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殘章雨滴砸在便利店玻璃上的聲音像極了十年前那個深夜。
小愛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陌生號碼，
后頸的疤痕突然泛起細微的灼痛——那是她第一次參與自閉癥兒童救助時，
被受驚的孩子抓傷的。信息欄里「救救那個自閉男孩」的字樣在霓虹中忽明忽暗，
光標像一只不安的蟲子，正在吞噬她精心構筑的心理防線。
出租車在城中村迷宮般的巷道里顛簸時，
小愛摸到帆布包里那本《破碎的擁抱：自閉癥干預案例集》，
指尖劃過扉頁上被水漬暈開的簽名。七年前她曾用這本書拯救過一個叫小雨的女孩，
卻在女孩開口叫她「姐姐」的第二天，目睹她被失控的父親拖進火海。
消防車的警笛聲至今仍會在她噩夢中回響。開門的女人身上帶著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黑眼圈深得像兩道傷疤。「他已經(jīng)十五天沒開口了。」女人遞來的茶杯邊緣有三道裂痕，
像極了小默蜷縮在陰影中的身影。那個男孩把自己折疊成一枚問號，
膝蓋上的舊疤痕在昏暗光線下泛著青白，像被潮水反復沖刷的貝殼。「小默，這是小愛姐姐，
她帶來了……」女人的聲音突然哽在喉嚨里，因為她看見小愛正單膝跪在地上，
將一本繪本輕輕推向前方。那是本被翻爛的《小王子》，書角卷著細密的齒痕，
顯然屬于某個曾極度渴望陪伴的靈魂。男孩的指尖在觸到書脊的瞬間驟然蜷縮，
如同受驚的蝸牛。小愛注意到他腕間纏著褪色的紅繩，繩結樣式和小雨生前戴的一模一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跳加速，某種超越理性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叫小默的男孩，
或許是命運給她的第二次機會。2 吞噬之兆第七天清晨，
小愛發(fā)現(xiàn)小默藏在枕頭下的拼圖少了三塊。那些天藍色的碎片像被黑洞吞噬，
只留下參差不齊的邊緣。更詭異的是，原本清瘦的男孩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襯衫紐扣每天都會崩飛一顆，在地板上滾出空洞的回響。「他昨晚吃掉了一整只烤羊腿。」
小默媽媽舉著空烤盤的手在發(fā)抖，鋁制盤底還沾著新鮮的牙印，
「醫(yī)生說他的胃容量相當于三個成年人，但腸道菌群檢測顯示……全是空白。」
她突然抓住小愛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皮膚，「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那天午后，小愛故意將牛奶推到小默面前。男孩抬頭的瞬間，
她終于看清了——在那雙瞳孔深處，有細小的光粒正在流轉(zhuǎn)，如同被困在琥珀里的螢火蟲。
當小默吞咽時，她聽見喉嚨里傳來風鈴般的輕響，某種透明的絲線正從自己胸口延伸出去，
沒入男孩體內(nèi)。深夜的公益辦公室里，小愛對著鏡子掀起衣領。
鎖骨下方的皮膚呈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淡青色，那些紋路正以指尖為中心向外擴散。
她顫抖著打開監(jiān)控錄像，看見凌晨三點的小默家窗口，有幽藍的光團不斷飄進男孩嘴里，
宛如群蛾撲火。「是愛心。」實習生小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女孩的瞳孔里倒映著監(jiān)控屏幕，
「上周去孤兒院做志愿，我發(fā)現(xiàn)接觸過他的孩子都變得……麻木。他們畫的太陽不再有光芒，
笑臉都是空白的。」小夏突然指向屏幕，「看！」畫面里，小默正在啃食一個毛絨玩具。
隨著棉絮紛飛，玩具胸前的紅心刺繡漸漸褪色，最終變成死灰的顏色。小愛感到一陣眩暈，
她想起小雨出事前，曾把自己做的愛心手鏈送給她，那手鏈后來在火場里燒成了黑色的焦塊。
3 記憶裂痕精靈出現(xiàn)的那晚，月亮像被啃了一口的酥餅。它蹲在窗臺上，
身后拖著九道發(fā)光的尾羽，每一根都像極了小默拼圖中失蹤的碎片。「愛心是靈魂的糧食。」
精靈的聲音如同碎冰輕擊琉璃，「而他是天生的容器——被遺棄的容器。」
尾羽輕輕掃過墻面，浮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襁褓中的嬰兒被扔進垃圾桶，
幼童在雨夜敲遍每一扇門卻無人回應，少年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卻流出眼淚。「十年前的冬夜，
他在巷子里撿到一只凍僵的貓。」精靈的尾羽凝成血色，「當他用體溫溫暖那只貓時，
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重量。于是從那天起，他開始收集別人的愛心，就像收集破碎的拼圖。
」畫面突然扭曲，變成無數(shù)個重疊的小默，每個都在吞噬不同顏色的光。「但容器會過載。」
精靈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尾羽開始斷裂，「當他吃掉第一千顆愛心時，
就會變成永遠無法填滿的黑洞。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吃了九百七十九顆。」
最后一根尾羽落在小愛的掌心，化作一枚藍色的碎片，「回到他十歲那年，
找到那個沒有寄出的漂流瓶。」時空裂縫張開的瞬間，
小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變成了兩種頻率。她跌進漫天飛雪，
看見十歲的小默正在河邊往玻璃瓶里塞紙條。男孩的睫毛上結著冰花，
圍巾是褪了色的粉紅色，顯然屬于某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媽媽說等春天來了，
爸爸就會帶著星星糖回來。」小默的鼻尖凍得通紅，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霧花，
「可是星星糖融化了，爸爸的電話變成了空號。」他將瓶子推進結冰的河面，冰裂聲中，
小愛看見自己的倒影與男孩重疊，仿佛兩個平行世界的殘影。
4 雙生鏡像重復第七次回到過去時，小愛終于在暴雨夜找到了那個漂流瓶。
瓶中的紙條已經(jīng)被水漬泡得發(fā)皺，字跡卻異常清晰：「如果有人撿到這個瓶子，請告訴我，
是不是因為我不夠乖，所以爸爸媽媽才不要我了？」她轉(zhuǎn)身時，
看見小默正站在破漏的屋檐下，渾身濕透如同溺水的幽靈。男孩懷里緊抱著一只缺耳的布熊，
那是她上周送給他的禮物。「你總是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小默的聲音混著雨聲，
「就像媽媽的香水味，還有爸爸的刮胡刀。」那天深夜，小愛帶著小默躲在便利店后廚。
暖氣機發(fā)出老舊的嗡鳴，男孩咬著關東煮的蘿卜，眼淚大顆大顆掉進湯里。
「他們說我是怪物，因為我不會笑。」他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新月形的牙印，
「幼兒園老師說，只有會笑的孩子才配有朋友。」小愛掏出手機，翻出自己七歲時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板著臉，眼神倔強，胸前別著「自閉癥干預志愿者」的綬帶。
「我曾經(jīng)也是不會笑的孩子。」她指著自己后頸的疤痕，「直到有個姐姐告訴我，
眼淚和笑容一樣珍貴。」當?shù)谝豢|晨光爬上男孩的睫毛時，
小愛發(fā)現(xiàn)他腕間的紅繩不知何時纏到了自己手上。繩結突然發(fā)出微光，
化作無數(shù)螢火蟲飛向天際，每一只都帶著小默十年前未寄出的愿望。
遠處傳來晨霧中教堂的鐘聲，男孩突然抓住她的手，
掌心滾燙：「我好像聽見了星星糖融化的聲音。」
5 時空繭房現(xiàn)實世界的警報器在凌晨三點響起。小愛的鎖骨已經(jīng)爬滿青色紋路，
如同被蛛網(wǎng)捕獲的蝴蝶。精靈的尾羽碎片正在她掌心發(fā)燙，
映出倒計時的數(shù)字：00:17:23。「他在等你。」精靈的聲音變得微弱，
尾羽只剩下最后一根，「但回去意味著你會永遠失去這段記憶——包括那個叫小雨的女孩。」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火場中緊緊攥著愛心手鏈的小手，臨終前沒能說出的那句「姐姐」，
還有自己在葬禮上撕碎的救助報告。小愛摸到口袋里的漂流瓶碎片，
突然想起十歲的小默在河邊說過的話：「每個孤獨的靈魂都是星星的碎片，
只有遇到同類時才會發(fā)光。」時空隧道里，無數(shù)個自己與小默的殘影交錯而過。
她看見不同時間線里的結局：有的小默變成了吞噬一切的黑洞，有的自己永遠困在過去，
還有的世界里，小雨和小默坐在櫻花樹下拼著同一幅拼圖。當她終于抓住現(xiàn)實中的小默時，
男孩已經(jīng)膨脹成半透明的球體，皮膚下流動著成千上萬的光粒。「他們都在說謝謝。」
小默的聲音像隔著水幕，「原來被人需要的感覺，比星星糖還要甜。」
他突然咳出一枚藍色碎片，那是小愛十年前寫給小雨的許愿箋。
6 空心人群城市在晨光中蘇醒，卻帶著某種不真實的寂靜。原本熙攘的街道上，
行人如同提線木偶，眼神空洞地重復著機械動作。小愛的公益團隊成員們坐在辦公室里，
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桌上的愛心捐款箱積滿灰塵。「他們的愛心還在他體內(nèi)。」
精靈的最后一根尾羽化作指南針，「但要取出愛心，
你必須走進他的記憶迷宮——那里藏著他最恐懼的東西。」迷宮深處，
小愛看見了無數(shù)個小默的殘影。他們蜷縮在不同的時間節(jié)點，
周圍堆滿了破碎的玩具和未拆封的生日禮物。在最深處的房間里，成年的小默坐在王座上，
腳下是堆積如山的愛心光團，而他的胸口有個巨大的黑洞，正源源不斷地吸入光芒。
「他們都說會回來。」王座上的小默抬起頭，眼中是宇宙般的深邃黑暗，
「但回來的只有回聲。」他張開嘴，成千上萬的光粒涌出來，
卻在接觸到小愛的瞬間化作灰燼，「你看，連愛都會過期。」小愛舉起漂流瓶碎片，
碎片突然發(fā)出強光，照亮了墻面隱藏的涂鴉。那是十歲的小默畫的全家福，
爸爸和媽媽的臉上都貼著創(chuàng)可貼，而他自己的嘴角被強行扯出笑容，像極了被掰彎的回形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