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詩然舉著爺爺戰友的照片攔下林云川的車：“請問認識云山同志嗎？”>三個月后，
她的腳踝打著石膏躺在林云川診室：“林醫生，能別告訴爺爺戰友的孫子我摔成這樣嗎？
”>林云川指尖劃過她X光片：“巧了，他剛托夢讓我好好管教你。
”>他俯身拆石膏時呼吸掃過她耳垂：“爺爺日記里寫，孟家小囡跳舞時像會發光。
”>“現在，該輪到我看看光了。”---暴雨像是從天上傾倒下來的，
密集得連成一片灰白色的幕布，狠狠砸在省軍區總醫院急診門口的水泥地上，
濺起渾濁的水花。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土腥氣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冰冷刺骨。
孟詩然渾身濕透，單薄的衣裳緊貼著皮膚，勾勒出她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的輪廓。
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凌亂的發梢不斷往下淌，狼狽得像一只被風暴打落的鳥。
但她那雙眼睛，在雨幕中卻亮得驚人，
死死盯著急診通道入口那兩盞在狂風中搖晃的慘白頂燈。一輛掛著軍牌的黑色奧迪A6L，
亮著刺目的近光燈，像一艘劈開驚濤的船，緩緩駛入通道。車輪碾過積水，
發出沉悶的嘩啦聲。就是它了！孟詩然的心臟猛地撞向胸口。她幾乎是在那輛車減速的瞬間，
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身體攔在了車頭前方。
刺眼的燈光讓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又立刻強迫自己睜開，
隔著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前擋風玻璃，她看到了駕駛座上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車門被推開一條縫。雨水立刻瘋狂地灌進去。“同志！幫幫忙！
”孟詩然的嗓子因為寒冷和激動而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
她甚至來不及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右手死死護在胸前，仿佛那里揣著什么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她艱難地從外套內袋里掏出一個用厚實防水塑料小心包裹著的物件，
動作因為僵硬而顯得笨拙。她撕開塑料膜，顫抖著雙手，將里面那張泛黃的老照片高高舉起，
直直地伸向車窗的縫隙。照片被雨水打濕了一角，
但上面那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面容堅毅的年輕軍人依然清晰。照片下方，
一行褪色的鋼筆字跡倔強地顯露著：“1948年，淮海戰役前。贈云山兄留念。
——孟建軍”。“您……您認識云山同志嗎？”孟詩然的聲音被風雨撕扯得斷斷續續，
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力，帶著孤注一擲的祈求，
“他是我爺爺的戰友……我爺爺……孟建軍……他走之前，
就想再見云山爺爺一面……求您了！有沒有人知道他？他是不是……還在這醫院？
或者……他的家人……”駕駛座上的男人，林云川，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張被雨水浸濕的照片。
照片上的軍人面容英挺，眉眼間有種熟悉的肅殺之氣。
他的視線在那行“贈云山兄留念”上停留了一瞬，
又落回到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眼神執拗到近乎燃燒的年輕女子臉上。
雨水順著她尖俏的下頜不斷滴落，她的嘴唇凍得發紫，只有那雙眼睛，
像兩顆被絕望和希望同時點燃的黑曜石，灼灼地穿透雨幕，燙了他一下。
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掠過林云川平靜如深潭的眼眸。他見過太多病痛、太多生死邊緣的掙扎，
但此刻這雙眼睛里的執念，依然讓他心底某個角落微微一動。他沉默了幾秒，
在孟詩然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時，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冷靜穿透雨聲：“照片給我看看。
”孟詩然幾乎是立刻把照片塞進了車窗縫隙里，生怕他反悔。
冰涼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溫熱干燥的手背，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林云川接過那張承載著厚重過往的薄紙，指尖觸到那被雨水浸透的脆弱邊緣。他低頭，
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上的面容和字跡，眼神專注得像在審視一份關鍵的病歷。
時間在暴雨的喧囂中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敲打在孟詩然緊繃的神經上。終于，他抬起頭，
將照片遞還出來，動作干脆利落。“不認識。”他的聲音依舊平穩，沒有多余的情緒，
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切斷了孟詩然剛剛燃起的全部希望。“這里是急診通道，不能堵塞。
你找人，去后面住院部的老干病區問問吧。
” 他抬手指了指急診樓后面那棟更顯陳舊的灰色大樓輪廓。
孟詩然伸出去接照片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涼。
那兩個字——“不認識”——像兩塊沉重的冰，瞬間砸進了她早已被雨水浸透的心底，
冷得她幾乎窒息。她茫然地看著林云川搖上車窗，那輛黑色的奧迪平穩地駛入急診深處，
紅色的尾燈在雨幕中暈開兩團模糊的光暈，很快就被更密集的雨點吞沒。
雨水順著她的睫毛流進眼睛，又澀又痛。她低頭，呆呆地看著手里那張濕漉漉的照片，
照片上年輕軍人的笑容似乎也變得模糊不清。爺爺臨終前緊握著她的手，
一遍遍念叨“云山……老伙計……欠我一支鋼筆……”，那渾濁卻充滿遺憾的眼神，
此刻無比清晰地刺痛著她。她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急診通道冰冷的白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一個孤獨而倔強的剪影。她攥緊照片，
把它重新塞進濕透的外套內袋，貼著心臟的位置。然后，她猛地轉身，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
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住院部那棟灰蒙蒙的大樓走去。雨，更大了。***三個月后的陽光，
透過省骨科醫院特需病房寬大的玻璃窗，暖洋洋地灑進來，卻驅不散孟詩然臉上的陰霾。
她半躺在病床上，左腳打著厚厚的白色石膏，僵硬地擱在架子上，
像一件與主人意志無關的笨重物品。床頭柜上，放著一份剛剛送來的、還帶著油墨味的報紙，
然印著她昨晚演出的大幅劇照——《紅色娘子軍》女主角吳清華在聚光燈下騰空飛躍的瞬間，
身姿矯健，充滿了力量與美感。旁邊刺眼的黑體標題卻寫著：“新星折翼！
首席孟詩然謝幕演出意外重傷，舞蹈生涯蒙陰影？”門被輕輕推開。
林云川穿著干凈挺括的白大褂走了進來，步履無聲，手里拿著一個裝著X光片的牛皮紙袋。
他走到床邊，目光平靜地掃過孟詩然打著石膏的腳，最后落在她強作鎮定卻難掩沮喪的臉上。
三個月的時光似乎并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除了此刻那顯而易見的脆弱和懊惱。
“孟詩然？”他開口確認，聲音低沉悅耳，帶著醫生特有的那種令人安心的沉穩。
孟詩然猛地抬起頭，當看清來人面容的剎那，她整個人都僵住了。那雙漂亮的杏眼瞬間睜大，
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林云川挺拔的身影。是他！那個暴雨夜急診通道里的男人！
世界怎么可以這么小？“是……是我。”孟詩然的聲音有些發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下意識地想把打著石膏的腳往被子里藏，卻只引來一陣笨拙的挪動和輕微的痛感。
林云川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窘迫，徑直走到床邊，動作熟練地打開牛皮紙袋，
取出里面的X光片。他走到窗邊的讀片燈前，將片子“啪”一聲卡上去。
冷白的光線瞬間穿透了影像，清晰地勾勒出她左腳踝關節復雜的骨裂和韌帶撕裂的陰影。
“左外踝骨折，三角韌帶部分撕裂，距骨也有輕微骨挫傷。
”林云川的指尖精準地點在片子上受傷的位置，聲音冷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卻字字敲在孟詩然心上，“這個位置，對普通人來說恢復期至少三個月。
但對于一個需要極度依賴踝關節力量、平衡和柔韌性的職業舞者……”他頓了一下，
目光從X光片轉向病床上臉色愈發蒼白的孟詩然，“挑戰很大。恢復訓練會非常漫長，而且，
即使恢復得再好，也很難保證回到傷前的巔峰狀態。”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針，
扎進孟詩然緊繃的神經。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床單，指節泛白。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讀片燈發出輕微的電流聲。過了好一會兒，
孟詩然才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抬起頭看向林云川。
她的眼神里沒有了三個月前的灼熱和孤勇，只剩下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
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林醫生……那個……能不能……幫我個忙？”林云川微微挑眉，
示意她說下去。“就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孟詩然的目光有些躲閃，
聲音也越來越低，
到我爺爺那位戰友云山爺爺的家人……特別是他孫子……能不能……別告訴他我摔成這樣了？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自己打著石膏的腳，臉上泛起一絲難堪的微紅，
“爺爺……一直希望我能跳出個樣子，給云山爺爺看看……證明他當年沒白救我這個野丫頭。
要是……要是讓他孫子知道我現在這副樣子……爺爺在地下……會失望的。” 最后幾個字，
幾乎帶著哽咽。病房里再次陷入安靜。窗外的陽光斜斜地打進來，
在林云川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利落的陰影。
他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請求他“保密”的年輕舞者，
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緩緩漾開，像投入石子的深潭。忽然，
他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轉瞬即逝、幾乎難以捕捉的弧度，
卻帶著一種奇特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保密？”林云川的聲音不高，
甚至帶上了一點難以言喻的意味。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X光片那刺眼的骨折線，
“孟小姐，這恐怕有點難辦。”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回X光片上，
指尖在那道清晰的骨裂陰影上緩緩劃過，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專注，
說出的話卻像平地驚雷：“真不巧。昨天晚上，云山同志剛給我托了個夢。
”孟詩然倏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以為自己聽錯了。林云川的目光從X光片移開，
穩穩地落在她驚愕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呆滯的模樣。
他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奇異的篤定：“他在夢里板著臉，特意交代我——”他頓了頓，
像是要強調夢境指令的嚴肅性。“要替他好好管教你。”轟！
孟詩然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片空白。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傻傻地看著林云川那張俊朗而此刻顯得格外“可惡”的臉。托夢？管教？
這都什么跟什么？這個看起來冷靜自持、一絲不茍的骨科醫生，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林云川卻不再看她那副被雷劈中的表情。他走到病床邊，動作自然而然地彎下腰，
開始檢查她腳踝石膏固定的情況。他靠得很近，
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一種清冽的男性氣息，瞬間籠罩了孟詩然。
他的手指隔著石膏，專業地按壓、探查著邊緣。
就在孟詩然還陷在“托夢管教”的荒謬沖擊中無法回神時，林云川微微側過頭。他的呼吸，
溫熱而輕柔，不經意間拂過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陣細微的、難以言喻的戰栗。
一個低沉得近乎耳語的聲音，清晰地鉆進她的耳蝸：“對了，忘了告訴你。
我爺爺的日記本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紙片……”他聲音放得更緩，
帶著一種翻閱舊時光的悠遠，“上面寫著一行字，
墨跡都淡得快看不清了……”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那褪色的字跡。
“——‘老孟家那個小囡，一跳舞啊，整個人都在發光，亮得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