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直耷拉著腦袋，腳步虛浮。王嬸幫著挎竹筐，一路念叨：“該不是撞著啥了吧？

前兒個張大爺說看見玉米地邊有團白影，晃一下就沒了。”小美攥著母親的手，

發現母親的指甲縫里全是新嵌進去的土，比早上的更深，更黑，像滲進了骨頭里。吃過午飯，

母親讓小美去叫神婆李奶奶。小美站在堂屋門口猶豫，陽光從門楣的縫隙里漏進來，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紋。她見過李奶奶，去年冬天弟弟出疹子，母親帶她去過，

李奶奶的屋子總有股子香灰味，墻上貼著歪歪扭扭的符，床底下堆著各種顏色的布包。

李奶奶來的時候，挎著個藍布包，里面叮鈴哐啷響。她讓母親坐在堂屋的竹椅上，

點了三炷香，煙圈在陽光里打轉。“妹子，你這身子虛啊。

”李奶奶的手指在母親手腕上按了按，指甲涂著暗紅的鳳仙花汁，

“該是路上撞著不干凈的了，夏半季陽氣弱，地里新苗剛長，最易招東西。

”小美看見母親的眼皮跳了跳，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李奶奶從布包里掏出塊紅布，

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蓮花，“縫個布包，裝上香灰，貼身帶著。這幾日多曬太陽，

別去陰涼地兒。”她說話時，香灰掉在紅布上，像撒了把碎金。傍晚時分，

母親坐在門檻上縫布包。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鋪在青石板上。

小美看見母親的手在發抖，針腳歪歪扭扭，比平時差遠了。布包里裝著李奶奶給的香灰，

還有一小撮玉米須，母親說這是“守根”，守住地里的根，家里的根。夜里，

小美聽見母親在院子里走動。她扒著窗戶縫往外看，月光把母親的身子鍍成銀白色，

她正對著玉米地的方向燒香，火星在風里一明一暗，像只忽閃忽閃的眼睛。

小美忽然想起李奶奶說的“撞著東西”，心里一陣發緊，趕緊縮回被窩，

把腦袋蒙在枕頭底下。接下來的幾天，母親的氣色好了些，布包一直別在腰間，

走路時會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小美跟著母親去地里，發現母親總盯著某片玉米苗發呆，

那里的苗比別處矮些，葉片上有幾處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