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給我哥掃墓回來的路上，懷孕的我遭遇了車禍。
出院后，我意外在行車記錄儀上聽到沈燁和他兄弟的對話。
“沈哥，你真是癡情。為了替藍瑾出氣，先設計你大舅子墜海。
再給懷孕的老婆下蠱，取死嬰做藥給藍瑾治不孕癥。要是讓大嫂知道了怎么辦？”
“我瞞的很好，悠悠永遠不會知道。”沈燁的聲音平靜又冰冷。
我怔在原地， 淚水難以遏制。
沈燁，三天后，是孩子下葬的日子，也是我們的訣別日。
1
錄音中的對話還在繼續。
“三年啊，每次懷胎到四個月就得流產，還要承受下蠱時針扎的痛。
換做一般人，誰受得了啊。”
“無所謂，悠悠有無痛癥，這些對她來說都是小事。”
我死死握住方向盤，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但仍是止不住的顫抖。
原來，哥哥墜海不是意外。
是沈燁害了他。
我最愛的哥哥，僅僅因為拒絕了藍瑾的示愛，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還記得那天沈燁內疚地跪在地上，一遍遍自責。
怪自己沒有阻止我哥去海釣。
沈燁說他想救明浩，可他在岸邊來不及趕到，只能眼看他沉入海底。
騙子！
我哥是他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哥被撈上來的時候渾身腫脹發臭，哪里還有人樣。
難怪沈燁看到他的尸體怔愣許久。
我以為他是自責難過，還強忍悲痛安慰他。
誰知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知道沈燁和藍瑾從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卻沒想到沈燁能為了她做出這些事。
更可怕的是，在我哥之后，他又對我下了手。
我想起兩年前，他第一次親手給我扎針，動作輕柔生怕弄疼我。
那時我還安慰他：“沒事，我又沒痛覺。”
沈燁板起臉，怨我不愛惜自己。
“我心疼你，所以雙倍的痛在我心里。”
我還感動了好久，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他給白月光治病的藥材。
以前，我在旅行時，聽苗寨的老人提到過這種治不孕的方法。
給懷孕的女子下蠱，待胎兒四個月后取出和特殊草藥一起做藥引，可以治不孕癥。
“這是相當歹毒的方法。”
老人說完默默搖頭，而我深深為之震撼。
沒想到多年后，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
幕后黑手還是我最信賴的丈夫。
他把我當做容器，在我身體里肆無忌憚的養蠱。
更可憐的是我那還沒見過陽光的三個孩子。
他們沒一個能在我肚子里活過四個月。
我回憶起每次懷孕初期，滿心歡喜地去給寶寶添置物品。
“阿燁，粉色和藍色，哪個好？”
“都好。”
他在一旁，只是微笑。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孩子根本用不上這些。
只是為了給藍瑾治療不孕癥，他就能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
沈燁不在乎任何人，他唯一愛的只有藍瑾。
我和孩子都是他討好藍瑾的工具。
心臟汩汩流血，四肢百骸像被拆解似的疼痛。
我緊緊蜷縮身體，眼淚決堤。
我的視線掃過副駕上的包，里面露出病歷單一角。
原本想告訴沈燁我的無痛癥已經自愈。
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我痛或不痛，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眼淚模糊地望著不遠處房子里透出的燈光。
以前我急切地想回家，現在卻迫切地想逃離。
這時，車門突然被打開。
“悠悠，回來了怎么不進去？”
2
沈燁一臉驚訝地望著我。
“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從車里抱進屋。
我搖搖頭：“只是想孩子了。”
沈燁柔聲安慰我：
“悠悠，別難過了。你還年輕，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接下來好好調理身體就行。”
又是調理身體。想到那些銀針，我不自覺心中一陣惡寒。
“你乖乖休息，別亂跑。我有個緊急會議要去醫院，很快就回來。”
沈燁出門后，我把他給我煮的安神茶全都扔進垃圾桶。
我失魂落魄地沖進房間，打開那個小小的骨灰盒。
不出所料，里面什么都沒有。
我緊咬下唇，眼淚又涌上來。
看來，他每年都用一個空盒子來騙我。
盒子冰冷的觸感提醒我，這個看似溫柔體貼的男人是一個徹底的惡魔。
小腹處又出現針扎般的疼痛，但根本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目光落到床頭柜上，沈燁匆忙離開時忘記帶走備用手機。
平時他連去洗手間都會帶著，我根本沒機會碰。
我用藍瑾的生日解開了密碼。
背景圖是身著苗族服飾笑顏如花的藍瑾。
手機相冊里，毫無意外的全是她的照片。
滿滿當當幾千張。
手指停頓，一張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藍瑾戴著整套祖母綠首飾笑得肆意張揚。
這套首飾是我哥以前交給沈燁，囑咐他替我保管的。
“我這個妹妹，丟三落四。這套首飾等你們金婚的時候再還給她。”
可沈燁卻瞞著我，給了藍瑾。
淚水滴在屏幕上。
我再也沒有哥哥，也不可能有金婚了。
哥哥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
至于沈燁的，全都給了藍瑾。
各種節日，我也會得到禮物，只不過是藍瑾剩下的邊角料。
彼時我還很感動，以為他處處想著我。
現在才知道，給我只是因為順手。
我想起有一次，藍瑾和人起爭執，沈燁連夜飛去她的城市，幫她出頭。
只要是藍瑾，為她豁出命去他也甘之如飴。
一條信息提示音把我從回憶里驚醒。
【阿燁，怎么還沒來？】
是藍瑾。
我心中冷笑，不是去開會么。
我馬上叫人查了沈燁的手機定位，果然是在市區的一個豪華酒店。
換做以前，我會慌張，會妒忌，會恨沈燁騙我。
而現在，我內心只剩死水般的平靜。
很快，藍瑾就發布了僅我可見的動態。
【是生日，也是新生日。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照片上是一個精致的蛋糕和不遠處擁抱的背影。
心中還是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痛，這是我最喜歡的限量蛋糕。
沒有提前幾個月預定根本買不到。
去年我過生日的時候，要求沈燁給我買一個，他隨口應了，最后還是買了基礎款。
“都差不多，味道一樣就行了。”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根本不一樣。
回憶一旦開閘，往事就像潮水般涌進來。
我默默坐了很久，終于拿起手機，撥了那個熟悉的電話。
“師姐，你還記得你唯一的師弟啊？”
聽到顧思齊的聲音，我瞬間松懈下來，眼淚又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轉。
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他。
“嗯，我會先來找你和師傅，三天后我一定要離開這里。”
沈燁正推門進來，聞言疑惑道：
“悠悠，你在說什么？誰要離開？”
3
我心中一驚。
不動聲色地掛斷電話。
“沒什么，一個朋友要離開這里回老家，約我吃個飯。”
沈燁點點頭，沒怎么在意。
他從背后緊緊抱住我，酒氣和若有似無的香水味瞬間把我包圍。
“悠悠，我好累。今天明明是應該高興的日子，為什么我會覺得心里有點難受。”
我面無表情聽他說著胡話。
“孩子的事，我也很心痛。等你養好身體，我們再生一個吧。男女都行，只要像你。”
演技真好，我差點忍不住為他鼓掌。
可是，還有兩天我就要走了。
深夜，久違的噩夢又纏上了我。
哥哥隨著吊桿被拖入海中，他驚恐地看著我，逐漸沉入海底。
我哭喊著跑過去，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手，可拉上來的卻是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黑暗中，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和無助。
......
驚醒的時候，我被沈燁抱在懷里。
他溫柔地輕撫我的背，安慰道：
“悠悠，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我在這里。”
我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碰觸。
“餓了吧，下樓吃早餐。”
滿滿一桌中西式早餐，大部分都是沈燁親手做的。
我掃了一眼，全是藍瑾喜歡吃的。
這么多年，他根本記不住我愛吃些什么。
這時，門口傳來密碼鎖的聲音。
藍瑾熟門熟路的走進來。
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一步步就像踩在我的神經上。
“悠悠不介意多個人吃飯吧？”
她勾起嘴角，一臉得意。
我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沈燁給她盛了碗燕窩粥，還細心地拿勺子攪了攪。
“沒放糖，小心燙。”
藍瑾接過，對他笑了笑。
他們兩人之間，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垂下眼簾，忽略空氣中過分的甜膩。
“悠悠，我很難過你又失去了寶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才好。”
藍瑾拉過我的手，語帶同情，可眼神卻充滿挑釁。
“我怕你寂寞，親手做了個娃娃給你，你可不要嫌棄。”
她獻寶似的拿出一個人形布偶娃娃，硬要塞到我懷里。
我看到這個娃娃，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
隨即，羞辱和憤怒鋪天蓋地向我襲來。
我把娃娃扔給她：“我不要！”
藍瑾惡毒地笑了，她湊近我低語。
“看來你不喜歡娃娃呢，我倒是很喜歡那三個血淋淋的寶寶。”
她把娃娃扯得七零八落扔在地上，又故意碰翻了燕窩粥，滾燙的粥濺到了她的手，瞬間紅了一片。
沈燁聞聲從廚房沖出來，一把推開我，心疼地檢查藍瑾的傷勢。
他沉下臉，厲聲道：
“悠悠，藍瑾好心來看你，你發什么瘋！”
"算了，阿燁，悠悠剛失去孩子心情不好。怪我不懂事，還親手做了娃娃給她。"
見我不做聲，沈燁攥住我的手腕：“給藍瑾道歉！”
我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搖頭：“我死都不會道歉。”
我的手近在他眼前，他根本沒注意到，我也被燙傷了。
傷口泛起水泡，鉆心的疼。
不過，就算他發現了也不會心疼我，在他眼里，我只是個沒有痛覺的怪物。
沈燁從沒見過我這么倔強的樣子，一時間僵在那里。
屋子里落針可聞，空氣也仿佛凝固了。
“悠悠，我對你很失望，就算是產后憂郁，你也不該這么對待藍瑾。”
“失望？你捫心自問，到底是誰該失望？”
我眼眶通紅，再也忍不住質問他。
“沈燁，你忘了對我的承諾嗎？”
沈燁一下子變了臉色，他慌張道：
“我說過會一輩子愛你護你，但你不能拿這個做擋箭牌來傷害藍瑾。”
我想起他在婚禮時虔誠對我承諾的表情，只覺得荒誕可笑。
腿間不斷有鮮血蜿蜒而下，我再也支持不住，瞬間陷入黑暗里。
4
混沌中，我聽到了沈燁略顯激動地聲音。
“你說她很難懷孕了？”
“沈先生，你太太多次流產，氣虛體弱。再加上情緒激動導致血崩，這次能救回來已經很好了。”
“可是我明明把過脈，不可能那么嚴重......”
聲音漸遠。
“陸悠悠，別裝暈，我知道你醒了。”
藍瑾站在床前，雙手抱胸俯視我。
“真是大喜事呢！”她勾起嘴角：“你再不能懷孕，而我隨時可以做母親。”
“你很傷心吧，是不是比你哥淹死更讓你傷心？”
我的眼睛驀然睜大。
“我只是告白被拒絕找阿燁撒個嬌，他就巴巴地跑去替我報仇。
你哥到死都想不到，害他的人居然是自己妹夫。”
藍瑾假惺惺地替我掖好被子。
“還有我的不孕癥，也多虧了阿燁。只要能治好我，別說讓你懷三個，就是三百個，你也得懷。
你還天真的以為他愛你。愛你會給你下蠱，會連著三年讓你流產？”
她無視我要殺人的眼神，得意地笑起來：
“一切都是為了我！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就會頭也不回地拋棄你。
我要是你，就滾得遠遠的！你這個破爛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我目眥欲裂，掙扎著起身，想和她同歸于盡。
藍瑾看了眼門口的人影，拿起床頭柜的醫用剪刀拼命地劃破自己的衣服。
隨即重重的撲倒在地。
沈燁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瞬間臉色鐵青。
“陸悠悠，你又做了什么！”
藍瑾哭哭啼啼地撲上去，埋首在他懷里。
“悠悠知道自己不能懷孕了，要拿我出氣，你看，她還要劃破我的肚子......”
沈燁的視線落到藍瑾殘破的衣服上，眼神變得如利刃般冰冷。
“陸悠悠，你都躺在醫院了還要為難藍瑾。昨天的事你還沒道歉，今天又變本加厲欺負她！”
他走到我跟前，拔掉了我身上所有的儀器設備。
“還有力氣傷人，看來你也不需要住院了。你走吧。”
吊針的手背立刻冒出血來，疼痛從手背蔓延到心里。
我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沒有辯解，眼里一片死寂。
失望積攢到頂點，變成了不可挽回的絕望。
我推開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不想回家，我隨便找了個酒店。
忍著渾身劇痛倒在床上時，
手機響了。
我以為是沈燁良心發現來找我。
“陸悠悠，什么時候想清楚，愿意和藍瑾道歉了，你才能回家，否則就永遠別回來。”
我輕扯嘴角：“你和藍瑾過吧，那個家，我不要了。”
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就被我掛了電話。
我閉上眼，安慰自己。
陸悠悠，再忍一天。
葬禮當日，我很早就醒了，想到今天就要走了，內心五味雜陳。
孩子的骨灰盒還在家里，我再不情愿也只能回去。
剛到門口，就見藍瑾挽著沈燁走出來。
沈燁抱著孩子的骨灰盒，俯視我，眼神充滿寒意。
“怎么，決定來道歉了？”
我面無表情地從他手里拿過骨灰盒，轉身就走。
藍瑾氣得跺腳，她沖上來拉我，我狠狠甩開她。
這次，她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阿燁......”她回頭朝沈燁哭訴。
沈燁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這回是我親眼所見，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你三番五次為難藍瑾，就那么嫉妒她么？”
他奪過骨灰盒，無視我絕望的眼神，隨手把盒子扔在地上。
“儀式不用辦了，孩子的葬禮取消。
記住，這是對你的懲罰。”
我失去了最后的念想，整個人癱軟下去。
“沈燁，你會后悔你所做的一切！”
......
沈燁攬著藍瑾離開后，總覺得心神不寧。
他一直在想，之前對陸悠悠是不是太過分了。
畢竟孩子沒有罪，他一時激動居然取消了葬禮。
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悠悠絕望的表情。
可是只要看到藍瑾委屈的臉，他又覺得是該治一治悠悠的任性。
大不了回頭再哄哄她，她很好哄的。
直到第二天，打掃的阿姨慌張地打電話找他：
“太太的東西都不見了！桌上只有一份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