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煙雨，從來都是纏綿悱惻的，像情人溫軟的呼吸?？山袢?，這雨絲卻帶了點暮春的涼，
撲在臉上，竟有些針扎似的疼。我撐著油紙傘，站在臨湖別苑的月洞門外，
看著幾個粗壯仆婦吃力地抬著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影，匆匆穿過雨幕，
往我平日靜養的小樓里送。那人一身昂貴的云錦袍子被利刃割得支離破碎，
露出的傷口深可見骨，混著泥水，猙獰得嚇人?！靶〗?！”管家福伯急得滿頭是汗，
花白的胡子都在顫抖，“這人…這人傷得太重，又來歷不明，老奴怕……”“抬進去，
”我的聲音很穩，壓過淅瀝的雨聲，“用最好的金瘡藥，再讓張大夫速速過來一趟。
”福伯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么，只是重重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擔憂什么。父親纏綿病榻，
蘇家偌大家業都壓在我這未出閣的女兒肩上，容不得半點閃失。
可湖岸邊蘆葦叢里那雙緊閉的、濃密睫毛下透出的最后一點求生的光，
像烙鐵一樣燙進了我心里。那一刻，什么權衡利弊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小樓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氣和藥味。張大夫忙活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擦著汗出來，
對我深深一揖：“小姐，萬幸，都是外傷，未傷及根本。只是失血過多，需得靜養些時日。
這人…筋骨強健，底子好得出奇。”我點點頭，讓福伯送張大夫出去，
自己則輕輕推開了內室的門。燭光搖曳，映著榻上那人蒼白卻依舊難掩俊朗的臉。
他不知何時醒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我。那目光里有審視，有警惕，
還有一絲深藏的不易察覺的脆弱。像一頭落單的、受了重傷的孤狼。“是你…救了我？
”他的聲音因虛弱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屬于上位者的沉緩?！班?。”我應了一聲，
端過旁邊溫著的藥碗，“先把藥喝了?！彼聊椭业氖职芽酀乃幹稽c點咽下。
那雙眼睛里的戒備，似乎隨著藥汁的溫熱，融化了一點點?！霸谙隆㈢瘛！彼韧晁?，
低聲開口，目光垂落，掩去了眸底深處的暗流，“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大恩必報。
”“蘇妙晴?！蔽曳畔滤幫?，“不必言謝，遇見便是緣分。”緣分。
這兩個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一圈圈擴散，再也無法平息。他叫阿珩，
自稱是北地一個中等世家子弟，因家族卷入一場風波而遭人追殺。他傷得很重，
只能留在我的小樓里靜養。日子一天天過去，江南的煙雨漸漸停了，初夏的陽光透過窗欞，
暖洋洋地灑進來。他會在我撫琴時，倚在窗邊靜靜聽著，偶爾吹響一枚隨身攜帶的玉簫相和，
琴簫合鳴，清越悠揚，仿佛能滌盡世間塵埃。他會在我對著一盤殘棋凝神苦思時，落下一子，
輕描淡寫地點破僵局，嘴角噙著一抹了然的笑。他會在我侍弄窗臺那幾盆素心蘭時，
遞過剪子，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背，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他談吐見識廣博，
風姿儀態卓然，絕非尋常世家子弟可比。我知道他不簡單，可我沉溺了。
沉溺在他深邃專注的目光里，沉溺在他溫和帶笑的語調里，
沉溺在他不經意流露出的、只對我才有的那一點點依賴里。那晚月色極好，清輝如練，
灑滿了小院。我們并肩坐在回廊下，空氣中浮動著梔子花的甜香。他忽然側過頭，
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下頜上，美得驚心動魄?！懊钋?，”他的聲音低醇，
像陳年的酒，“待我此番事了，安頓好一切，必以正妃之位，迎你入府。此生，絕不負你。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隨即瘋狂擂動，幾乎要撞出胸膛。
正妃之位……這四個字重逾千斤，砸得我頭暈目眩。
巨大的喜悅和隨之而來的惶恐瞬間攫住了我。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那么真誠，那么灼熱，
仿佛要把我整個人都吸進去。“你…你是……”我聲音發顫，隱約猜到了什么。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溫熱而有力：“我乃當朝七皇子，蕭珩。妙晴，信我?！逼呋首樱?/p>
縱然早有預感，親耳聽到這身份，依舊如同驚雷炸響。巨大的鴻溝橫亙在我們之間，
那是云泥之別?？謶炙查g攥緊了我的心臟，指尖冰涼?！暗钕隆蔽蚁乱庾R地想抽回手，
卻被握得更緊。“叫我阿珩！”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目光卻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妙晴，莫怕。我蕭珩此生所求，唯你而已。待我撥亂反正，
定給你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讓整個天下都看到，我蕭珩的皇后是誰！”皇后！
這兩個字像帶著魔力，瞬間擊潰了我所有的猶豫和恐懼。他眼中的野心與深情交織，
形成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在江南煙雨中闖入我生命、許下驚天諾言的男人，最后一絲理智也燃燒殆盡。
我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力地點了點頭：“好，我等你，阿珩。
”他笑了，如朗月入懷。他抬手，從懷中取出一支通體溫潤、雕工極盡精巧的白玉簪，
簪頭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他小心地、鄭重地將它簪入我的發髻。“以此為憑，生死不負。
”我拔下自己發間一支母親留下的、鑲嵌著瑩潤明珠的簪子，塞進他手中，
聲音哽咽：“以此為信，盼君早歸?！蹦且豢蹋鹿庖娮C，我們的手緊緊相握，
仿佛握住了整個未來。***蕭珩離開江南的那天，是個陰沉的早晨。他換上了利落的勁裝，
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間那屬于皇子的尊貴與鋒芒再也無需掩飾。他站在碼頭上，
回望站在岸邊送我。“等我消息，妙晴?！彼钌畹乜戳宋乙谎?，
那一眼似乎要將我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照顧好自己，也……守好蘇家?！弊詈髱讉€字，
他說得意味深長。我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用力點頭。船帆揚起，順流而下，
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水霧之中。他帶走了我的明珠簪，也帶走了我的心。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煎熬。起初，還有幾封簡短的書信，字里行間透著艱難：“京中情勢復雜，
阻力重重”，“急需銀錢打通關節，招攬人手”，“妙晴，信我，
曙光在前”……我的心被他的處境揪緊。他是皇子，奪嫡之路步步驚心，
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寸步難行。我坐在父親病榻前，父親已經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偶爾清醒，渾濁的眼睛看著我，滿是憂慮。“晴兒…那人…靠得住嗎？
”父親的聲音氣若游絲。我握緊父親枯槁的手，眼神卻異常堅定：“爹爹，他值得。
他許諾過，正妃之位。”父親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沒有退路。我開始變賣東西。
先是庫房里那些堆積如山、父親珍若性命的古玩字畫。一件件價值連城的珍品被抬出蘇府，
換來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銀。
福伯捧著賬冊的手都在抖：“小姐…這…這都是老爺半輩子的心血??！再這么下去，
蘇家的根基……”“福伯，”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錢財是死的，
人是活的。只要阿珩事成，蘇家何愁不能東山再起？甚至，更上一層樓？
”我的話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福伯看著我，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痛惜，
最終只是沉重地嘆息一聲，不再言語。變賣的清單越來越長，觸目驚心。
田產、商鋪、船隊……甚至，父親當年為母親在南海購得的一匣子鴿血紅寶石，
母親生前最愛的珍寶。當鋪朝奉掂著那沉甸甸的寶石，嘖嘖稱奇，開出了一個驚人的高價。
我簽下契約，接過那厚厚一疊銀票時，指尖冰涼，仿佛捧著的是母親殘留的溫度?！靶〗?！
”福伯看著那空空如也的錦匣，老淚縱橫，“夫人的遺物??！您…您怎么忍心！”我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一片孤注一擲的冰冷：“送去京城。
用最快、最穩妥的渠道，送到七皇子府上?！碧K家的門庭日漸冷落，庫房空空蕩蕩。
昔日車水馬龍、賓客盈門的盛景一去不復返。街頭的流言蜚語像毒蛇一樣鉆入耳中。
“聽說了嗎？蘇家那個小姐，為了攀高枝兒，把整個家底都填給那個落難的皇子了！
”“嘖嘖，真是敗家??！蘇老爺要是知道了，怕不得氣死？”“商賈之女，
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做她的春秋大夢！皇家哪是那么好進的？”每一次出門，
那些或鄙夷、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都如芒在背。我挺直脊背，充耳不聞。唯一的慰藉，
是蕭珩偶爾輾轉傳來的只言片語：“銀錢已收，解燃眉之急”，“妙晴，
你是我最大的助力”，“大事將成，等我”……我撫摸著發間那支溫潤的白玉簪，
一遍又一遍。它冰涼的溫度，是我唯一的暖意和支撐。只要他贏了，只要他坐擁天下，
這一切付出，都會值得。我會是站在他身邊的皇后，蘇家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榮光。這個信念，
支撐著我熬過無數個難眠的夜晚。***父親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在一個蕭瑟的深秋，
他溘然長逝。偌大的蘇家，只剩下我和忠心耿耿卻已垂垂老矣的福伯，
守著空蕩蕩的宅院和巨額的債務。父親下葬后不久，京城終于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的快馬飛馳過江南的官道，驛站的驛卒敲著響鑼，扯著嗓子高喊：“大捷！大捷！
七皇子殿下于玄武門戡平叛亂，誅殺逆賊，登基為帝！新皇登基！萬民同賀！
”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大街小巷。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
沖垮了長久以來壓抑的疲憊和悲傷。他贏了！他真的贏了！我的阿珩，他成了皇帝！
我的等待沒有白費！福伯也激動得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朝著京城的方向連連磕頭：“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小姐！苦盡甘來了！苦盡甘來了！
”巨大的喜悅讓我幾乎站立不穩。我顫抖著手，幾乎是沖進內室，翻箱倒柜，
找出了那件壓在箱底最深處、用錦緞層層包裹的衣裳——一襲正紅色的嫁衣。
金線繡成的鳳凰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振翅欲飛。這是我親手為自己縫制的，一針一線，
都縫進了江南的煙雨，縫進了刻骨的相思，縫進了對未來的全部期許。“福伯！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快！收拾東西！我們立刻啟程，進京！
”我變賣了蘇家僅剩的幾處偏遠田產，湊足了路費。帶著福伯，帶著那件華美的嫁衣，
帶著一顆幾乎要跳出胸膛的、滾燙的心，我們踏上了北上的旅程。馬車顛簸，一路風塵仆仆，
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疲憊。眼前只有京城巍峨的宮墻，
只有他身著龍袍、向我伸出手的輝煌畫面。抵達京城那日，正是臘月里一個難得的艷陽天。
然而，越靠近皇城根兒，氣氛越是詭異。街道兩旁張燈結彩，
處處懸掛著刺目的紅綢和大紅的“囍”字。百姓們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議論紛紛。
“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是啊是啊，新皇登基后頭一件大事，
就是迎娶咱們丞相家的千金！”“楚小姐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聽說美若天仙呢！
和陛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排場，嘖嘖，百年難遇??！”馬車里的我，
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四肢百骸都凍僵了。福伯也聽到了外面的議論，一張老臉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巴＼?！”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馬車剛停穩，我就踉蹌著撲了下來，幾乎是撞向路邊一個巨大的告示牌。
那上面貼著金箔的皇家告示，字跡清晰刺眼：“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序，統御萬方。
咨爾丞相楚文淵之女楚瑤，毓質名門，溫恭懋著……茲仰承天命，冊立為皇后。
于臘月十八日，行大婚禮……”臘月十八……就是今天！后面那些華麗的辭藻，
我一個字也看不清了。眼前只有那“冊立為皇后”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地燙在我的眼球上，燙進我的腦子里！楚瑤……丞相之女……皇后……“小姐！小姐！
”福伯驚慌失措地扶住搖搖欲墜的我。周圍喜慶的喧鬧聲、鑼鼓聲、百姓的歡呼聲，
匯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洪流，將我徹底淹沒。天旋地轉，世界在我眼前分崩離析。
我死死抓住福伯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里，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去。
正妃之位……皇后……我的嫁衣……我的明珠簪……蘇家掏空的家底……騙子！
“不…不可能……”我喃喃著，聲音破碎不堪，“我要見他…我要當面問他！
”這個念頭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支撐著我殘存的意志。我幾乎是憑著本能，
拖著僵硬的身體，朝著那巍峨森嚴的宮門方向掙扎。宮門緊閉，禁衛森嚴。我們這種布衣，
連靠近都做不到。福伯急得團團轉，最后不知從哪里打聽到，說太醫院有位張姓太醫，
似乎早年曾在江南行醫，或許認得蘇家。我們輾轉尋到太醫院附近，在寒風中守了許久，
才見到一個穿著太醫服色、面容依稀有些熟悉的中年人走出來。
正是當年在別苑為蕭珩診治過的張大夫！他看到我，先是一愣，
隨即臉上露出極為復雜的神色，有驚訝，有憐憫，還有深深的無奈。“蘇…蘇小姐？
”他快步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您…您怎么還在京城？還來這里？
”“張太醫，”我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唯一的希望，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求您…求您幫我！我要見陛下！我要見蕭珩！”張太醫嚇得臉都白了，慌忙四顧，
把我拉到僻靜的角落，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忍的勸誡：“蘇小姐！您…您糊涂??！
今日是陛下與楚皇后的大婚之禮！您…您怎么還敢提陛下的名諱？快走吧！趁還來得及，
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為什么？！”我失控地低吼出來，眼淚終于決堤，
“他答應過我的！他親口說的！正妃之位！皇后！他用了我蘇家多少銀子？
他怎么能……”“小姐！慎言！”張太醫驚恐地打斷我，額上冷汗涔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那位楚皇后，”他朝宮城的方向努了努嘴，
聲音里帶著恐懼，“可不是好相與的！您…您斗不過的！聽老朽一句勸，走吧！
趁陛下…或許還念著一點舊情……”念著舊情？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無法呼吸。張太醫憐憫地看了我最后一眼，匆匆離去，仿佛我是會帶來災禍的瘟神。
舊情？他若念及舊情，怎會在我傾盡所有、家破人亡之后，轉身就冊立了他人為后？
那我的付出算什么？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嗎？“小姐…”福伯看著我慘白如紙的臉，
老淚縱橫，“我們…我們回吧…”回？回哪里去？蘇家已經沒了！父親沒了！我的家，
我的根，我的一切，都為了那個男人葬送了！如今，連我這個人，
似乎都成了這煌煌盛世下多余的笑柄！一股邪火猛地竄上心頭，燒干了眼淚，
只剩下冰冷的絕望和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我猛地推開福伯，不顧一切地朝著宮門方向沖去！
“我要見蕭珩！讓我進去！蕭珩！你給我出來！”我的嘶喊在森嚴的宮墻下顯得那么微弱，
那么可笑。立刻有兇神惡煞的侍衛沖過來，冰冷的刀鞘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肩上，
劇痛讓我瞬間跌倒在地。“大膽刁民！竟敢直呼圣上名諱，沖擊宮門！活膩了不成！
”侍衛厲聲呵斥?！胺砰_我家小姐！”福伯撲過來想護住我，卻被另一個侍衛一腳踹開，
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福伯！”我失聲尖叫。就在這混亂不堪的時刻，
那沉重的宮門，卻發出沉悶的“吱呀”聲，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輛裝飾著明黃流蘇、由八匹純白駿馬拉著的華貴鳳輦，在眾多宮人的簇擁下，
正緩緩駛出宮門。輦車四面垂著薄如蟬翼的鮫綃紗，
隱約可見里面端坐著一個身著正紅鳳袍、頭戴九鳳銜珠金冠的窈窕身影。鳳輦旁，
一個身著明黃龍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策馬緩行，微微側著頭，
似乎在溫柔地對輦車內的人說著什么。陽光落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那眉眼，那輪廓，
刻骨銘心！正是蕭珩！我的阿珩！他似乎被宮門外的騷動驚擾，有些不悅地蹙起眉頭，
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釘在了狼狽跌倒在地的我身上。
沒有驚訝，沒有愧疚，沒有一絲一毫的舊情。只有帝王俯視螻蟻般的冷漠，
和被打擾了好事的不耐。那一刻，我聽到了自己心臟徹底碎裂的聲音。
所有的嘶喊、質問、委屈，都凍結在了喉嚨里。世界一片死寂。蕭珩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
便淡漠地移開，仿佛只是瞥見了一粒礙眼的塵埃。他抬手，輕輕揮了揮。
立刻有內侍總管模樣的太監小跑著過來，
尖細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恭敬和不容置疑的驅逐：“陛下口諭：閑雜人等，速速清離宮門，
不得驚擾鳳駕！”幾個侍衛如狼似虎地撲上來，粗暴地拖起我和福伯，像拖兩條破麻袋一樣，
毫不留情地將我們丟到了遠離宮門的長街盡頭。“滾遠點！再敢靠近，格殺勿論！
”福伯掙扎著爬起來，嘴角帶著血絲，撲到我身邊：“小姐…小姐您怎么樣？傷著沒有？
”我癱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一動不動，目光空洞地望著那遠去的帝王儀仗，
望著那華貴的鳳輦。薄紗被風吹起一角，
露出楚瑤那張精致絕倫、帶著高高在上優越感的側臉。她似乎也朝這邊瞥了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充滿了勝利者的輕蔑。儀仗消失在宮門深處，
沉重的宮門再次轟然關閉，隔絕了兩個世界。
“小姐…我們…我們走吧…”福伯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哀求。走？我慢慢低下頭，
看著自己沾滿塵土、被侍衛刀鞘砸得生疼的肩膀，看著福伯嘴角的血跡。
一股冰冷的、帶著腥甜的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開。“走？”我抬起頭，對著福伯，
也對著這冰冷森嚴的宮墻，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去哪里？
哪里還有我們的路？”福伯看著我眼中那死灰般的瘋狂，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欠我一個交代。”我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福伯，幫我。
”我不知道福伯用了什么法子，花了最后一點碎銀子，或許又求了那位張太醫。兩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