，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蘇晚默默跟上。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
發(fā)出空曠的嗒嗒聲，每一步都敲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感覺自己像闖入巨人國的小人，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什么價值連城的擺設(shè)。周姨帶她上了二樓，
推開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門?！斑@是您的房間，太太。先生吩咐過，
您需要的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衣柜里有為您準(zhǔn)備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先生的臥室在走廊另一端的盡頭?！敝芤陶Z速很快，公事公辦，“沒有先生的允許，
請您不要隨意進入他的書房和其他私人空間。晚餐七點開始，請您準(zhǔn)時到一樓餐廳?！闭f完，
周姨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房間很大，是蘇晚以前那個出租屋的十倍有余。
法式宮廷風(fēng)格的裝修，繁復(fù)的蕾絲窗簾，柔軟昂貴的波斯地毯，
巨大的四柱床……一切都精致奢華到了極致，卻也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新家具和昂貴香薰混合的味道，干凈得近乎消毒水的氣息。
蘇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即使在雨夜，
也能看到噴泉模糊的輪廓和精心修剪的灌木形狀。更遠(yuǎn)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將這個奢華的牢籠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她走到衣柜前，拉開。
里面掛滿了當(dāng)季最新款的衣裙，各種顏色，各種風(fēng)格，標(biāo)簽都還未拆。
旁邊還有一整排嶄新的、標(biāo)簽同樣未拆的鞋子，從休閑到高跟。梳妝臺上，
擺放著整套她只在廣告里見過的頂級護膚品和化妝品。一切都安排好了。
一個完美的、供人觀賞的、金絲雀的籠子。她只需要扮演好那個“顧太太”的角色，
安分守己。巨大的疲憊感襲來。蘇晚脫下那件濕了半邊肩膀的舊外套，
隨手扔在昂貴的地毯上。她把自己摔進那張柔軟得能將她整個吞噬的大床里，
臉深深埋進帶著陽光曬過味道的羽絨枕芯里。沒有哭泣，沒有抱怨。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
外婆的醫(yī)藥費解決了，這很好。一年而已，三百六十五天，數(shù)著日子，總能熬過去。
日子在巨大的水晶吊燈下無聲流淌。蘇晚嚴(yán)格遵守著“顧太太”的規(guī)則。
她住在最奢華的房間里，吃著最精致的食物，穿著最昂貴的衣服。
她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漂亮木偶，在顧承淵需要她“出場”時，被陳默提前通知，
然后由周姨和形象團隊精心裝扮，挽著顧承淵的手臂，出現(xiàn)在某個觥籌交錯的宴會廳里。
她學(xué)著微笑，學(xué)著舉杯，學(xué)著說那些場面上的客套話，
學(xué)著忽略那些或艷羨、或嫉妒、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
顧承淵在外人面前會給予她足夠的體面，手臂的力度恰到好處，偶爾低語也顯得親昵。
但蘇晚知道，那層溫和的假面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寒冰。他的眼神從未在她身上真正停留，
哪怕是在最親密的姿態(tài)下，他的靈魂也仿佛在千里之外。回到那棟空曠得可怕的別墅，
他們更像兩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顧承淵大部分時間都在三樓的書房，
那里是絕對的禁區(qū)。偶爾在餐廳碰面，巨大的長條餐桌隔開了遙遠(yuǎn)的距離。
空氣里只有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和周姨布菜的腳步聲。蘇晚學(xué)會了在別墅里無聲無息地行走，
像一個透明的幽靈。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對著畫板發(fā)呆。
畫筆在紙上勾勒出的線條，
常常是一些破碎的、不成形的珠寶設(shè)計草圖——那是她曾經(jīng)在S大設(shè)計系最熱愛的東西，
如今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宣泄和慰藉。饑餓感在深夜變得格外清晰。別墅的廚房很大，
冰箱里永遠(yuǎn)塞滿了各種進口食材和昂貴的有機蔬果。但周姨那雙無處不在的、審視的眼睛，
讓蘇晚望而卻步。她不敢在深夜去廚房找吃的，總覺得那會打破某種微妙的平衡，
引來不必要的關(guān)注甚至責(zé)難。這天晚上，顧承淵似乎有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
晚餐都沒有下樓吃。蘇晚在自己的房間里，胃里空得有些發(fā)疼。她輕手輕腳地溜出房間，
確認(rèn)走廊里空無一人，才像做賊一樣閃進廚房。她不敢開大燈，借著冰箱門打開的光線，
飛快地翻找著。終于，在櫥柜最深處，她摸到了一盒熟悉的、印著紅色包裝的泡面。
廉價、油膩、充滿味精的味道，此刻卻成了她唯一的救贖。她熟練地?zé)?，撕開調(diào)料包，
小心翼翼不讓粉末灑出一點。當(dāng)滾燙的開水注入紙碗，那股濃烈而熟悉的人造香味彌漫開時，
蘇晚甚至感到一種久違的、帶著點辛酸的溫暖。她捧著紙碗，
蹲在廚房冰冷的大理石島臺后面，像只偷食的小老鼠，小口小口地吸溜著面條。
就在她吃得額頭微微冒汗，胃里那股空虛的絞痛稍稍緩解時，廚房頂燈“啪”地一聲，
毫無預(yù)兆地亮了起來！刺眼的白光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隱秘。蘇晚驚得差點把紙碗打翻，
猛地抬起頭。顧承淵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他穿著深灰色的絲質(zhì)睡袍，
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小片結(jié)實的胸膛，顯然是剛結(jié)束工作。他斜倚在門框上，
雙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姿態(tài)慵懶，眼神卻銳利如鷹隼，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蹲在地上、捧著泡面紙碗、嘴角還沾著一點油漬的蘇晚。
那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審視，混雜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蘇晚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一直紅到耳根。她像被當(dāng)場抓住的小偷，狼狽不堪地想要站起來，
卻因為蹲久了腿麻，動作笨拙又滑稽。顧承淵的目光在她手中的泡面碗上停留了幾秒，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是那眼神里的嫌棄仿佛化為了實質(zhì)的壓力，
沉甸甸地壓在蘇晚身上。就在蘇晚以為他會冷冷地斥責(zé)她，或者直接用那種眼神將她凌遲時，
他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轉(zhuǎn)身，走到巨大的雙開門冰箱前，拉開了門。
冰箱里的冷光映亮了他冷峻的側(cè)臉輪廓。他看也沒看那些昂貴的食材，直接拿出手機，
撥了個號碼?！瓣惸?，”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廚房里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十五分鐘內(nèi)，讓‘云頂’送兩份A餐到主宅?！彼麙炝穗娫?，冰箱門無聲地合上。
他依舊沒有看蘇晚一眼，仿佛她只是廚房里一件礙眼的擺設(shè)。他徑直走到島臺邊，
拉開高腳椅坐下，拿起旁邊一份不知何時放在那里的財經(jīng)報紙，旁若無人地翻閱起來。
蘇晚僵在原地，手里那碗廉價的泡面瞬間失去了所有溫度，變得冰冷而難以下咽。
她看著那個坐在燈光下、姿態(tài)優(yōu)雅、與這充滿煙火氣的廚房格格不入的男人，
再看看自己蹲在陰影里、捧著泡面的狼狽樣子，一種巨大的難堪和自卑如同冰冷的潮水，
將她從頭到腳徹底淹沒。十五分鐘不到，門鈴響了。
陳默親自提著一個巨大的、印著“云頂”標(biāo)志的保溫食盒走了進來。
他目不斜視地將食盒放在島臺上，迅速而無聲地布好餐具，
—香氣四溢的松露鵝肝、粉嫩誘人的低溫慢煮牛排、翠綠欲滴的時蔬……每一道都像藝術(shù)品。
“先生，太太，請慢用?！标惸硗讼拢虥]有看蘇晚一眼。顧承淵放下報紙，
拿起刀叉，動作優(yōu)雅地開始用餐，仿佛剛才那個蹲在地上吃泡面的人根本不存在。
蘇晚看著面前那份精致得讓她心頭發(fā)顫的晚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碗已經(jīng)糊掉的泡面。
胃里依舊空落落的，但饑餓感已經(jīng)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取代。她默默地站起身，
走到垃圾桶邊，將那碗廉價的、不合時宜的泡面丟了進去。然后，她走到島臺邊，
拉開顧承淵對面的高腳椅坐下。冰冷的椅面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寒意。她拿起刀叉，
切割著那塊昂貴的、她甚至叫不出具體名字的牛排。肉質(zhì)鮮嫩，入口即化，
是頂級廚師的手藝。可蘇晚卻味同嚼蠟。她低著頭，小口地吃著，
感受著對面男人無聲散發(fā)出的強大氣場和那種深入骨髓的冷漠疏離。
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處，深邃得讓人心悸。
空氣中只剩下刀叉偶爾碰撞的細(xì)微聲響，以及食物本身散發(fā)出的、昂貴而冰冷的香氣。
這座金絲雀的籠子，第一次讓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冰冷邊界。光很亮，卻照不進心底。
### 第三章 替身的挑釁顧承淵需要一個“顧太太”出席慈善拍賣晚宴的消息，
由陳默提前三天傳達給了周姨。蘇晚像一件即將被送去展示的貴重物品，
經(jīng)歷了長達數(shù)小時的“包裝”過程。頂級造型師、化妝師團隊進駐別墅。
她被按在寬大的化妝鏡前，頭發(fā)被精心打理，挽成一個優(yōu)雅又不失年輕感的發(fā)髻，
露出纖長脆弱的脖頸。臉上的妝容精致得沒有一絲瑕疵，掩蓋了她眼底淡淡的疲憊。最后，
她穿上一條顧承淵讓人送來的當(dāng)季高定禮服——香檳色的真絲長裙，
剪裁完美貼合她纖細(xì)的身形，裙擺處綴著細(xì)密的碎鉆，行走間流光溢彩，如同披著月色星河。
當(dāng)蘇晚被帶到顧承淵面前時，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她，似乎在俯瞰著莊園的夜景。
他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蘇晚身上的剎那，
顧承淵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極其短暫的一絲波動，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認(rèn)可了這件“展品”的合格。他向她伸出手臂。
蘇晚挽上他的手臂。隔著高級西裝的布料，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堅實力量和微涼的體溫。
這是他們之間最慣常的接觸模式，帶著契約的冰冷和表演的必要。
加長轎車駛向城中最頂級的私人藝術(shù)會所。拍賣晚宴設(shè)在會所頂層，
巨大的玻璃穹頂將城市的璀璨燈火盡收眼底。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空氣里彌漫著香檳、香水與金錢混合的奢靡氣味。顧承淵一出現(xiàn)，
便如磁石般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恭維聲、寒暄聲此起彼伏。他從容應(yīng)對，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而矜貴的微笑。蘇晚掛在他臂彎里，
努力扮演著溫婉得體的花瓶角色，微笑，點頭，偶爾說一句“您好”或“謝謝”，不多不少。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無數(shù)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評估，更多的是不加掩飾的嫉妒。
那些目光像細(xì)小的芒刺，扎在她裸露的皮膚上。“顧總，好久不見！這位就是顧太太？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氣質(zhì)溫婉，和顧總真是郎才女貌！
”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端著酒杯湊上來，目光在蘇晚身上肆無忌憚地掃視。
顧承淵舉杯與他輕碰了一下，聲音平淡無波：“張董過獎?！彼麤]有介紹蘇晚，
甚至沒有低頭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臂彎上一個精美的配飾。蘇晚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人群中一道格外強烈的視線。
那視線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種冰冷的敵意。她下意識地側(cè)頭望去。不遠(yuǎn)處，
一個穿著火紅色深V領(lǐng)曳地長裙的女人正看著他們。她有著一張極其美艷張揚的臉，
身材凹凸有致，卷發(fā)如海藻般披散，紅唇似火。她的目光直直地釘在蘇晚臉上，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穿透性的銳利，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具挑釁意味的弧度。
蘇晚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她認(rèn)出這個女人了——林薇薇。財經(jīng)雜志的寵兒，社交名媛，
更重要的是，她是顧承淵曾經(jīng)公開交往過、甚至一度談婚論嫁的前女友。
媒體曾無數(shù)次渲染過他們的“金童玉女”。林薇薇端著酒杯，踩著恨天高，
搖曳生姿地穿過人群，徑直向他們走來。每一步都帶著強大的氣場和一種勢在必得的自信。
“承淵。”她的聲音嬌媚，帶著熟稔的親昵，目光在顧承淵臉上流連片刻，才緩緩轉(zhuǎn)向蘇晚，
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卻毫無溫度的弧度，“這位就是蘇小姐吧？真是久仰大名了。
”她故意用了“蘇小姐”，而非“顧太太”。顧承淵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林小姐?！绷洲鞭狈路饹]察覺到顧承淵的冷淡，
目光依舊鎖定在蘇晚臉上，笑容更深，
帶著一種洞悉秘密般的殘忍：“蘇小姐真人比照片上更……耐看呢。難怪承淵會選你。
只是……”她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細(xì)細(xì)密密地刺向蘇晚，“蘇小姐知道嗎？
你低頭抿嘴笑的時候，側(cè)臉的弧度和神態(tài)，和我……還真是有幾分神似呢。
”轟——蘇晚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周圍喧囂的人聲瞬間變得遙遠(yuǎn)模糊。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臉上，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的麻木。替身。
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那些潛藏在心底的疑惑——為什么偏偏選中她？為什么他對她如此冷漠？
為什么這場契約婚姻來得如此突兀？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一個荒謬又無比合理的答案。
巨大的難堪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挽著顧承淵手臂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昂貴的西裝布料里。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輕微顫抖。周圍似乎有片刻的寂靜，
離得近的幾位賓客顯然聽到了林薇薇的話，眼神瞬間變得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