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春桃被陳青山身上濃烈的血腥味猛地沖得打了個哆嗦。
俗話說,娘疼兒連心。
李彩鳳瞧見陳青山襖子被鮮血浸透,驚恐得呆立原地,聲音顫抖:“青山!你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放心,娘,這不是我的血。”
陳青山強(qiáng)自克制著情緒,口腔中泛起血腥和鐵銹。
他暗自咬破舌尖,憑借這刺痛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僅僅是看到趙春桃的臉,前世那些不堪的記憶便如洶涌潮水般涌上心頭。
這個女人,榨干陳家口糧后,轉(zhuǎn)頭就去舉報,害得一家人只能啃三個月樹皮艱難度日,最后還被從熱炕上拖出去批斗......
恨意難以抑制地在心底翻涌,幾乎要將陳青山徹底吞噬。
陳青山狠狠瞪著趙春桃,心中不住告誡自己,此刻必須忍耐。
而趙春桃也望向陳青山,瞬間被他滿身的血跡吸引了目光。
都是靠山吃山的村里人,她一下子就猜到一種可能,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青山哥,你這一身血,該不會是進(jìn)山打到野味了吧?”
陳青山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扶著母親,和聲說道:“走,娘,咱回家。”
見陳青山不搭理自己,趙春桃的娘在一旁小聲嘀咕:“就他那副窩囊樣,也能有膽子進(jìn)山拼命?我看是殺雞弄的血吧。”
趙春桃一聽,覺得有理,頓時翻了個白眼,嫌棄地捂住鼻子,語氣也變得冰冷:
“姓陳的,趕緊把你娘帶走,在我家蹭半天熱炕頭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要飯也沒這么死皮賴臉的,壞俺家風(fēng)水,晦氣!”
趙春桃對這個未婚夫毫無尊重可言。
那語氣,就像在驅(qū)趕路邊的叫花子。
實際上,要不是怕村里人的閑言碎語,她早就想撕毀婚約了。
所以平日里,她對陳青山一家向來都是張口便罵,都養(yǎng)成習(xí)慣了。
然而這次,陳青山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本不想惹事,就想快點帶娘回家吃肉。
跟這種人多說一個字,他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可趙春桃剛才那話,分明是在侮辱自己的母親,他怎能當(dāng)作沒聽見?
“你這么一說倒是提醒我了。”
陳青山回過頭,目光如冰刃般鋒利,“我娘的事兒還沒完呢。”
“欠我家的糧食,還我!”
趙春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青山哥,你該不會是凍傻了吧?你看看,我家現(xiàn)在哪兒有糧食借給你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陳青山冷笑一聲“借給我們?”
他突然加重語氣,“聽清楚了,我不是在問你借,我是讓你還!”
“當(dāng)初定親的一擔(dān)棒子面和二十斤高粱面,現(xiàn)在就還我,立刻!”
這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把一直躲在屋里裝作沒事人的趙德柱都給逼了出來。
趙德柱對陳青山的鄙視毫不掩飾,一出來就陰陽怪氣:“呦?這是想干嘛?想學(xué)黃世仁上門搶糧啊?”
“龜孫子身上沾了點血,還真當(dāng)自己有多大能耐了,跟誰橫呢?”
“想要糧食?要飯的都知道端個碗,你有啥?”
陳青山看著趙德柱,發(fā)出一聲嗤笑:“哎呦,是德柱叔啊,我這不是跟您學(xué)的嗎?”
“聽說當(dāng)年您爹,來我家求我爺爺定娃娃親的時候,可不也是空著手就來了。”
“不過您爹那時候磕頭磕得可利索了,我腿腳不利索,可比不上。”
這話一出,直接戳中趙德柱的痛處。
趙德柱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小逼崽子你說啥呢!”
他隨手抄起旁邊的笤帚就朝著陳青山?jīng)_過去,劈頭蓋臉地打。
陳青山可不會慣著他,硬挨了一棍后,猛地奪過笤帚,反手就抽了三下。
這幾下抽得又快又狠,直接把趙德柱抽得抱著腿倒在雪地上,疼得直抽抽。
趙家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
家里男丁不在,趙春桃和她娘哭天喊地地跑過去攙扶趙德柱。
趙春桃看到自己爹被打,對著陳青山破口大罵:“姓陳的!你別走!今天這事兒沒完!”
陳青山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走了?”
“你們家欠我們的糧食還沒還,我走什么?”
趙春桃氣得滿臉通紅:“你還要不要點臉?陳青山,我可給你留足面子了!有些難聽的話,我不想說!”
陳青山冷冷一笑:“沒事兒,你不想說,我來說。”
說罷,他隨手拉過一個馬扎,大馬金刀坐在院子里。
“今天不把糧食還回來,我就把你們家搬空!”
趙家這邊的動靜實在太大,很快就吸引了周圍鄰居的注意。
不知不覺間,院墻外已經(jīng)圍了一大堆看熱鬧的村民。
“老趙家這是咋回事啊?”
“這不是老蔫兒家那小子嗎?他剛說啥?要把趙家搬空?”
“德柱哥咋睡地上了?”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
在眾人的注視和竊竊私語中,趙春桃只覺得羞恥感爆棚,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
“姓陳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你到底想干嘛!?”她尖叫道。
陳青山語氣平靜,“干嘛?這婚我不結(jié)了,東西難道不該還回來?”
“你說啥?”趙春桃一愣。
“聽不懂人話?東西還回來,退婚!”陳青山再次重復(fù)。
趙春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怎么也沒想到,陳青山居然會主動提出退婚!
畢竟,在她心里,自己長相出眾,家庭成分又好。
大伯是大隊支書,三叔是會計,爹是保管員,親戚們在村子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里占了一大半,自己可是村里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掌上明珠。
而陳青山一家,不過是連自保都困難的舊社會敗類!
趙春桃一直做夢都想甩掉這一家“拖油瓶”,只是礙于面子不好開口。
如今對方居然主動提出來了?
而且,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在場見證,陳青山根本沒有反悔的余地!
看到對方自己撞槍口上,趙春桃發(fā)出一聲嗤笑,“這可是你說的!”
她轉(zhuǎn)頭沖進(jìn)屋里拿出當(dāng)年的一紙婚約,“陳青山,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再說一遍!”
趙春桃內(nèi)心暗笑,諒他也不敢真......
“刺啦——!”
陳青山一把奪過婚約紅紙,看都沒看一眼,毫不猶豫的直接撕碎!
“十八年前你爹跪著求來的婚約,今天我陳青山——”他抬手一揚(yáng),滿天紅紙屑伴隨著雪花飛舞,“退了!”
李彩鳳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到婚約被批撕,兩腿一軟險些栽倒,卻被陳青山鐵箍似的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
趙春桃不敢置信的瞪圓雙眼:“你、你瘋了?就憑你家這黑五類......”
“黑五類怎么了?黑五類也不娶豺狼,能自己養(yǎng)活娘。”
陳青山向前逼近一步,“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