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剛爬上青陽城的飛檐,銀輝就被云層撕成碎片。
方硯蹲在六扇門后巷的瓦頂上,藏鋒錄在識海深處隱隱發燙,像塊燒紅的炭,這是他與蘇檀埋伏的第三更,地道里傳來的霉味混著鐵銹氣鉆進鼻腔,提醒他時間到了。
"來了。"蘇檀的聲音從左側傳來,短刀出鞘的輕響比蟬鳴還細。
她的影子貼在斑駁的院墻上,發間紅繩被夜風吹得晃了晃,像團要燒起來的火。
方硯垂眸,藏鋒錄的信息如潮水漫過,西南角三個黑衣人,腰間纏著導火索;東北角房梁上有弩手,箭頭淬了烏頭毒;正前方槐樹后,那個空袖男人的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戊"字刻痕里還沾著半片枯葉。
"李大人的人在西水巷東口封了路,火藥車進不來。"方硯摸了摸懷里的鐵牌,那是六扇門特制的暗號,"但寒刃要的不只是爆炸。"他頓了頓,藏鋒錄突然在腦海里炸開一道白光,空袖男人的右手在袖中反復攥緊,那是動手的暗號。
"小心房梁!"蘇檀的短刀已經擲了出去,銀芒劃破夜色,精準釘住東北角那道身影。
弩手悶哼墜地,帶落幾片瓦,碎聲里混著嘶啞的呼喝:"動手!"
黑衣人從四面八方竄出,樸刀劈在青石板上濺出火星。
方硯站在瓦頂,藏鋒錄自動串聯起所有線索:左側三人用的是苗疆蝴蝶刀,刀鞘刻著三朵梅花,寒刃戊堂的標記;右側兩人使雙鉤,鉤尖弧度對應滇南鐵鉤門,是被寒刃收買的二流幫派;正中間空袖男人的步法,每七步頓半息,是要引六扇門往巷口追。
"張頭帶五人守巷口!
王二帶弟兄繞后截退路!"蘇檀躍下屋頂,短刀挑開迎面劈來的樸刀,轉身時踢中對方膝彎,那人慘叫著栽進陰溝。
她的動作利落得像前世每一次出警,卻又多了幾分克制,前世就是在這里,她為了救他被火藥炸斷腿,今生她要把每一步都踩在敵人的算計上。
方硯順著藏鋒錄的指引,指尖在瓦上輕點三下。
六扇門的捕快們立刻變陣,原本分散的刀光突然凝成半圓,將黑衣人圍在中間。
空袖男人的瞳孔驟縮,他顯然沒料到這些"只會吃干飯"的捕快會突然有這般默契——直到他瞥見瓦頂上那個青衫書生,對方正垂眸望著掌心,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寶貝。
"撤!"空袖男人嘶吼著甩出三枚透骨釘,轉身就往槐樹后跑。
方硯的藏鋒錄卻在這時給出新線索:槐樹根部的泥土有新鮮翻動的痕跡,下面埋著半塊寒刃腰牌——和前世蘇檀埋下的線索重疊。
他沒追,反而對著巷口方向揚聲道:"李大人,您要的'禮物'在這兒!"
六扇門的銅鑼聲驟然炸響,李大人帶著二十個帶刀捕快從巷口沖進來,官靴踏得石板咚咚響。
黑衣人瞬間亂了陣腳,有兩個想翻墻逃跑,卻被預先埋伏的弓箭手射落;空袖男人剛摸到槐樹根,就被蘇檀的短刀抵住后頸——刀刃壓得極輕,卻足夠讓他想起寒刃刑堂的烙鐵是什么滋味。
戰斗結束時,月亮終于掙脫云層,把西水巷照得亮如白晝。
方硯蹲在空袖男人腳邊,看著他袖中滑落的半塊腰牌,藏鋒錄的灼燒感突然轉移到腳下,青石板縫里滲出的潮氣不對,地下三尺有青磚,是人工開鑿的地道。
"蘇檀。"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在青石板上敲了三下。
蘇檀立刻會意,抽出短刀插進磚縫一撬,石板"咔"地翻起,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著腐鼠的臭味涌了上來。
"下去。"方硯摸出火折子點燃,火光里能看見地道四壁的青磚都刻著"寒刃"二字,蜿蜒著往城北方向延伸。
兩人順著地道走了半里,盡頭是間石屋,墻上掛著幅地圖,用朱砂標著"聽松谷""萬劍山莊""青冥閣"三個紅點,都是隱世傳承的所在。
"方執遠前輩的舊案,寒刃查了二十年。"蘇檀的指尖撫過"聽松谷"的標記,聲音低得像嘆息,"他們要的不只是六扇門,是整個江湖的隱世功法。"
方硯望著地圖上的紅點,藏鋒錄突然開始發燙,燙得他掌心發疼,那些紅點在識海里連成線,最終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帶著二十年的血銹味。
他伸手將地圖卷進袖中,轉頭時正撞進蘇檀的目光,那雙眼底翻涌的暗潮,和前世他在刑場見她最后一面時一模一樣。
"回住處。"蘇檀扯了扯他的衣袖,短刀在鞘中輕響,像在敲某種只有他們懂的暗號,"有些事,得趁月亮還沒沉。"
兩人鉆出地道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方硯摸著袖中卷成筒的地圖,藏鋒錄的灼燒感仍未消退,反而順著經脈往心口鉆,他知道,這是新的線索在蘇醒。
遠處,六扇門的飛檐在晨光里泛著冷光,而他們腳下的青石板上,還留著未干的血痕,像朵開敗的紅牡丹。
蘇檀走在前面,紅繩在晨風里晃成一團火。
方硯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藏鋒錄最后給出的信息:地圖上的紅點,每個都對應著一場血案,而所有血案的線頭,都系在二十年前聽松谷那場大火里。
他加快腳步跟上,靴底碾碎了一片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