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燼眼中的震驚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很快被深不見底的幽邃吞沒。
他看著地上那片狼藉的、如同凝結血淚的玉屑,又緩緩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不再是純粹的審視或評估,
更像是在重新丈量一片突然拔地而起、充滿未知危險的山脈。“路,當然要自己走。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贊許的意味,“沈家,
也從不庇護無能之輩。”他頓了頓,視線掃過我指尖沾染的血跡和玉粉,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安贿^,蘇晚,”他叫我的名字,帶著一種奇特的重量,
“碎裂的赤凰佩,斬斷的只是過去的某種‘契約’。它無法改變你血脈里流淌的東西。
你是沈錚的女兒,這一點,在DNA報告出來那一刻,
就已經是沈家內部某些人眼中……無法容忍的存在?!彼掍h一轉,
帶著冰冷的現實感:“林程兩家上輩人的血債,自然要清算。但沈家內部的暗流,
同樣會因你而涌動。你想親自討債,想成為自己的‘天道’,很好。但前提是,
你得有命活到那一天。”沈燼的話,如同一盆混著冰渣的冷水,
澆熄了剛剛因力量爆發而升騰起的些許燥熱。他說的沒錯。捏碎了玉佩,掙脫了束縛,
只是掀開了更大風暴的幕布。沈家,那個龐大、神秘、等級森嚴的頂級豪門,
我那個素未謀面就“意外身亡”的父親沈錚的身份,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
會將所有的明槍暗箭都吸引過來?!吧蛳壬囊馑际??”我迎視著他,聲音平靜無波,
指尖的玉粉被我緩緩捻開,融入皮膚細小的傷口,帶著一種奇異的刺痛感?!耙馑己芎唵?。
”沈燼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既然你選擇掀翻棋盤,
那就得有掀翻棋盤后繼續玩下去的資本。沈家,不是你想進就進,想撇清就撇清的地方。
尤其在你剛剛用最激烈的方式,宣告了你的存在之后?!彼獠降骄薮蟮穆涞卮扒?,
背對著我,聲音透過玻璃傳來,帶著一絲冰冷的回響:“三天后,沈家老宅,家宴。
老夫人點名要見你?!崩戏蛉耍?/p>
沈家那位傳說中如同定海神針般、執掌家族權柄數十年的老祖宗?我的心猛地一沉。
這絕不是什么溫情脈脈的認親場面。“這是通知,不是商量。”沈燼沒有回頭,
語氣不容置疑,“你母親蘇婉的事,赤凰佩的碎裂,你與林程兩家的恩怨……所有的一切,
都需要在沈家的規則下,有一個了斷?;蛘哒f,”他微微側過臉,
線條冷硬的下頜在光影中顯得格外鋒利,“一個開始?!彼D過身,目光再次鎖定我,
如同鷹隼鎖定了它的獵物:“這三天,是你最后喘息的時間。想想,
你除了滿腔的恨意和不屈,還有什么,能作為你踏入沈家那潭深水的籌碼?或者說,護身符?
”沈燼走了,留下一個重磅炸彈和一個冰冷的倒計時。他沒有留下任何“幫助”,沒有保鏢,
沒有資源,只有那句冰冷的提醒和三天后沈家老宅的“邀請”。這更像是一種考驗,或者說,
一場篩選。沈家不需要一個只會喊打喊殺的復仇者,
它需要的是一個能在它殘酷規則下生存下來、甚至攪動風云的……棋子?或者,是另一把刀?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人,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卻再也照不進心底那片被仇恨和冰冷現實浸透的角落。籌碼?護身符?
我攤開手掌,看著指尖那點已經干涸的、混合著玉粉的血跡。捏碎玉佩帶來的掌控感還在,
那是一種掙脫枷鎖后的純粹力量感,仿佛靈魂深處有什么東西被徹底喚醒,
變得無比堅韌、無比清醒。但僅僅這樣,夠嗎?不夠。遠遠不夠。沈家是龍潭虎穴,
單憑一腔孤勇和剛覺醒的力量,無異于羊入虎口。我需要信息,需要力量,
需要能讓他們忌憚、至少能讓我在初期站穩腳跟的東西。我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份被沈燼留在茶幾上的DNA報告上。他故意留下的?翻開報告,
冰冷的文字和數據,無聲地訴說著血緣的牽絆。我的視線掠過母親蘇婉的名字,
最終停留在那個陌生的名字上——沈錚。沈燼的大哥,我的……生父。一個念頭,
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迷霧。沈燼剛才提到過,
沈錚的“意外身亡”和林程兩家上一輩有關!這是血仇!是沈家的污點!
更是……我天然的盟友!沈家內部并非鐵板一塊!有人希望掩蓋當年的真相,
自然也有人……希望它重見天日!沈燼呢?他在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如此“熱心”地幫我復仇,僅僅是因為玉佩和我這突如其來的“侄女”身份?
還是……他也想借我的手,攪動沈家這潭死水?敵人的敵人,未必是朋友,
但至少……是可以利用的契機!我立刻拿出手機。
得益于前世被林辰當作“花瓶未婚妻”時被迫接觸過一些他公司“不那么光彩”的業務,
我認識一些游走于灰色地帶、專門挖掘隱私和黑料的“信息掮客”。其中一個,
外號叫“鼴鼠”,雖然收費高昂,但信譽和效率在圈內首屈一指。電話接通,
一個沙啞懶散的聲音傳來:“哪位?”“鼴鼠,是我,蘇晚。”我開門見山,
聲音刻意壓得低沉冷靜,“有個大單子,接不接?”“喲?林少的前未婚妻?稀客啊。
”鼴鼠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戲謔,但很快轉為職業化的警覺,“什么單子?先說好,
風險太大的不接?!薄帮L險大,收益更高?!蔽艺Z氣斬釘截鐵,“目標:二十五年前,
京城沈家,大少爺沈錚‘意外身亡’事件的所有關聯信息,
特別是林家、程家上一輩人(林宏業之父林振邦、程薇之父程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任何蛛絲馬跡,任何被掩蓋的真相,我都要。價錢,翻倍?!彪娫捘穷^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只有細微的電流滋滋聲。過了足有半分鐘,鼴鼠那沙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興奮?“蘇小姐……你這是在玩火啊。沈家的事,
還是二十五年前的……這水太深了?!薄八畈庞写篝~?!蔽依湫?,“你怕了?”“怕?
”鼴鼠嗤笑一聲,“干我們這行的,字典里沒這個字。不過,這價碼,得三倍。而且,
定金先付一半。不保證一定能挖到,但保證只要存在過,就給你刮出點東西來。”“成交。
”我毫不猶豫。錢?沈燼那張無上限的黑卡副卡還安靜地躺在我包里。他留下它,
或許就是一種默許?一種投資?“痛快!”鼴鼠似乎精神一振,“等我消息。不過蘇小姐,
提醒你一句,查沈家,就像捅馬蜂窩。你自己……保重。”電話掛斷。第一步棋,落子。
接下來的兩天,我沒有坐以待斃。我利用沈燼副卡的便利,沒有去購買華而不實的奢侈品,
而是通過鼴鼠介紹的渠道,聘請了一位前特種部隊退役、精通格斗和安保的私人教練,
進行高強度的突擊訓練。系統賦予的初級格斗術本能還在,但需要實戰打磨和強化。
每一分每一秒的汗水,都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增加一分自保的能力。同時,
我也在瘋狂地吸收著關于沈家的一切信息。
網絡上的公開資料、財經雜志的報道、甚至是一些隱秘的論壇小道消息,
都被我反復咀嚼分析。
人物、主要產業、近年來的動向……尤其是那位即將見面的老夫人——沈家真正的定海神針,
沈周氏。這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手腕之強硬、心思之深沉,在圈內是出了名的。
她一生育有三子,長子沈錚(已故),次子沈熠(負責海外業務,常年不在國內),
幼子沈燼(掌舵國內核心)。沈錚的早逝,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也是沈家權力格局中一個無法填補的空洞。她對我的態度,
將直接決定我在沈家的開局是地獄模式,還是……更地獄的模式。第三天傍晚,
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凄艷的血紅。一輛線條冷硬、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加長轎車,
如同沉默的巨獸,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醫院樓下。車門打開,下來的不是沈燼,
而是一位穿著深灰色唐裝、面容古板嚴肅、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蘇晚小姐?
”老者微微躬身,動作一絲不茍,帶著舊式管家的刻板,“我是沈家的管家,姓鐘。
奉老夫人之命,接您回老宅赴宴?!彼恼Z氣恭敬,
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距離感和審視意味。“有勞鐘伯?!蔽移届o地點點頭,
早已換上了一身剪裁利落、質感上乘的黑色西裝套裙,長發一絲不茍地挽起,
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沒有多余的飾品,
只在腕間戴了一只樣式簡約卻精準的機械腕表。鏡中的自己,眼神沉靜,
帶著一種經歷過生死淬煉后的冷冽和銳利。坐進車內,空間寬敞而壓抑。鐘伯坐在副駕駛,
如同一個沉默的雕塑。車子平穩地駛離醫院,匯入京城的車流,但方向卻不是繁華的市中心,
而是朝著城郊,那片被上流圈子稱為“云頂”的頂級富人區駛去。
窗外的景色從高樓林立逐漸變得開闊,綠意漸濃,
最后駛入一片被高大喬木嚴密環繞的私人領地。道路兩旁是精心修剪的草坪和名貴花木,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穿著黑色制服、身形筆挺、目光警惕的安保人員隱在樹影之中。
一種無形的、厚重的壓力,隨著不斷深入這片領地而層層疊加。終于,
車子在一座氣勢恢宏、融合了古典東方神韻與現代極簡風格的巨大宅邸前停下。
與其說是宅邸,不如說是一座森嚴的堡壘。巨大的青銅門緩緩開啟,發出沉悶的聲響,
如同巨獸張開了口。車子駛入門內,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庭院,亭臺樓閣,水榭回廊,
移步換景,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和沉淀百年的底蘊。但這份景致,卻無法讓人感到絲毫放松,
反而覺得更加壓抑。車子在主宅那厚重、雕刻著繁復云紋的紫檀木大門前停下。
鐘伯率先下車,為我打開車門?!疤K小姐,請。老夫人在‘松鶴堂’等您?!蔽疑钗豢跉?,
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挺直脊背,邁步下車。就在腳掌踏上那光可鑒人的青石板地面的瞬間,
一股極其細微、卻帶著明顯惡意的窺探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從側后方纏了上來!
我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但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身體本能地進入了警戒狀態。
眼角的余光精準地捕捉到了窺探的來源——庭院右側一座精致的八角涼亭里,
兩個年輕女子正坐在那里。一個穿著當季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
眼神里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另一個稍顯年輕,
穿著某奢侈品牌的仙女裙,眼神則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她們的目光,
如同探照燈,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掃視,帶著評估貨物般的挑剔?!皣K,
這就是那個……野種?看著也不怎么樣嘛。”香奈兒套裝女的聲音不高不低,
恰好能清晰地飄過來,帶著刻薄的譏諷。“小聲點,林萱姐!聽說脾氣可烈了,
還把燼哥給的玉佩都摔了呢!”仙女裙女孩故作緊張地拉了拉同伴,
但眼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林萱?林家的人?林辰的堂姐?果然,該來的都來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仿佛根本沒聽見她們的議論。在鐘伯的引領下,
目不斜視地朝著那扇象征著沈家最高權力中心的紫檀木大門走去。鐘伯推開沉重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古老木質、沉水香和淡淡茶氣的幽深氣息撲面而來。門內,
是一個極其寬敞、挑高極高、布置得古色古香卻又透著肅穆威壓的大廳——松鶴堂。
光線透過高處的窗欞,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大廳盡頭,
一張寬大的紫檀木羅漢榻上,端坐著一位穿著深紫色云錦旗袍的老婦人。
她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成一個圓髻,插著一支通體碧綠的翡翠簪子。
面容保養得宜,皺紋深刻卻不顯老態,反而透著一股歲月沉淀的威嚴。一雙眼睛,
深邃如同古井,平靜無波地望過來,卻帶著一種能穿透人心、令人無所遁形的強大壓力。
沈家老夫人,沈周氏。她的下首左右,分別坐著幾人。左側首位,
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面容與沈燼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更為儒雅溫和的男人,
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沉郁。沈家二爺,沈熠?
他旁邊坐著一位氣質溫婉、穿著素雅的婦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右側首位,空著。
那顯然是沈燼的位置。而在沈熠夫婦的下方,坐著幾個看起來是沈家旁支的中年男女,
神色各異,有好奇,有審視,也有毫不掩飾的排斥。我的出現,
瞬間吸引了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實質的針,
帶著探究、冷漠、輕蔑、審視……匯聚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兜頭罩下??諝夥路鹉塘?。
鐘伯將我引至堂中,躬身對老夫人道:“老夫人,蘇晚小姐到了?!崩戏蛉松蛑苁系哪抗?,
終于從虛無中聚焦,精準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重壓,
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看穿。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深邃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
細細地、緩慢地打量了一遍。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整個松鶴堂落針可聞,
只有角落里那座巨大的西洋座鐘,發出單調而沉重的“滴答”聲,敲在每個人的心上。終于,
老夫人緩緩開口了。她的聲音不高,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每一個字都如同金玉落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蘇婉的女兒?”她直接跳過了我的名字,
點出了我母親的身份,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倒是……有幾分她當年的影子?!边@句話,
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堂內死寂的平衡。“哼,什么影子?
一股子窮酸倔強勁兒罷了!”一個刻薄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帶著濃濃的鄙夷。我循聲看去,
是坐在旁支席位上一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眼神卻透著市儈刻薄的中年婦人。她斜睨著我,
仿佛在看什么臟東西?!岸穑挷荒苓@么說。
”之前涼亭里那個叫林萱的香奈兒女走了進來,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徑直走到那刻薄婦人身邊坐下,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目光卻挑釁地看向我,“再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