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敲門聲打斷。
“梁醫生,急癥,快!”
梁歡慌亂收了線,扔下手機就跑出辦公室。
120送來的。
梁歡剛到搶救室,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和汗臭味。
監護儀尖銳的報警聲、家屬哭鬧聲、呵斥聲混在一起。
讓人沒來由的身心不暢。
梁歡帶上手套,俯身檢查床上的男人。
中年男人,大肚便便,唇色暗紫。
面色潮紅,神志不清,意識全無。
襯衣前襟還有濡濕的酒漬,大片大片的。
深度酒醉,看樣子喝了不少。
“梁醫生!”梁爽站在一旁。
梁歡上前檢查瞳孔,后用指尖快速觸頸動脈,側頭觀察胸廓無起伏。
“患者無意識無自主呼吸!”邊檢查,邊口述。
她說著,掀開患者的襯衣,盯著胸骨下方。
“叫床旁超聲!推除顫儀!準備腎上腺素1mg!”
梁歡手掌根部垂直壓向男人胸骨,開始按壓。
她肘關節繃直,專注用自身的力量往下壓,心中默念。
忽然,一旁候著的家屬沖上來。
哭哭啼啼罵罵咧咧,抓著梁歡的胳膊。
聽診器墜落,重重磕在金屬床欄上,尖銳刺耳。
“你他媽輕點!他肋骨斷了你負責?”
“只有你這個黃毛丫頭么?”
“走開!”梁歡吼道。
搶救受阻,她吼那一嗓子,只是暫退患者家屬的阻攔。
在情況更亂之前,保安及時趕來,強制著把家屬帶走。
梁歡還在重復剛才的動作,爭分奪秒,刻不容緩。
“準備插管!7.5號氣管導管,10ml注射器抽2%利多卡因凝膠。”
“好。”
梁爽動作很麻利,兩人配合也好。
梁歡半蹲,手持左手持喉鏡片沿舌面滑入,挑起會厭暴露聲門,右手執導管順勢插入。
呼吸氣囊輕捏,她觀察胸廓起伏。
撿起剛掉的聽診器,聽診雙肺呼吸音對稱后,才慢慢固定導管。
這一通忙活,她額前一層薄汗,發際線都濕了。
顯露在外的眸子,依舊鎮靜。
她舒著氣,跟后來的護士說,“接呼吸機!”
時間緊急,梁歡手持除顫儀,后頸滲出的汗珠滑進衣領。
除顫儀凝膠黏膩,她對在一起搓了搓。
“200焦耳!”
“所有人離床!”
電擊后,新一輪的按壓開始。
“建立靜脈通路,推注腎上腺素1mg+胺碘酮300mg。”
透明延長管里,藥水緩緩滴落,泛著冷光。
梁歡趁著按壓間隙,看著監護儀,下達別的指令。
黃金幾分鐘,誰都不敢耽擱。
梁爽光手套都換了兩次,全被汗水浸透了。
所有人片刻未停,高度緊張。
直到,患者突然抽搐,指尖發紺轉為淡紅。
監護儀也規律的“滴滴滴滴”響著。
梁歡徹底松了口氣,看著梁爽和另一位護士,笑了笑。
她觀察患者雙側瞳孔后,開始下達醫囑。
“測指尖血糖!”
“5%葡萄糖靜滴,急查動脈血氣、心肌酶,準備冰帽腦保護。”
“好的,梁醫生。”梁爽沖她眨眼睛,“真棒!”
搶救室里全是嘔吐物的酸臭味,混著濃郁的酒精味。
很難聞。
梁歡活動著手腕,“我去找患者家屬。”
搶救室外,空氣清新。
只是,剛才還暴虐的家屬,這會兒在吧嗒吧嗒掉眼淚。
見她出來,掙脫保安,沖了過來。
梁歡手掌向前,攔著她。
“你丈夫搶救過來了!”
輕飄飄一句話,對家屬來說,堪比千金重。
梁歡摘掉口罩,又說了一句,“搶救成功!”
女人瞬間跌坐在地上,神色呆滯。
保安把人扶起來,讓她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梁歡組織語言,試圖詳細又簡單地告訴她病情。
女人眸中含淚,抱歉地看著她。
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打開給她。
“先擦擦吧,醫生白大褂都臟了。”
梁歡垂首看了眼,是剛才搶救過程中吐的。
她接了過來,簡單擦了擦。
“你丈夫高血壓Ⅲ級,是長期酗酒加重心血管損傷。”
白大褂上的污漬,這點紙巾用完也擦不干凈。
梁歡把剩余半包還了回去,直接用衣袖擦凈衣服表面。
繼續說,“出院之后,最好忌酒。”
女人茫然道謝,淚水滾落,又開始嚎啕出聲。
梁歡轉身欲走,后又折返回來。
蹲在女人面前。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丈夫是頂梁柱,你怕他出事。”
“可大姐,心肺復蘇按的不是胸骨。
這是隔著血肉,在直接攥住心臟。
所以請你務必理解,我不用力,你丈夫難逃一劫。”
說完,她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又走進搶救室。
不過五六分鐘時間,她在死神手里搶回一條人命。
醫生這份職業的成就感,就在救死扶傷成功的一刻。
哪怕她這會兒白大褂臟的不像樣,身上也臭臭的。
哪怕她這會兒肌肉酸痛,饑腸轆轆,因為還沒吃午飯。
可這些,一點都不影響她的愉悅和對這份工作的認同。
不能化妝又如何,沒有別人優秀又怎樣?
她在跟死神掰頭!
她酷愛這份職業,愿意為它付出終生!
不過梁歡還有一絲慶幸。
幸好,她里面穿的不是襯衫裙。
男人還在觀察,梁歡再三確認之后,在別的醫生吃飯回來后,才回到辦公室。
此刻,她腳步歡愉,哼著歌曲。
經過護士臺,還跟里面的護士開了句玩笑。
等她無意識地抬眼,看到門口站著的男人,愣在原地。
趙清明依舊穿著白襯衫,手里拿著的紙袋子。
有個大大的M。
是她愛吃的,金拱門。
梁歡大步走過去,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來了?”
趙清明蹙眉,看她白大褂上的一團糟。
“嘿嘿,剛才搶救了個酒醉無意識的患者。”
“哦,恭喜梁醫生!”
“猜到了?”
趙清明笑著點點頭,“嗯。”
梁歡很得意,眉梢揚著。
不過,還是把白大褂脫掉了。
趙清明眼尖,看她里面穿著T恤,而不是那件襯衫裙。
她擰開辦公室的門,“進來吧。”
“清明哥哥,你隨便坐,我去洗手。”
“好。”
四個工位,趙清明一眼就找到她的椅子。
把麥當勞放在她桌子上。
“梁醫生,有時間教教我心肺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