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焦雷索命1933年8月的晌午，日頭毒得能把地皮曬裂。尤果扛著木桶往井邊去，
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兒。突然一聲炸雷劈開晴空，藍紫色電光"轟隆"劈下來，
正砸在他脊梁骨上。 "媽呀！"李寡婦端著洗菜盆癱坐在地，瓷盆骨碌碌滾出老遠。
井臺邊騰起股焦糊煙，尤果直挺挺栽倒，頭發蜷成黑炭，手指頭還保持著抓木桶的姿勢。
"遭雷劈啦！"張老漢顫巍巍撥開人群，煙袋鍋子指著尸體直抖，"去年發大水，
他把自家婆娘和四個娃推下木板！那可是親骨肉啊！" 人群"嗡"地炸開了鍋。
王瘸子拄著拐棍擠進來："我就說他早晚遭報應！那天亢氐嫂子抱著最小的女娃，
指甲都摳進木板縫里......" "救命啊當家的！"不知誰學起亢氐最后的哭喊，
尖細嗓音驚得麻雀撲棱棱亂飛。二丫頭突然指著天空喊："快看！有黑影！"眾人抬頭，
只見烏云縫隙里閃過半柄黑油傘，轉眼沒了蹤影。 "那是夜游神！
"趙嬸嚇得不停的念叨：“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家天天記著咱的賬呢！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只聽見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哭嚎——是尤果的遠房堂弟，
正對著焦尸干嚎，眼淚卻沒幾滴。第二章：血色洪流去年那場洪水來得比閻王催命還急。
渾濁的浪頭卷著房梁、牲畜，鋪天蓋地往村里灌。尤果拽著妻子亢氐，
后頭跟著三個半大孩子和剛滿五歲的女娃，跌跌撞撞往高地跑。 "爹！水漫過來了！
"大兒子死死抱住尤果的腿。可洪水漲得太快，眨眼就淹到胸口。尤果瞥見河邊漂來塊門板，
拼了命游過去，一把將亢氐推上木板："帶好孩子！" 木板根本撐不住五個人。
洪水像發了瘋的猛獸，不停拍打著木板邊緣。亢氐臉色煞白，懷里的女娃嚇得直抽氣："爹，
我怕......" "這樣下去都得死！"尤果額頭上青筋暴起，突然抓住二兒子的胳膊，
猛地往水里一甩！"撲通"一聲，驚得亢氐尖叫起來："你瘋了！" "放開我！放開！
"三兒子掙扎著去抓哥哥，卻被尤果一巴掌扇開。亢氐死死摟住女娃，
指甲在尤果手背上抓出幾道血痕："娃他爹，求求你！" "對不住了！
"尤果紅著眼掰開亢氐的手指，將母子四人一股腦推進洪水。
亢氐最后的哭喊混著孩子的呼救，被滔天巨浪瞬間吞沒。而尤果死死抱著木板，
任由洪水把他沖出三里地.洪水退去后，尤果像條死狗似的趴在泥地里。
村民們路過都啐口唾沫，連要飯的見了他都繞道走。夜里，
他總能聽見亢氐的哭聲在耳邊回蕩，睜眼卻只看見空蕩蕩的破屋。 此刻，井臺邊的焦尸旁，
張老漢又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老天爺開眼啊！這雷劈得好！
"人群里傳來壓抑的啜泣——是隔壁的王嬸，她曾親眼看見亢氐被推下水，
到現在想起來還掉眼淚。第三章：暗夜驚聞人群還圍著尤果的尸體議論不休，
張伯顫顫巍巍從人群里鉆出來。他往煙袋鍋里塞滿旱煙絲，"吧嗒"吸了一口，
煙霧混著顫音飄出來："都聽說過夜游神的規矩不？" "快講講！"幾個婆娘湊上前，
懷里的娃娃也不哭了。張伯瞇著眼，往天上瞟了瞟："三位夜游神輪班走，黑油傘一撐，
判官筆一拿，專記咱凡人的善惡。" "那司馬茂的事兒是真的？"有年輕人插嘴。
張伯的煙袋鍋子敲得石磨"咚咚"響："能有假？那秀才喝多了寫反詩，罵玉帝瞎了眼。
當夜夜游神就上報天庭，把他拘到閻王殿，斷不清三百年前的舊案，不準投胎！
" 人群里響起抽冷氣的聲音。二柱子突然指著遠處樹影喊："那是啥？"眾人齊刷刷轉頭，
只見月光下，一道黑袍身影閃過，黑油傘的傘骨泛著冷光，轉眼隱入墻根。 "我的個娘哎！
"趙嬸嚇得躲到男人身后。張伯卻把煙袋別進腰間，嘆氣道："尤果這事兒，
早就在夜游神的本子上記著。你們以為去年洪水他能獨活？那是時辰沒到！" "這么說，
咱們干啥壞事，神仙都知道？"有個漢子撓著頭問。張伯呸了一聲："可不！
就說村西頭那老賭棍陳三，昨兒還搶小叫花子的窩頭......" 話沒說完，
遠處破廟方向突然傳來凄厲的嚎叫，驚得野狗汪汪直吠。人群頓時作鳥獸散，
只剩下尤果的尸體孤零零躺在井臺邊，月光照著他焦黑的臉，
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驚恐的抽搐。第四章：貓魂泣血尤果的事兒還沒消停，
村東頭劉寡婦又出事了。她平日里就好那口生魚片，頓頓離不了。
可這日突然捂著肚子滿地打滾，疼得直撞墻，沒半天就昏死過去。
劉寡婦收養的流浪貓阿黃急得在屋里亂竄，爪子把床單都撓爛了。到了半夜，
屋里氣溫驟降，阿黃猛地豎起耳朵——窗戶外頭，一個黑袍身影緩緩浮現，
手中黑油傘泛著幽光。 "喵嗚！"阿黃炸著毛跳到床上，擋在劉寡婦身前。
夜游神的判官筆在空中劃過，一道虛影從劉寡婦身上飄出。阿黃急得直轉圈子，
突然對著夜游神拼命作揖，嘴里發出嗚嗚的哀叫。 夜游神不為所動，黑油傘慢慢罩下來。
阿黃"嗖"地竄到窗臺上，沖著夜游神"砰砰"磕頭，額頭都磕出血來。
它又轉頭看看昏迷的主人，突然蜷在劉寡婦枕邊，身子漸漸變得僵硬。 次日清晨，
劉寡婦悠悠轉醒，摸著阿黃冰涼的身子，當場哭得昏死過去。獸醫搖頭："怪了，
身上沒傷沒病，就跟......就跟把精氣神全抽走了似的。" "這貓有靈性啊！
"張嬸抹著眼淚說，"當年劉寡婦用米湯把它從鬼門關拉回來，如今拿命還恩了！
"消息傳開，村民們都說："看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半點不假！"而此刻，
夜游神正站在屋頂，將這樁善事記在判官簿上，筆尖閃過一道金光。
第五章：生死替報劉寡婦抱著阿黃的尸體，跪在堂屋門檻上哭得肝腸寸斷。
她的頭發亂糟糟地散在臉上，淚水混著鼻涕滴在阿黃僵硬的皮毛上：“你個傻貓兒，
何苦拿命換我這條賤命……” 村人們圍在院子里，看著這一幕都紅了眼眶。
王瘸子拄著拐杖，喉嚨發緊：“我活了大半輩子，頭回見畜牲比人還懂報恩。
”張嬸掏出手帕擦眼淚，嘴里念叨著：“劉妹子平時看著潑辣，沒想到救貓這事兒做得仁義。
” 獸醫老李蹲下身，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阿黃的尸體，連連咂舌：“真是怪事，
貓兒身上沒半點傷痕，心臟卻像突然停了似的。要我說，準是夜游神收魂時，
這貓兒把自己的陽壽抵了主人的。” 這話讓眾人打了個寒顫。趙叔往地上呸了口唾沫，
瞪著眼睛說：“尤果把親人往水里推，劉寡婦救貓得貓救命，老天爺心里跟明鏡兒似的！
”圍觀的漢子們紛紛點頭，幾個婆娘抹著眼淚小聲議論，說以后再不敢小瞧這些生靈。
劉寡婦硬是用給自個兒準備的壽衣，裹住阿黃小小的身子，在后院刨了個坑。
填土時她突然嚎啕大哭：“阿黃啊，你等著！以后我天天給你供魚吃！
”這話惹得在場的人又笑又哭，笑她癡傻，哭這人與貓的情義。 當天夜里，
村里不少人都說聽見后山傳來貓叫，幽幽咽咽，像在告別。而此時的夜游神，
正撐著黑油傘走過劉寡婦家屋頂，判官筆上“善”字的金光，映亮了他黑袍的一角。
第六章：賭徒末路村西破廟里，陳三凍得牙齒打顫，把破棉襖又緊了緊。
他懷里揣著從叫花子手里搶來的半塊窩頭，嘴里還罵罵咧咧：“小兔崽子，
半塊窩頭也護得跟金疙瘩似的！” 外頭風雪呼嘯，破廟的門“吱呀”直響。
陳三迷迷糊糊閉上眼，突然感覺寒氣刺骨。他猛地睜眼，看見一個黑袍身影立在門口，
黑油傘上還滴著冰水。你……你是誰？”陳三想爬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
夜游神緩緩舉起判官筆，筆尖劃過之處，
孩子逼得離家出走、輸光田地后扒老爹的壽材當賭注、連瞎子討飯的銅板都搶…… “饒命！
我……我以后改！”陳三跪地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夜游神不為所動，
黑油傘輕輕一旋，刺骨的寒風灌進陳三衣領。 第二天一早，王大爺來破廟拾柴火，
發現陳三直挺挺躺在墻角，懷里還死死攥著那塊發霉的窩頭，眼睛瞪得老大，
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 消息傳開，村民們擠在破廟門口議論。
張老漢吐了口濃痰：“報應！這龜孫子搶人家要飯的，老天爺能饒他？
”人群里有人小聲嘀咕：“昨兒夜里，我好像看見破廟上空有黑影，
還閃著黑傘的光……”第七章：浪子回頭阿貴蹲在尤果的墳前，手里攥著三支香，
香灰簌簌落在墳頭新長的草上。這個曾經偷雞摸狗的少年，眼睛通紅：“尤叔，
我以前總笑你膽小，現在才知道……人比鬼還可怕。” 回村路上，
阿貴撞見王瘸子背著兩筐柴火蹣跚而行。他二話不說，搶過擔子扛在肩上：“王叔，
我幫您送回去！”王瘸子愣住了，這小子以前見他走路慢，還往他拐杖上扔石子呢！
沒過幾天，阿貴撿到個布包，里頭包著二十塊大洋。他沒藏私，
舉著布包滿村喊：“誰家丟錢了？”失主是個外鄉人，感動得要給他兩塊大洋當謝禮，
阿貴漲紅著臉推開：“使不得！使不得！” 這事傳到夜游神耳里。當夜，
阿貴夢見一道金光落進院子，驚醒后發現水缸里的水變得清甜，種的蔫菜也挺直了腰桿。
沒過多久，那個外鄉人回來，要帶他去城里學木工：“你這孩子，心善，有出息！
” 村民們看著阿貴背著包袱離開，張嬸抹著眼角說：“尤果的雷沒白劈，阿貴這孩子，
算是被夜游神點醒了。”而此刻，夜游神的判官筆在善惡簿上沙沙作響，新添的“善”字，
比朝陽還耀眼。第八章：地主劫數周地主坐在太師椅上，聽著管家報賬，
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老爺，佃戶老李家的租子又少了兩斗。”管家哈著腰，
眼神卻瞟向桌上的銀元。周地主把算盤一摔，震得茶盞里的水都濺了出來：“少兩斗？
他以為老子的地是白種的？去，把他家的牛牽來抵賬！” 這話傳到佃戶耳朵里，
老李家媳婦當場哭暈過去。那牛是全家的命根子，耕地、拉車全靠它。可周地主哪管這些，
帶著家丁闖進李家，不管老人小孩的哭嚎，硬是把牛牽走了。更狠的是，他路過村口時，
見討飯的老嫗擋了道，竟一腳把人踹進泥溝里。老嫗本就體弱，沒撐過三天就咽了氣。
報應來得比預想的還快。半個月后的夜里，土匪舉著火把圍住了周家大院。
周地主縮在床底下，聽著外頭的哭喊和砸門聲，牙齒抖得像篩糠。恍惚間，
他看見窗欞外閃過一抹黑影，黑油傘的輪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饒命啊！我有錢！
都給你們！”周地主被土匪拖出來時，褲襠已經濕透。等天大亮，
村民們看到的是被洗劫一空的周家。周地主蓬頭垢面，癱坐在自家門檻上，
嘴里喃喃自語：“夜游神...夜游神...”而他曾經踹老嫗的那條腿，
不知何時腫得像水桶，膿血順著褲腳往下淌。第九章：醫者仁心林大夫的藥廬前，排著長隊。
有抱著發燒孩子的婦人，有拄著拐杖的老漢，還有被家人抬來的重病患者。
林大夫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往藥罐里添了把草藥：“下一位！” 二十年來，
他給人看病分文不收。遇到實在困難的人家，還倒貼藥錢。有人勸他：“老林啊，
你這樣下去喝西北風啊！”林大夫總是笑著搖頭：“我學醫就是為了救人，要那些錢干啥？
” 這天，他背著藥箱去后山采藥。山路濕滑，一腳踩空就往懸崖下掉。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金光托住了他。林大夫緩過神來，發現自己躺在離懸崖邊不到半米的地方，
藥箱完好無損，里頭的草藥還沾著露水。 消息傳回村子，村民們都說這是老天庇佑。當晚，
夜游神站在藥廬屋頂，看著屋內林大夫為病人煎藥的身影，判官筆落下重重一筆。第二天，
林大夫的藥廬來了個外鄉人，自稱是藥王廟的道長，送來一本失傳的醫書：“善人自有天助，
這書該歸你。”第十章：善惡終章尤果的魂魄被黑白無常鎖著，跪在閻王殿前。他抬頭，
看見妻子亢氐和四個孩子渾身濕漉漉地站在一旁，女兒的眼神讓他渾身發顫。“大膽尤果，
推妻棄子，天理難容！”閻王猛地拍響驚堂木，“夜游神早有記錄，你可知罪？
” 尤果癱倒在地，想辯解卻發不出聲音。這時，玉帝的圣旨到了：“尤果惡行昭著，
永墮十八層地獄，受刀山火海之刑！”話音剛落，鬼差們就將他拖進了黑暗。 與此同時，
天庭大殿上，夜游神呈上厚厚的善惡簿。玉帝翻開一看，
劉寡婦救貓得善報、林大夫行善得護佑、周地主作惡遭劫數，樁樁件件清清楚楚。
“善惡終有報，傳令下去，讓世人皆知！”玉帝的旨意，隨著一陣驚雷傳遍人間。
而在村里，老人們聚在祠堂前，對著孩子們講起這些故事。遠處，夜游神撐著黑油傘走過，
黑袍下的善惡簿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名字正在上面浮現......第十一章：輪回警示劉寡婦在阿黃墳前擺上一盤新鮮的魚片，
香煙裊裊升起。她摸著新收養的小貓"小黃"，紅著眼圈說："你阿黃姐拿命換了我，
往后咱見不得任何生靈受苦。"這話被路過的張嬸聽見，忍不住抹淚："要說報應，
尤果遭雷劈，阿黃舍命救人，老天爺可真算得清楚。" 消息傳到隔壁村，
有人不信邪："不過是湊巧罷了！"這話很快傳到夜游神耳中。當晚，
那人夢見黑油傘罩在頭頂，判官筆在他惡行上重重圈畫。驚醒后他發起高燒，
滿嘴胡話："別抓我...我不該偷糧..."清醒后竟主動跑到糧倉，
將偷藏的糧食全部歸還。 阿貴從城里學藝歸來，開了間木工坊。
他特意在門口掛了塊木牌："孤寡老人修家具分文不取"。一日，暴雨沖垮了王瘸子的茅屋，
阿貴帶著伙計連夜幫忙重建。看著煥然一新的屋子，王瘸子顫抖著嘴唇："好孩子，
你這是積大德啊！" 此時的周地主，正蜷縮在破廟角落。他的爛腿已經生了蛆蟲，
惡臭熏得人不敢靠近。有村民路過扔給他半塊窩頭，他卻突然抓住對方衣角，
聲音沙啞："告訴大伙...別學我...夜游神的賬...算得太清楚了..." 深夜，
夜游神巡視到此處，看著周地主的慘狀，判官筆輕輕一劃。遠處傳來黑白無常的鎖鏈聲，
周地主的魂魄被緩緩勾走，只留下一句凄厲的哀嚎，消散在夜空中。
第十二章：新生教化外鄉來的趙老頭在村口老槐樹下支起茶攤，
搖著蒲扇說起了古："你們知道司馬茂后來咋樣了？"一群孩子立刻圍了過來，
連路過的大人也停下腳步。"他在閻王殿斷了三百年的冤案，玉帝見他有才，
封他做了陰司判官！" 趙老頭喝了口茶，壓低聲音："所以說，莫要抱怨命運不公，
行善作惡，夜游神都記著呢。"人群中有人點頭，有人若有所思。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