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長城坍塌的煙塵里,再睜眼竟重生在大婚前夕。這次我直接掀了蓋頭,
背著寒衣徒步萬里直撲長城。病骨支離倒在城下時,看見我那“殉國”的夫君正被公主攙扶。
“范將軍重傷失憶,是本宮救了他。”公主的護甲劃過我的臉,“村婦,滾。
”我反手將寒衣砸在城磚上,哭聲響徹云霄:“范喜良!你說過要給我種十里桃林!
”萬里長城應聲崩裂,埋骨之地的冤魂破土而出。公主嚇得花容失色,
我那失憶的夫君卻突然跪倒:“娘子,我想起那桃林該種在咱家后山……”蓋頭是血紅的,
沉甸甸壓在頭頂,金線繡的纏枝并蒂蓮紋路硌著額角。
空氣里彌漫著劣質脂粉和紅燭燃燒的悶濁氣味。外間喧囂震天,是迎親的嗩吶,
一聲聲催命似的鉆進耳朵。我爹娘強作歡笑的應酬聲,隔著薄薄的門板,像鈍刀子割著神經。
指尖冰涼,死死摳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指甲縫里仿佛還殘留著前世最后時刻的觸感——冰冷粗糙的長城磚石碎屑,
混著滾燙的血和淚,黏膩得令人作嘔。那山崩地裂的轟鳴,筋骨寸斷的劇痛,
還有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漫天煙塵中,
一截染血的、屬于范喜良的舊布腰帶碎片,被狂風卷著,消失在灰黃色的混沌里。
“喜良……” 破碎的名字擠過干澀的喉嚨,帶著血腥氣。
到強烈執念波動…符合綁定條件…‘寒衣泣血’系統激活…宿主:孟姜女…任務:逆轉宿命,
拯救范喜良…失敗懲罰:魂飛魄散…綁定成功…」冰冷的、毫無情緒的機械音,
驟然在腦海深處炸響!如同冰錐刺穿顱骨,帶來一陣尖銳的劇痛。劇痛過后,
是死寂般的清醒。眼前刺目的紅依舊,耳畔催命的嗩吶依舊。但有什么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前世那蝕骨的絕望、焚心的不甘,此刻被一股更暴烈、更決絕的力量取代。
像深埋地底的巖漿終于找到了噴薄的出口。重來一次?哈!老天爺,你開眼了,
還是瞎得更厲害了?讓我再眼睜睜看著喜良被埋進那吃人的城墻?
再走一遍剜心刺骨的萬里尋夫路?最后再被活活逼死在冰冷的磚石下?不!絕不!
“呼啦——”我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把將頭上的紅蓋頭扯了下來!
刺目的燭光涌入眼簾,晃得人眼暈。銅鏡里映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
眉心的花鈿紅得像一滴凝固的血。身上的大紅嫁衣,此刻看去,只覺諷刺無比,像裹尸布!
“閨女!你、你這是做什么!” 端著合巹酒正要推門進來的我娘,
被我這舉動嚇得魂飛魄散,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酒水四濺。我爹聞聲沖進來,
看到我扯了蓋頭,臉色鐵青:“胡鬧!吉時已到,花轎就在門外!快把蓋頭……”“爹,娘!
” 我打斷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決絕。
目光掃過他們瞬間蒼老驚惶的臉,心頭掠過一絲尖銳的痛,但立刻被更洶涌的恨意壓過。
“這親,我不結了!”“你說什么瘋話!” 我爹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過來。我沒躲,
只是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旁邊椅子上早已備好的那個灰藍色粗布包袱。包袱不大,
卻沉甸甸的,里面是我熬了不知多少個日夜,一針一線密密縫制的寒衣。每一針,
都帶著前世未能送達的冰冷和絕望。“喜良沒死!” 我斬釘截鐵,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
直直刺向我爹娘驚愕的眼底,“他在長城!他在等我!等著我給他送這身御寒的衣裳!
” 前世無數個孤寂寒冷的夜晚,我抱著這身未能送出的寒衣,
悔恨啃噬靈魂的畫面瘋狂涌現。“你瘋了!喜良他、他早就……” 我娘撲過來,
眼淚洶涌而出,死死抓住我的胳膊,“閨女,咱認命吧!王家那邊……”“認命?
”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力氣大得自己都心驚。前世就是這“認命”二字,困死了我,
困死了喜良!“我的命,我自己掙!喜良的命,我去搶回來!”“攔住她!
快攔住這個瘋丫頭!” 我爹嘶吼著,門外幾個本家的叔伯聞聲沖了進來。晚了!
在他們撲上來的瞬間,我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孤狼,矮身從人縫里猛地竄了出去!
大紅嫁衣的裙擺被撕扯住,“刺啦”一聲裂開一道大口子。我頭也不回,
抱著那沉重的寒衣包袱,像抱著唯一救命的浮木,撞開虛掩的房門,
一頭扎進外面喧囂刺骨的寒風里!迎親的花轎就堵在院門口,大紅的綢子扎眼。
王家的新郎官穿著不合身的喜服,驚愕地張著嘴。圍觀的村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新娘子跑啦!”“孟家閨女這是失心瘋了?”“為了那個早死的范喜良?”所有的目光,
所有的議論,如同針芒刺背。但我什么都顧不上了!
眼里只有那條通往村外、最終指向北方無盡荒野的土路!我抱著包袱,
赤著腳(繡花鞋在掙扎中早已不知去向),踩著冰冷硌腳的石子和凍土,
朝著與花轎相反的方向,朝著那吞噬了無數性命、也即將吞噬我的前世記憶的北方,
發足狂奔!寒風像刀子刮在臉上,單薄的嫁衣根本擋不住深秋的酷寒。
身后是我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王家氣急敗壞的叫罵。村子、熟悉的一切,
都被我狠狠拋在身后。這一世,沒有花轎,沒有人命。只有一雙磨破的赤足,
一身襤褸的紅衣,一個沉重的包袱,和一顆被恨與執念燒得滾燙的心!萬里征途,
就從這狼狽不堪、卻掙脫了第一道枷鎖的狂奔開始。喜良,等我!這一次,縱使踏碎黃泉路,
我也要把你從閻王手里搶回來!風餐露宿,飲冰嚼雪。北地的風,一日冷過一日,
像無數把生銹的鈍刀,刮過裸露的皮膚,割開一道道細小的血口。腳底板早已磨爛,
結了厚厚的血痂,又被粗糙的路面磨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
鉆心的疼直沖天靈蓋。餓了,就啃一口凍得硬邦邦、掉渣的粗面餑餑,噎得直翻白眼,
才舍得用舌頭舔一點路邊溝里帶著冰碴的臟水潤潤喉嚨。渴極了,那冰水喝下去,
像一把冰錐從喉嚨直捅進胃里,凍得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身體像是被掏空了,
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在憑著本能挪動。眼前陣陣發黑,好幾次差點一頭栽倒在冰冷的泥地里。
支撐著我的,只有懷里那個越來越沉重、卻越來越滾燙的寒衣包袱,
附骨之蛆的聲音:「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持續下降…體能瀕臨極限…建議尋找庇護所休整…」
休整?我扯了扯干裂出血的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停下?
停下就意味著離喜良更遠一步,停下就意味著前功盡棄!這系統懂什么?
它懂什么叫剜心之痛?懂什么叫魂飛魄散也不回頭?
「…檢測到強烈負面情緒波動…轉化為‘泣血’能量…1%…」泣血?
我茫然地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卻異常灼熱的氣流,它如同瀕死心臟最后的搏動,微弱,
卻固執地支撐著這具破敗的身體繼續前行。原來我的恨,我的痛,我的不甘,
竟也能化作力量?真是諷刺!意識在寒冷和劇痛中漸漸模糊。不知走了多久,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感覺天色愈發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仿佛要塌下來。
刺骨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打在臉上生疼。終于,在一處山道拐彎的背風處,
我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
“咕咚”一聲重重撲倒在冰冷的泥雪地里。額頭撞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流下,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好冷…好累…眼皮重得如同灌了鉛。
視野里最后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遠處影影綽綽、如同巨獸脊背般起伏的黑色輪廓。
是…長城嗎?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我死死抱緊了懷里的包袱。
喜良…我…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一絲微弱的光亮和嘈雜的人聲,
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模模糊糊地傳來。“…這姑娘還有氣兒!快!抬到營里暖和暖和!
”“…造孽啊,這冰天雪地的,咋穿這么單薄就跑到這鬼地方來了?”“…看這模樣,
怕不是來找人的?唉,又是一個苦命的…”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移動,
裹上帶著汗味和霉味的粗糙毛氈。一股帶著土腥氣的微弱暖意,勉強喚回了一點神智。
我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好一會兒才聚焦。
眼前是一張布滿皺紋、寫滿擔憂的老婦人的臉,正用一塊還算干凈的濕布,
小心地擦拭我額頭的傷口。“姑娘,你可算醒了!嚇死老婆子了!” 老婦人見我睜眼,
長長舒了口氣,渾濁的眼里滿是憐憫,“你這是打哪來啊?咋一個人跑到這長城根下來了?
不要命啦?”長城根下?!這四個字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我混沌的腦子!
我猛地掙扎著要坐起來,卻牽動全身的傷,痛得眼前發黑,一陣劇烈的咳嗽。“別動!別動!
你傷得不輕,又凍壞了,得好好緩緩!” 老婦人連忙按住我。
“婆婆…” 我抓住她枯瘦的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腥氣,
“范喜良…您知道范喜良嗎?他…他在哪里?求您…告訴我…”“范喜良?
” 老婦人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