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闖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塵封閣”。店內原本混雜著古物氣息的空氣驟然凝固,彌漫開一股令人窒息的、非自然的寒意。為首的黑袍人身材異常高大,步伐沉穩得如同機械,他慘白面具下的視線緩緩掃過,最終如同冰冷的探針般鎖定崔明遠和愛德華。他的聲音低沉,毫無起伏,仿佛從深井中傳來:“交出不屬于你們的東西。否則,你們的生命將成為獻給虛空的祭品。”
崔明遠強迫自己迎上那面具后空洞的黑暗,聲音竭力保持平穩:“我們只是顧客,來買些舊物。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黑衣人發出一聲短促、毫無笑意的聲音,更像是金屬摩擦:“愚昧的謊言。你們的蹤跡如同腐肉上的蛆蟲般顯眼。交出秘經殘頁,這是最后的仁慈。”
愛德華的手指早已無聲地扣在冰冷的槍柄上。崔明遠的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應對最壞的局面。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店主雅各布顫抖著站了出來,臉色慘白如紙:“先生們!冷靜!他們…他們真的只是看看!不信…你們可以搜查!”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面具微微轉動,似乎在評估。終于,他一揮手。幾個同樣裝扮、動作僵硬如同牽線木偶的手下立刻散開,開始在擁擠的店鋪內無聲而高效地翻找。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確感,仿佛被同一個冰冷的意志所操控。崔明遠和愛德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個不起眼的雜物堆深處——那里,兩張承載著瘋狂知識的紙頁正散發著微弱的不祥氣息。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只有物品被翻動的輕微聲響和雅各布壓抑的喘息。黑衣人手下們最終一無所獲。為首的黑衣人緩緩轉過頭,那慘白的面具再次對準兩位偵探。雖然沒有表情,但一種冰冷的、如同實質的惡意穿透了空氣。“幸運…是暫時的。” 那毫無情感的聲音再次響起,“陰影終將吞噬光芒。我們…無處不在。” 說罷,他轉身,帶領著那群沉默的黑色幽靈,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門外昏暗的街道中,留下店內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冰冷死寂。
崔明遠和愛德華向面如死灰的雅各布匆匆道謝,幾乎是逃離了那令人窒息的空間。回到警局,鎖上門,他們才敢將那兩張泛黃的殘頁取出,放在桌上唯一的光源下。然而,當他們急切地將新獲得的殘頁與之前那份并置,試圖尋找邏輯的鏈條時,一股更深的寒意涌了上來。
新殘頁上的符號更加扭曲、密集,如同無數瘋狂蠕動的線蟲被強行固定在了紙面上。它們與舊殘頁的符號之間,沒有直觀的連貫性,反而像是兩張來自不同噩夢的碎片,各自散發著混亂而褻瀆的氣息。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在燈光下微微蠕動,拒絕被理解,嘲笑著他們的努力。
“該死!” 崔明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燈影狂舞,“又是死胡同?難道我們真的錯了?”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
愛德華疲憊地摘下眼鏡,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方向…方向或許沒錯。但鑰匙…鑰匙不在我們手上。這些碎片…它們指向更大的瘋狂,而我們連邊緣都看不清。” 絕望的陰云籠罩著小小的辦公室。
為了打破僵局,他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梳理整個案件。從第一具被褻瀆的尸體開始,每一個細節在腦海中閃過:凝結成晶體的血液、墻壁和地上的褻瀆符號、李華空洞的眼神和非人的狀態、倉庫里那整齊劃一的瘋狂之舞…… 一遍又一遍,線索似乎都指向那本邪惡的秘經和它背后的邪教,卻始終無法觸及核心。
就在思維即將陷入泥沼時,崔明遠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所有受害者…他們之間,除了接觸秘經的線索,本身有什么關聯嗎?我們只關注了‘如何死’,卻忽略了‘他們是誰’?”
愛德華一怔,隨即眼中也燃起希望的火苗:“對!聯系!他們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系!那才是連接他們與秘經、與儀式的紐帶!” 他們立刻調出所有死者的檔案,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般開始交叉比對。職業、階層、住址、社交圈…表面看去,毫無關聯,如同散落的沙粒。
然而,當調查的觸角深入到死者生前的活動軌跡時,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地點如同黑暗中的坐標般浮現出來——慈云寺。一座位于天津邊緣、早已荒廢多年的古老寺廟。檔案顯示,所有死者,在死亡前一個月內,都曾以各種理由(旅游、訪古、甚至迷路)踏足過那片被遺忘的角落!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驚雷!兩人毫不猶豫,立刻驅車前往慈云寺。抵達時,天色已近黃昏。殘陽如血,將荒廢寺廟的輪廓染上一層不祥的暗紅色。寺廟大門早已腐朽歪斜,門扉半開,如同巨獸垂死的口。周圍雜草叢生,高過人頭,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腐爛木料的氣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陳舊感,仿佛時間本身在這里沉淀、腐敗。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一股冰冷、凝滯的空氣撲面而來。大殿內,殘破的佛像蒙著厚厚的塵埃,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下模糊不清,只剩下空洞的眼窩仿佛在凝視著闖入者。墻壁上褪色的壁畫描繪著早已無法辨識的神祇或故事,色彩剝落處露出底層的灰泥,像腐爛的皮膚。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并非安寧,而是某種巨大存在沉睡或…被囚禁時的死寂。
他們謹慎地搜索著,神經緊繃。突然,一陣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鉆入耳中。那不是哭泣,也不是誦經,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充滿痛苦的囈語,夾雜著意義不明的音節,如同夢魘中的呢喃,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和詭異。
聲音來自后院。崔明遠和愛德華握緊配槍,循聲而去。在后院最深處,一間搖搖欲墜的柴房門縫里,透出一點搖曳的、極其微弱的燭光。那非人的囈語正是從這里傳出。
他們悄無聲息地靠近。崔明遠小心翼翼地湊近布滿蛛網和裂縫的窗戶,向內窺視。
狹小的柴房內,一支殘燭淌著渾濁的蠟淚,火苗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昏黃的光暈中,一個枯槁如干柴的老人蜷縮在地上。他須發糾結灰白,如同枯敗的藤蔓覆蓋著臉頰和身體。他雙眼渾濁,瞳孔渙散,直勾勾地盯著搖曳的燭火,干裂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發出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囈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混合著污垢、陳腐和…精神徹底崩潰后的瘋狂氣息。
兩人對視一眼,輕輕推開了那扇腐朽的木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打破了柴房內詭異的平衡。老人猛地一顫,渾濁的眼睛轉向門口,充滿了原始的警惕和恐懼,如同受驚的野獸。“誰?!滾出去!這里…這里是祂的領地!”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
崔明遠亮出證件,聲音盡量放低:“我們是警探。調查幾樁命案。我們發現,死者生前都來過這里。你知道些什么?”
聽到“命案”和“來過這里”,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更深、更混沌的恐懼。他沉默了很久,身體微微發抖,似乎在抗拒著記憶的洪流。最終,他像是耗盡了力氣,聲音如同囈語般飄忽:“慈云寺…曾經香火鼎盛…供奉著…守護者…但很久以前…很久…邪惡…從地底…從星間…滲進來了…污染了…封印…守護者被囚禁了…變成了…”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仿佛觸碰到了禁忌,“那些死人…他們…他們被‘看’到了!被‘看’到了!他們不該來!不該打擾沉睡的…東西!祂的憤怒…祂的低語…在增長…在蔓延…整個城…都要…都要…”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被一陣劇烈的咳嗽和不成調的嗚咽取代,眼神再次陷入空洞的瘋狂。
“封印?什么封印?怎么解開?” 愛德華急切地追問。
老人只是拼命搖頭,雙手緊緊抱住頭,發出痛苦的呻吟:“不知道…不知道…離開…快離開…祂要醒了…祂在聽…”
就在崔明遠試圖進一步詢問時,一陣整齊劃一、沉重得如同石錘敲打地面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在寂靜的寺廟前院響起!
兩人瞬間拔槍轉身,心臟沉入冰窟。
柴房門口,那群熟悉的、如同噩夢化身的黑袍人再次出現,堵死了唯一的出路。慘白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死氣。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冰冷依舊,卻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滿意”:“追逐光明的飛蛾,終將投入永恒的黑暗。你們的旅程到此為止。交出秘經殘頁,然后…與這座被詛咒的圣所一同,歸于寂靜吧。”
崔明遠和愛德華背靠背,槍口死死鎖定門口的陰影。冰冷的絕望感如同實質般擠壓著胸腔。線索在眼前斷裂,新的謎團(封印?守護者?邪惡?)如同更深的深淵張開巨口,而致命的追獵者,已將他們逼入了絕境。這荒廢寺廟的腐朽空氣,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等待吞噬他們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