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女兒爬井來劉守田用最后力氣把骨簪插向自己心口,卻被冰手一把握住。“爹,
您的贍養費還沒結,就想賴賬走人?
”我的厲鬼閨女坐在井口晃著兩條白骨腿:“這二十年物業費,滯納金翻倍。
”“隔壁老王的花秋褲也被你弄臟了,記得賠——”“那口井產權還在我名下,
別想死遁清賬!”寒冬肆虐,荒蕪的小院猶如一塊巨大的堅冰,凝固著無聲的死寂。
院中那口老井的邊緣,結著一圈薄霜,脆弱慘白得如同劉守田此時的生命燭火。
他斜靠在炕柜旁,渾身的力量仿佛早已從骨髓里流瀉干凈,
干枯多皺的皮膚貼在冰冷的木柜上,
樹皮貼合著枯樹——他感覺自己真成了一塊被歲月白蟻蛀空、再也挺不起來的陳年老木頭了。
掌心隱隱作痛,那截冰涼堅硬的白骨簪子正硌在他肉里。每一次疼痛如同警鈴驟鳴,
是他意識模糊時唯一的錨點,死死扯住那點快要湮滅的意識火花,提醒著他:“喂,老家伙,
你還喘著氣呢,別急著裝死!”他囁嚅著布滿裂口的嘴唇,
喚著那個刺心的名字:“小丫……丫……”干澀破碎的音節無力地撞在屋子里凝固的空氣中,
連一絲漣漪都吝嗇于泛起。井沿的石板在正午陽光下白得晃眼,偏偏毫無暖意。
那深邃的井口仿佛變成了一只冰冷巨大的瞳孔,直勾勾倒映著小院的空曠與死寂。
真像個獨眼巨人趴在這里冷冷盯梢,劉守田胡思亂想著。然而,死寂的空氣猛地破裂!
那絕非錯覺!一股刺入骨髓的奇寒如無數根無形的冰錐,“轟”地從井底炸了上來!一瞬間,
院子中心仿佛裂開了直通幽冥的寒窟。之前那點可憐巴巴的陽光溫度眨眼灰飛煙滅。
周遭溫度驟降,酷寒裹挾著陰森的氣息蠻橫地席卷每一個角落,
連昨夜那百鬼齊哭的陣仗都要甘拜下風!井口邊那幾根半死不活的枯草,像是表演特技般,
幾息間就刷上了一層亮晶晶的白霜!劉守田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珠猝然如死魚般翻動凝固,
遲鈍的神經像挨了一記寒冰淬煉的重錘!他驚恐蜷縮,下意識地狠狠攥緊胸口抵著的骨簪。
枯槁身體在土墻上徒勞挪蹭,蹭下一片黑乎乎的陳年老泥。
“嗚——嗚——嗚——”低沉的嗚咽聲隨風而至,不再是昨夜那縹緲分散、無依無靠的哭泣,
此刻匯聚成一線,如同淬毒冰針,尖銳、清晰、裹挾著無邊怨毒,
從深不可測的井底直沖而上!那已超越了單純的悲戚,里面分明是磨牙吮血的切骨恨意,
灼燙得空氣都隨之扭曲變形。這帶著血腥味的源頭,毫不含糊地指向了院外那口老井!
接著響起一陣刺耳詭異的“咯咯咯……”聲,如同朽爛的骨頭在凍硬巖石上拖行。
滯澀、沉重,卻又在緩慢的節奏中暗藏著金屬刮擦的尖銳——仿佛有什不可名狀的物事,
固執地、不懷好意地,從那幽井最深、最污穢的淤泥里……正在頑強地向上攀升。
劉守田臉上原本蒙著一層死亡的灰敗,驟然被極致的恐懼撕扯開來!他眼珠暴凸,
布滿血絲的眼球因驚駭而激烈收縮,視野里全是那口正源源不斷散發不祥意味的老井。
這回不是幻覺!昨夜飄渺的青光頂多嚇破膽子,
行的摩擦聲、凝結如實質的怨毒嗚咽、驟然凍結的霜氣——都是扎扎實實、鐵證如山的兇兆!
那東西,它回來了!它根本沒走!它就盤踞在那個埋葬他唯一骯臟秘密的幽井深處伺機而出!
“井……出……出來……”他喉嚨里發出一連串破風箱般的怪響,嘴唇哆嗦,
牙齒打顫猶如篩糠。每個字都裹著世界末日前的恐懼顫音。屋外,陽光依然明晃晃地懸著,
但這小小的院落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寒冰屏障從暖煦的俗世隔絕開來。
刺骨的陰森寒氣如有生命,狡猾地從門縫、窗欞里鉆入,絲絲縷縷纏繞上來。
冷意如無數條滑膩的冰蚯蚓,沿著劉守田冰冷的皮肉鉆進骨縫。“咚!”一聲悶響突然炸開!
宛如沉重的朽木狠狠撞擊著井壁內里!那令人牙酸的爬行聲隨之凝滯了一瞬。
隨即——“嘩啦!咯咯——嗤啦——喀嚓!”撞擊聲變得更為狂亂猛烈,
混雜著急促的拖曳刮擦,其間甚至夾雜著碎裂的異響!那聲音密集得不講道理,
如同不知疲憊的冰冷機器在內部撞擊著井壁!每一次撞擊,地面浮塵隨之輕輕一跳,
劉守田枯瘦如柴的身體亦緊跟著撞擊節奏一陣瘋狂的痙攣。這混賬東西……它是在撞門啊!
它在撞那井壁的禁錮!劉守田抖得像個篩糠的破口袋,這顫栗早已超越了寒冷的范疇,
是源自靈魂深處某種支撐崩塌的絕望。他不管不顧,手臂死死抱住頭,額頭拼命頂著膝蓋,
整個后背幾乎要嵌進炕柜冰冷的木頭里——恨不能直接鉆進木頭芯里去。遲了!
徹徹底底遲了!他自以為那點骯臟又卑微的秘密,拋卻親生骨肉任其沉入污穢井底的罪孽,
如同積蓄了二十年的滔天巨浪,隨著井壁一次次撞擊轟然拍下,狠命扇打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扇得他眼冒金星,扇得他皮肉發麻,扇得他每一根骨縫都在嘶吼尖叫!
那嗚咽聲……他聽得再清晰不過了!絕不是臆想!那聲音里混雜著嬰孩細弱凄厲的底色,
浸透了來自十八層地獄的怨毒!它在哭喊,它在嘶吼,它在……一聲聲質問!
它正用那蝕骨寒冰的嗚咽,那催命的爬行聲,這連空氣都凍結的刺骨寒意,
、一遍遍撞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爹……我的親爹啊……你究竟把我……丟在什么地方了?
!懊悔!如滾燙的烙鐵直接燙在了心尖!不是后悔昨夜在村民圍攻下承認養鬼的破事,
而是悔得腸子寸寸斷裂——他眼前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二十年前那個冰寒徹骨的冬夜,
那個決絕的、殘暴的瞬間——毫不猶豫把呱呱墜地的女嬰投入黑暗深井的自己!報應!
這絕對是蒼天開眼的報應!白骨精?食人厲鬼?呸!
那是他劉守田自己親手種下去、親手施肥澆灌、如今破土而出茁壯成精的孽種催命符!
那根本不是什么被供養的鬼物,
那是他親閨女在污穢里打滾浸泡了二十載、帶著不滅怨念爬出歸墟的活賬本兒!
現在這位超級厲鬼大會計爬回來了,是要找他這位拋妻棄子的“親爹”,
連本帶利徹底結清這筆血債!“嗷——!”墻角傳來一聲如同老狗被逼入死角的慘嚎,
凄厲刺耳。劉守田枯槁的身體如遭到劇烈電擊般從墻角彈開,
他那破鑼嗓門被最后的力氣撕開,發出非人的怪吼!這回不是為了嚇唬圍觀的村民,
不是宣泄對外界的怒氣,這是對自身罪孽被赤裸裸揪住示眾、被厲鬼牢牢鎖定的徹底崩塌!
如同被剝了皮的野獸在荒野里垂死哀鳴!他猛地撲向冰冷生硬的地面,
不顧脆弱的胸骨被硌得生疼,四肢著地瘋狂地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猛磕響頭!
瘦骨嶙峋的額頭狠狠砸在堅硬土地上,“咚!咚!”悶響。
灰塵和干草末子隨著每一次撞擊撲簌簌地飛揚起來。“爹錯啦!爹知道錯得離譜啊!
小丫——爹對不住你喲——爹就是個豬狗不如的活畜生!!”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和額頭磕破滲出的血絲、嘴角裂開的污血以及地上的泥土攪成了一鍋混沌不堪的醬糊。
血與泥的漿糊肆意涂抹在他的臉上和脖頸上。他說話顛三倒四,
聲音嘶啞得如同裂帛:“爹給你磕頭!爹這條命賠給你!你出來!你出來讓爹最后瞅一眼!
爹帶你走!爹帶你找個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敞亮地方!爹……”最后半句嘶啞得幾乎只剩氣聲,
他咳得五臟六腑都翻江倒海。回應他的,是井壁猛然加劇十倍的狂暴撞擊!“轟隆——!
”如巨石崩開深淵!井壁似乎被某種狂暴的力量徹底撞垮了一角!整個低矮的土屋狠狠一晃,
如同打了個劇烈的寒顫!院中那棵早已枯死的歪脖子老槐樹上,
吊著的最后幾片朽葉不堪承受地震般簌簌落了下去。撞壁的巨響消失了。
磨牙吮血的嗚咽聲也戛然而止。極致的寒冷再次洶涌降臨,如同無數把冰做的隱形小刀,
精準地切割著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和神經。
四周陷入了一種更加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仿佛被活活掐斷喉嚨的臨終窒息。
的、仿佛淤泥混合著腐朽水草和某種腐敗之物的沉悶呼吸聲……清晰地從井口方向破空傳來!
好似一個在腥臭井底淤泥里掙扎掙扎了無數歲月后,終于艱難地撕開了窒息它的幕布,
貪婪又艱難地吮吸了一口外界飽含怨毒的稀薄空氣!井口的石沿上,
一只慘白的、被冰冷井水浸泡得微微泛青、覆蓋著一層薄薄霜花的“爪子”,
緩慢而執拗地搭了上來!那指骨纖細,關節嶙峋暴突,
緊繃的皮膚薄得幾乎要裹不住森森的骨頭!更令人不寒而栗的,
是那五根細長指骨上覆蓋的烏黑指甲——不僅長而彎曲,更沾滿了滑膩的淤泥污穢!
指甲尖在霜氣與陽光下,閃動著一絲冷酷幽暗的微光。劉守田瘋狂磕頭的動作瞬間定在原地。
他保持著額頭沾滿骯臟血污泥巴貼著地面、幾乎扭成麻花的高難動作,
眼角的余光卻如同被無形的鐵鉤狠狠釘死——死死粘附在窗紙那個被耗子啃出來的破洞上!
那個通往院中井口視野的唯一通路!
慘白的陽光無情地涂抹著冰冷的井沿……而在那深不見底的黝黑井口邊緣,
于非生者的白骨爪子……如此穩定地、一絲聲息也無地……死死摳在了冰冷堅硬的石沿之上!
那只爪子,五根白骨手指微微蜷曲著,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物般的僵硬感,
又同時蘊含了可怕的力量,漆黑的指甲如同鐵鉤般深深摳進了井沿的巖石縫隙。
僅此一只白骨的顯現,卻仿佛吸走了周遭的光線,令一切都在微妙的扭曲中黯淡下來。
緊接著,一個沉重、濕冷、猶如有黏稠冰冷的水草纏繞拖曳的暗沉輪廓,
無聲無息、從井口那深沉的墨色里,
緩緩涌升了上來……劉守田的血液剎那凝固為森寒的冰坨!驚悚攫住心臟,
每一處關節都仿佛被凍結的鐵水澆灌而死鎖。他忘記了呼吸,瞳孔縮成兩點絕望冰晶。
時空在這只白骨爪攀上井沿的瞬間,徹底凝結于永恒!屋外,
當那沉甸甸的黑暗輪廓升起之時,
一股比先前強橫百倍的純粹陰寒風暴如同失控油井般從井口猛烈爆噴!
地上霜雪霎時間鋪成地毯,疾速向土屋蔓爬!屋內,
窗洞里那雙瀕臨瘋狂的眼睛的主人——劉守田那顆被恐懼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
此時徹底被推入超越深井底層的、萬古荒寒的絕境冰獄。他清晰無比地認識到——討債者,
索命而來!那份由他親手種下、又惡意拋棄的血腥孽債,
將用世間最為直接、最無可抵抗的姿態,向他這位二十年前的“慈父”,索還每一滴罪孽!
井口邊緣的白骨爪猛地發力!森白指骨向內彎曲,五枚烏黑鋒銳的指甲如同五柄短刃,
“嗤”地深深插入了井沿的泥土石縫之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刮削聲!
沉滯濕冷的黑暗輪廓如同掙斷九幽鎖鏈的魔怪,借力向上……猛然上浮!
它的形態在熾烈陽光與井口濃墨的強烈反差中,掙脫了混沌模糊,
一點點地顯出令生者肝膽俱裂的……冰冷、毫無生機的……真身歸來!劉守田倒抽一口寒氣,
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完了!這哪里是什么虛頭巴腦的鬼魂光影,
這擺明是筆他二十年前就欠下的閻王賬!如今這爛賬自己從臭泥巴里爬出來討債了!
死局就在眼前!絕境之中,一個念頭如同毒火燎過心底——就是現在!自我了斷!
趁眼前這玩意兒還沒完全爬出來,趕緊拿骨簪給自己來個痛快!橫豎一死,
自己動手起碼還留個囫圇面子!那簪子不就在自己手里么?扎下去萬事皆休!
求死之心瞬間化為行動力!劉守田的恐懼似乎消散了不少,
代之以一種近乎怪異的“豁出去”的平靜。他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
攥緊那冰冷堅硬的白骨簪子!“爹欠你的!爹自己……自己還!!
”喉嚨里擠出一聲破風箱般的吼叫!他猛地揚起那只握著骨簪的枯瘦手臂,
手臂上的青筋因為極度用力而暴突虬結,如同一條條蜿蜒扭曲的毒蛇爬行在腐朽枯木之上!
他用盡生命的余燼積蓄力量,手腕爆發出垂死掙扎的力道,骨簪尖銳如針的尖端,
帶著決然赴死的悲壯氣息,
狠狠朝自己那枯瘦干癟、幾乎能看見肋骨輪廓的胸膛——心臟的位置——猛扎下去!
鋒利的骨尖眼看就要戳透那層薄薄的衣襟、穿透皮肉、直刺心臟!呼——!
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毫無征兆地貼面卷來!夾雜著濃重的、仿佛被積年臭水泡爛淤泥的氣味,
幾乎讓人窒息!一只冰冷、滑膩、僵硬的東西,突兀地、毫無聲息地從側面憑空伸了過來!
如同凍僵的鐵爪一把攥住!牢牢扣住了劉守田即將刺入胸膛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感覺瞬間沿著手臂直沖腦門!那森然的寒意激得他全身雞皮疙瘩暴起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