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身后傳來敲戒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隨著班主任王老師皮鞋的聲音來的是他那鑼一樣的嗓音。“顧安!
午休時間不去教室好好復習,在這里吵什么?”雖然我們周圍很多同學都聚在一起,
但作為吊車尾,老師永遠只會單獨挑我出來殺雞儆猴。“老師,我們只是在討論題目。
”周圍圍觀的同學作鳥獸散。陳文文乖巧地笑著,把我擋在身后。王老師見到年級第一,
臉上的怒氣瞬間變得和藹。站在陳文文身后,看著王老師如山的身影,我突然有了一個點子。
下午的第一節課上,我破天荒地追上了看到我就不耐煩的王老師,向他主動打招呼。“老師,
中午的事情是我錯了,這是我自發寫的檢討。”我將一張A4紙遞到王老師手上,
攥住衣角緊張地等他閱讀。我把文文可能的計劃寫在了上面,只要老師肯看一眼,
就看一眼…“少把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王老師譏笑地看著我,顯然完全不想搭理。
他滿不在乎地將我給的紙撕成兩半直接丟進了垃圾桶。那一刻,我的心沉入谷底。
一切都完了。我沉默地轉過身,眼神灰暗地想回到教室,卻被一個人攔在了樓梯拐角處。
我緊張地抬頭,發現是張宇。“哎,你到底為什么反對我和陳文文交換準考證?
”他抽了口煙,用一只胳膊將我堵死在墻角。“如果你答應了文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可怕的事?”“…你相信我一次,這件事真的會害了你們。”我小聲地說,
掩飾不住心里的著急。“那你倒是說啊,到底會發生什么?”張宇被我惹急了,逼近一步,
我的肩膀被他鷹爪一樣的力道捏得生疼。我咬緊了牙,閉眼終于下定決定開口。
“會——”“小安,你們在這里說什么呢?”陳文文的聲音從角落里拐出來,我臉上一僵。
她怎么像在我身上安了定位器一樣,隨時都能碰上。看到她的臉,
上一世我在揭榜時看到的畫面又涌入腦海,腦袋疼到爆炸。我腦子一片混亂,
不知道改怎么辦,飛似的拔腿就跑,卻還是在教學樓邊上的樹林被陳文文追上了。
“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陳文文緊緊盯著我的雙眼。
“我…”想將一切傾囊而出的欲望打破了我這幾日費盡全力的克制。或許…她會相信呢?
我捂住腦袋,不敢看她的眼睛。“文文,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你可能不會相信…”“小安說吧,我們不是朋友嗎?”她的聲音很平靜,
但是我能聽出她話語深處的緊張。“我…我好像做過一個夢,在夢里我經歷過這一切。夢里,
你與我交換了準考證,你考了省狀元,用我的名字…“陳文文猛地退后,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你…會相信嗎?”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反應。陳文文沒有開口就說我是瘋子,
她沉吟了片刻抬起頭,眼睛里一片清明。“然后呢?后來發生了什么?
”5.當時的畫面在我腦海里閃回,感覺上半真半假的記憶讓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然后…我看到一個男人,拽著你當眾用鞭子把你抽得滿身血痕,
周圍人都只是看著…”我觀察著陳文文的表情。她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是在苦澀地冷笑。
“我媽媽也看到了,她嚇得心臟病發作。你們兩個同時出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下子急火攻心,醒來后就出現在了…不,然后夢就結束了。”陳文文垂著頭,沒有嘲笑我,
反而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好了,小安,我相信你。”聽到她這句話和誠懇的語氣,
我終于敢正眼看她。“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我家里的狀況。”陳文文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嘆了口氣,“你說的情況我都能想象到了,這像是他會做出的事情。
”我想到周圍沒人阻止那個男人毆打她的情景,倒吸一口涼氣。陳文文微笑著點頭。
“你猜的沒錯,那個男人,是我的父親。”“所以你要與我換分是因為?”“沒錯,
我爸不會讓我上大學的,”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我爸說,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用,早點進廠找個工作以后供弟弟上學娶親才是正經事。
”陳文文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從前我以為只要我能考上重點,
拿到全額獎學金不用花家里的錢,他們會改觀的,可是…”晶瑩的淚珠還是從她眼睛里滑落,
蜿蜒成臉上兩道清亮的水漬。“高考結束,我就要去老家的工廠打工了。
我爸說我不給家里拿錢就是浪費錢,就算拿到了全額獎學金也不會讓我去念書的。
”我看得出她現在完全是在強顏歡笑,心疼滿溢了心臟,
我輕輕摟著她的肩讓她的臉埋進我的衣襟。“所以我想…”她抽泣了一聲,
“我想既然我這幾年的努力和成績注定要浪費,不如送給你們這些平時對我好的人。小安,
我是沒用辦法了,但是你可以。你家里困難,如果能考個好成績,
就能改變命運…”聽著她的哭訴,我喉頭發緊。我知道陳文文跟家里聯系不多,
單但是沒想到她長大的環境竟然惡劣到這個程度。恐怕回憶里見到她父親毆打她的那一幕,
對她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吧。這么美好,這么善良,這么優秀的女孩子。
我怎么能讓她在這樣的壓迫下受這種委屈。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行,
”我聽到我的聲音擲地有聲,“文文,這是你的未來,你所有的努力,我不能讓他們白費!
”陳文文拭干淚水,搖了搖頭。“沒用的。我爸已經聯系好了工廠。
他不會讓我碰到錄取通知書,更別說登記用的戶口本了。與其這樣,
不如…”我緊緊握住她的雙手,試圖將力量傳遞給她。“文文,雖然我成績不行,
但是我知道世界上不會只給你一條路。比如…”我的眼前出現一絲光亮。我突然想起,
張宇曾經告訴我,他有個叔叔是做律師的,處理過類似的案子。
6.陳文文想和我或者張宇換分,說明平時張宇與她關系也不錯。作為同桌,
我知道他的性格,張宇如果知道了實情,一定會幫忙。這幾天陳文文沒來學校,
我和張宇焦慮得感覺上課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今天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她家里看一眼。
我站在陳文文家的樓下,這是個不算高端的小區,但也不是那種破舊的樓房,
像是中產家庭會有的住所。住在這樣的房子里還要讓自己的女兒放棄學業去工廠打工?
我不敢想象怎么會有這樣的父親。門內傳來東西砸碎的聲音,像是碗碟被用力摔在地上。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男人帶著怒氣的低啞嘶吼穿透門板。
“長能耐了敢偷藏大學的招生簡章?”與我前世見到毆打陳文文的那個男人聲音對上了,
是陳文文的父親。我攥緊了雙手,他的聲音比我想象中還要暴戾。
“爸…我只是順手放進包里了…”陳文文虛弱的聲音幾乎難以透過門板。
“你還敢收這種東西?我讓你收!”又是一聲悶響,我面前的門一陣震顫,
是身體撞在上面的聲音。我再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為,狠狠敲在陳文文家的門上。“文文?
文文你在家嗎!我是顧安!”不出我所料,陳文文的父親雖然家暴成癮,
但是還不至于在可能認識的外人面前暴露本性。門內的聲音戛然而止。“叔叔,
我是陳文文的同學。”我努力保持臉上的微笑,僵硬得難看的很。眼前男人的臉憔悴瘦削,
但是知道他所作所為之后我只覺得兇惡可怖。“你來做什么?”男人上下打量著我,
目光落到我洗的泛白的褲子和破洞的運動鞋,似乎確認了我不會構成什么威脅,
這才放下警惕。“我來…給陳文文送卷子。這幾天文文沒去上學,老師特意叫我給她送過來。
”“進來吧。”我用纖細得微不可查的聲線跟他說話,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沉默了幾秒,沉著臉同意了。走進門的那一刻,陳舊的煙草味撲面而來,
嗆得我幾欲咳嗽。垃圾桶邊上散落著幾個酒瓶,電視機旁擺著男人和一個小男孩的合影,
陳設無一不彰顯著男人在這個家里的絕對統治地位。男人給我指了房子最邊角上的一個小門,
我推開門看到陳文文正蜷縮在一張小板凳上。與客廳的裝修不同,這里墻皮剝落散發著霉味,
陳文文手邊只有破舊的書桌和幾乎稱不上是床的幾塊木板。“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我心驚膽戰。從外面看,陳文文家的條件比我家好了不知道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