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以為電梯只會上下,不會通往別的地方。直到那天凌晨,我站在熟悉的樓道間,
按下了一個不該存在的樓層。1 電梯停在負一層凌晨兩點四十二分,我提著一袋麻辣燙,
站在27號樓三單元的電梯口。樓道的聲控燈壞了,長明的熒光燈罩積滿灰塵,
把我的影子拉得極長。我戴著耳機,背景音是騎手平臺推送的一條消息:【今晚接單量破百,
您已超越98%的騎手,繼續沖刺,贏取百元加油金!】我沒有點開。我也知道,
獎品我拿不到。那種能連送一晚上單、不下線、不吃飯的人,才是平臺的“好騎手”。而我,
只是個常常掉線、偶爾迷路、因為夢魘總是驚醒的人。電梯終于叮地一聲到了,門打開,
里面空無一人。我走進去,隨手按下了16樓的按鈕。電梯門合上。樓層數字從1跳到2,
又跳到3,機械的運作聲像一口人咬著牙咀嚼的骨頭。我的外套上還掛著飯菜的熱氣,
眼皮開始打架,困意像潮水一樣往腦子里灌。然后,電梯突然頓了一下,燈閃了閃,
指示燈數字瞬間歸零,隨后跳出了一個詭異的紅色字符:B1負一樓?我愣了一下,
抬頭看了看電梯內壁。整個電梯按鍵區域明明只有從1到18的普通樓層,
根本沒有負一樓的按鈕。可現在,那個數字就這么紅著,在黑暗中閃爍。
我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想看看電梯是不是出了故障。屏幕一亮,信號欄一格都沒有,
時間卡在2:43,死死地不動。滴——電梯再次下墜。這一次,是明顯的下降感。
不是樓層間平緩的移動,而是像斷線的墜落。一種失重的戰栗從腳底往脊椎串上來,
我本能地扶住墻面,卻無法穩定身體。幾秒后,電梯穩了。門在毫無提示的情況下滑開。
我聞到了一股潮濕的霉味,夾雜著鐵銹和類似地下水道的腥咸味。
我試圖探頭看清外面的空間,但光線昏暗,只能看出那是一段鋪著鐵軌的隧道,
像廢棄的地鐵。沒人說話,沒有聲音,連風都沒有。我應該回頭。我應該按關門鍵,
哪怕這個電梯出了問題,我也不該走出去。可我邁出了腳。我不是勇敢,只是那一瞬間,
有種模糊的念頭抓住了我——如果我現在不走出去,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
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門。我站在隧道里,看著電梯在我身后無聲地關上。燈滅了,
紅色的B1字符消失。我試圖回頭按門,門卻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被墻壁徹底替代。
我試著大聲喊了一句:“有人嗎?”沒有回音。我只能向前。
隧道兩邊都有雜亂無章的白色涂鴉,有些像符號,有些像眼睛。我踩在鐵軌上,
金屬與橡膠鞋底摩擦發出干澀的響聲。大約走了五分鐘,我才在前方看到了一道昏黃的燈光。
燈光下是一個站臺。沒錯,是站臺,和地鐵站一模一樣。
甚至還有一個電子屏在滴滴閃爍:【剩余時間:01:58:43】我抬頭。
站臺上沒有電梯、沒有樓梯,只有一扇扇關閉的金屬門,像候車廳的出入口。
我朝最近的一扇門走去,試圖拉開,卻發現門上沒有把手,
只有一個像車票掃描器一樣的黑色裝置。我把手機放上去,沒反應。這時,
我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我轉身,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不遠處。黑色沖鋒衣,短發,面無表情,
手上提著一個應急工具包。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淡淡地說:“你是新來的吧?”我愣住了。
“這里是哪?”我問。她沒有回答,只是走到我身邊,
隨手從懷里掏出一張小卡片貼在掃描器上。金屬門滑開,里面是一條紅色地毯鋪成的走廊,
燈光溫暖,卻莫名讓人心驚。“如果你想活著出去,就別亂走。”她說完,便邁步進去。
我本能地跟了上去,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我問:“這里是負一樓嗎?”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嘴角微微彎了一下:“你還以為那是樓層?”門緩緩在我面前合上。我伸手去推,
卻已經打不開。頭頂的電子屏上,時間開始快速跳動:01:57:00整個站臺空無一人。
空氣像一只正在屏息的怪物,等著某個聲音喚醒它。我下意識地低頭,才發現,
地上的紅色地毯下有一灘尚未干透的腳印。而腳印的方向,正好來自我剛剛下電梯的地方。
可我明明記得,自己走過來時——鞋是干的。
2 站臺上沒有出口我沿著紅毯站臺來回走了兩圈。門關上之后,那個女人沒再出現,
整片空間像被切斷了聲音與時間,除了我呼吸時能聽見一點自己心跳的回音,
其他什么都沒有。我掏出手機,依舊沒信號,時間卡在2:43,一秒都不動。
那串停在空氣里的數字像是被釘死在我的腦子里。我蹲下來檢查那片紅毯下的腳印。
泥印不深,鞋底紋路復雜,是典型的登山靴圖案。不是我的,也不是那個女人的。
那就意味著,這里還有別的人——但他們現在在哪?我站起身,走回中央的電子屏幕前,
那個計時器還在跳動:01:52:38。這是某種倒計時。我不知道結束會發生什么,
也不想在什么都沒搞清楚前,等著那玩意歸零。我試著走向另一扇門。依舊沒有把手,
也沒有開關。門旁的黑色掃描裝置閃著紅燈,像是在等待某種“身份確認”。
我試圖用力撞開它,結果只是震得自己肩膀發麻。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
站臺上方響起一聲提示音。“編號1473號玩家已確認進場,
當前任務目標:找到通往出口的真門。”聲音冷冰冰,沒有語調,像是自動合成。
編號1473?是我嗎?“玩家身份綁定完成。剩余時間:01:49:26。
”我張嘴想罵一句,但喉嚨干得像沙子一樣,連氣都吐不順。
“檢測到本次副本共計六名玩家,其中一人已脫離任務通道,其余四人身份確認中。
”我愣住。六個人?所以,除了我和那個女人,還有四個人在這里?可我來站臺這么久,
連個腳步聲都沒聽到。幾乎在聲音消失的同時,我聽到左側傳來細微的鞋底摩擦聲。
一個男孩蹲在第三扇門旁,不停地用一張公交卡刷那個掃描裝置,
嘴里念叨著:“快點開啊……快點開啊……”我慢慢靠近他。男孩看起來十八九歲,
戴著一頂臟兮兮的鴨舌帽,身上穿著校服外套,左腿褲腳破了,沾著血跡。他刷了七八次,
都沒反應。我開口:“這門開不了。”他猛地回頭,一臉驚慌,像被踩尾巴的野貓。
“別過來!你是誰?你怎么也在這里?你是不是知道出口在哪?
”我舉起雙手示意沒敵意:“冷靜。我也是被困進來的,剛才那廣播你聽到了吧?
”他喘著氣,后退兩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下晚自習走錯電梯,
一出來就在這鬼地方。我爸媽還在家等我呢……操,完了完了完了。”他靠在門上,
手抖得厲害。我看著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一個月前,
一個夜班工友被卷進商場電梯死掉的新聞——當時我還開玩笑說幸好我騎電動車不進樓。
現在輪到我了。就在這時,站臺盡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個穿皮鞋的男人,三十多歲,
精英模樣,正掏出手機對著墻邊比劃。他也注意到我們,皺了皺眉,然后慢慢走過來。
“你們也是被關進來的?”我點頭。“任務是找出口,”他說,“剛才那女人去哪了?
”“進門了,我沒跟上。”他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腳印,又看了眼屏幕上的倒計時,
忽然輕聲道:“這不是密室逃脫,也不是游戲。”我心里咯噔一下。“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我問。他沒有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黑色卡片,遞給我看。
上面印著一串號碼:1473。我瞬間意識到一件事。“我們都有編號?
”他說:“這不是普通編號,是順序編號。進來時,我是1474。”我看著他,
然后緩緩低頭。我身上沒有卡。但我兜里有一樣東西。我把它掏出來,是一張紙條,
舊得像剛從水里泡過,邊角卷起,手寫著:“編號:1473。保持安靜,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抬頭看他,想問些什么。男人的臉卻忽然變得陌生。他盯著我的紙條,然后退后半步。
“不可能。”他喃喃,“編號不可能重了。”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不是懷疑,是恐懼。
而我腦海中忽然閃過電梯里那個紅色按鈕,它的光……像是瞳孔。
廣播再次響起:“當前已確認玩家:四人。”“副本開始。請在60分鐘內完成任務,
未完成者將被清除。”整座站臺的燈忽然熄滅。黑暗撲面而來,我聽見了第五個腳步聲,
從我們三人身后傳來。不是小跑,也不是逃命,是一種拖著腳的緩慢步伐。空氣忽然冷了。
那種冷不是風,而是骨頭從身體里抽走的那種空。我下意識地轉身。卻看見,紅地毯盡頭,
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一扇敞開的門。門后是一條通道。里面,有人在沖我們笑。不是人,
是“像人”的東西。我低聲說了一句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話:“那扇門,不是給我們開的。
”3 鏡面通道中的自己我死死盯著那扇打開的門。
紅地毯盡頭的門像是專為我們留出來的一道裂縫,門后通道燈光忽明忽暗,
那個人形站在光影之間,笑容詭異得像畫上去的,嘴角拉得極長,眼睛卻始終沒眨過一次。
他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衣服——連脖子上的那個小汗漬都是一致的。
我感覺到背后的人也看見了,他停住腳步,小聲問我:“那是……你嗎?”我搖了搖頭,
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那東西站在門邊,沒有動作,
但那種“被觀看”的壓迫感卻越來越強,像我們才是玻璃后的展品,而它才是觀察者。
廣播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個沒有任何情緒的機械音:“鏡像副本已開啟。
規則一:每人必須進入與自己編號相匹配的通道。規則二:鏡中一切行為皆為考驗基礎,
鏡像不可信。規則三:你只有一次選擇。”我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紙條,編號1473。
數字像燒灼一樣印在腦子里。然后我看見通道入口的側邊,也貼著一張褪色的標簽,
上面寫著:“通道編號:1473”我該進去。我知道。可我的腿根本動不了。
那東西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終于意識到,
它根本不是對我們笑——它是在“復制”我臉上的神情。哪怕只是我短暫緊張時嘴角的下壓,
它都會以某種滯后的節奏照著來一次。它是我,但滯后了半秒。那種錯位感,
比什么都讓人惡心。“進去吧。”那個穿皮鞋的男人在我身后說,“副本是選項,也是測驗。
它復制你的思維、行為和反應——你必須贏過‘你自己’。”我不信任他,
但此刻我別無選擇。我邁步走進通道,紅色地毯延伸得很深,空氣潮濕、溫度越來越低。
腳步聲被墻壁放大,我每走一步,身后的復制品也會跟著模仿一次,慢半拍,幾乎重疊。
我走得慢,它也慢。我停下,它也停。直到我們同時站在一面墻前。
那是一整塊嵌在墻上的鏡子,但它映出的不是通道的樣子,而是一個全封閉的密室。
密室里有兩把椅子,中間是一張老舊的木桌,上面放著一個定時器——59:59。
門在我身后自動關上。我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到機械音:“測試開始:請在60分鐘內完成鏡像同步任務。失敗者,將被替換。
”鏡子里的我先動了。他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動作流暢,甚至比我還自然。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并不是在模仿我,而是在“指導”我。我遲疑著也坐了下來,
擺出和他一樣的姿勢,手交叉放在桌面。十秒鐘過去,他動了。他抬起右手,
用食指輕敲桌面三下。我照做。三下。節奏慢、力道一致。我以為自己做得很完美,
可計時器卻閃了一下,數字抖動了一瞬。鏡像慢慢歪了歪頭,笑了一下,
那笑容沒有一絲溫度。它知道我沒對齊。差了0.2秒。我開始出汗了。第二輪測試,
它站起身,雙手抱頭,然后跪下。我愣了半秒,但立刻照做。
那種羞恥感讓我胸腔里像堵了石頭。我的膝蓋接觸到地面時,冰冷的地板讓我打了個寒顫。
計時器依舊跳著,時間一點點逼近。然后我開始聽見心跳聲,不是我自己的,是鏡子那邊的。
它的胸膛起伏得很快,像是快要窒息了。我本能地跟著模仿,可越模仿我越發現,
它的每一下喘息都帶著夸張的節奏,就像在故意“誘導”我跟它一樣。這不是同步,
而是引導我錯亂。它想讓我跟著崩潰。我閉上眼,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冷靜。再睜眼時,
它沒動了。鏡子里,我自己還跪著,低著頭,像死人一樣靜止。計時器卡在43:17,
開始閃爍紅光。我感覺到通道的空氣開始變冷,四周傳來輕微的玻璃裂痕聲。鏡面,
開始碎了。但不是一整面碎,而是像一張臉上爬出裂紋,從鏡像的右眼開始,
一點點蔓延到嘴角、到頸部。它裂得極慢,可每裂出一道,我就聽見一次“咔噠”的聲音,
那聲音就在我腦子里回響。“規則三:你只有一次選擇。
”我忽然意識到問題不是“它像不像我”,而是——我要不要成為它。它是失敗的我。
是妥協、服從、盲從規則的我。而我現在跪著,模仿它。我站起來。鏡像依舊跪著。
它沒有跟著動。它只是緩緩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空白的灰色。
我看著它,然后對著鏡子抬起手,比了一個動作——中指。“替代?你來啊。”那一刻,
計時器歸零,通道的門自動打開,強光灌進來,像把整面鏡子點燃。鏡子碎了。
那東西被無聲吞沒。我跌坐在地上,汗水濕透背心。廣播又響起了。
“編號1473通過同步測試,獲得觀察優先權:本輪副本中,
提前0.8秒預判異常事件一次。”我站起身,身體發軟。門外,紅地毯延伸的盡頭,
那個穿皮鞋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看著我,嘴角動了動。“你成功了。”我想說話,
卻看見他身后的門正慢慢開啟。從門里走出來的人,是剛才那個戴鴨舌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