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三月,初十。
天氣轉暖,應天的大街上也變得生機盎然。
城南門,一間不起眼的店鋪門口,一名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看著店鋪門楣負手而立。
他名為秦力,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父親是應天府的一名錦衣衛,雖說只是一名普通錦衣衛,但好歹算是一碗官家飯,為了讓兒子繼承他的衣缽,愣是耗盡家財,將秦力送往城外一處道觀學本事。
按照秦力父親的話來說,他這個錦衣衛沒什么本事,頂天能夠混成一個小旗官也就到頭了,他教不好兒子,但城外道觀的道長不僅功夫了得,還懂得符術之術,讓兒子去道觀學習,就算不會符術之術,至少武功不會太差。
這一學,就是十年。
秦力這人倒也勤勉,符術之術雖說沒有學會多少,但好歹也入了個門,至于武功,總還算是練出了一牛之力,等閑三五個人近不了身。
原本還想繼續深入學習,結果,十日前,噩耗傳來,秦力父親在執行任務中殉職,尸骨無存!
晴天霹靂,讓秦力整個人如墜九幽。
他成孤兒了!
秦力趕回家中,簡單為父親辦了葬禮,在城外壘了個衣冠冢,送走這世間最后一個親人。
獨坐家中,只剩下痛苦,而痛苦之后,便是疑惑。
錦衣衛是什么?
天子親軍,大明鷹犬,就算執行任務殉職,可很少會有尸骨無存的情況出現。
可父親卻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連尸骨在哪都沒有找到!
根據同行的錦衣衛說,當時秦力父親在城外一座荒村例行公事,然而一聲慘叫之后便沒了蹤影,只在地上流了一灘血跡,同行錦衣衛沖過去的時候便什么都沒有發現,好像整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了。
此事,已經是錦衣衛的一樁懸案,到現在也毫無頭緒。
“究竟是怎么回事?父親究竟遇到了什么?”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件事的真相我一定要查清楚,否則枉為人子!”
秦力深吸口氣,拳頭也不自覺的攥緊。
眼下,沒了父親,家里就沒了收入,沒有收入,就不能交學費,沒有學費,他已經被道館攆出來,現在除了眼前這臨街小屋,他再無去處。
“秦力!你這小子,怎么還在這里傻站著?讓你考慮的事情你想好了嗎?!”
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秦力回頭,只見三個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壯漢站在不遠處。
這是父親的上司,以及兩個要好的同事,平日里對秦家多有照顧,待秦力也如子侄。
秦力趕緊打招呼:“姚小旗,劉叔,張叔!”
姚宏點點頭,看了秦力前方的屋子一眼,眉頭微微皺了皺:“你家臨街,在這南城鬧市開個鋪子做生意謀生倒是不錯,只是商戶命賤,將來不會有什么前途,你真的想好了?”
秦力一愣,而后一臉嚴肅的道:“誰說我要當商戶了?我父親死得不明不白,我發誓一定要找到真相!”
“哦?有志氣!”姚宏咧嘴一笑,有些欣慰:“算我沒看錯你小子,所以,你還是準備接你爹的衣缽來我手下當差?你放心,跟著叔,虧待不了你!”
“謝過姚叔!”秦力笑著抱拳行禮,隨后湊上前低聲問道:“姚叔,若是在錦衣衛當差,閑暇的時候,我能不能做點別的事情?比如,開一個店鋪?”
“你要開店?”姚宏看了一眼秦力的屋子,南城臨街旺鋪,不開店的確說不過去:“可你小子進了錦衣衛就要隨時聽調,哪有時間管理店鋪?你要是真想開店,可以找個掌柜的幫你,但絕對不能耽擱了公事,干咱們這一行,別人看著威風八面,可內里的危險和風浪只有自己知道,懂嗎?”
“懂!”秦力笑道:“姚叔放心,不會耽擱正事!”
姚宏點點頭,拍了秦力肩膀一把:“記住,明天來錦衣衛百戶所報到,領你的家伙事兒,我們還要去公干,先走了!”
“好咧,姚叔放心,我不會誤事?!鼻亓πχ鴳?,隨后看向姚宏的印堂,眸子一凝,掐指一算,開口道:“姚叔,你今日最好不要從這個方向去府衙,繞道遠行比較好?!?/p>
“怎么的?你小子在道觀還真學了點本事?”姚宏哈哈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秦力卻嚴肅起來,正色道:“姚叔今日五行犯土,禍在西方,你從這里去府衙正好一路向西,恐怕有血光之災,還是從北城方向繞道去府衙好?!?/p>
姚宏眼神怪異的看了秦力一眼,隨后搖搖頭,道:“行,知道了,你忙你的,記得明日來百戶所就是了?!?/p>
說完,姚宏便帶著兩個下屬往西邊走去,也沒有把秦力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面相占卜這種事,就算是欽天監的術師一百次之中頂多能中一次,更何況秦力這種小人物?
看著姚宏等人不聽自己的話,秦力表情有些凝重,不過隨后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小兇頂多見血,這次吃虧是福,下次就知道我的厲害了?!?/p>
說完,秦力又看向自家的門楣,表情嚴肅,好一會兒才進屋,關上門之后,取出一本古樸的秘籍。
那秘籍仿佛已經存在了無數年,封頁上全是歲月的痕跡,只有盜天圣典四個字蒼勁有力,帶著一股玄妙的韻味。
秦力將之翻開,仔細研讀一遍之后,一把火直接將秘籍燒為灰燼。
書是好書,絕對是術士一脈上古圣典,但,這書來得不正,而且太過寶貴,他現在只是個小人物,懷璧其罪的道理還是懂,這書,留著是禍害,反正已經爛熟于心,將來時機成熟再寫出來便是。
想到這里,秦力眸子中閃過一道悵然。
“想要修煉秘典,需要大量卜算實踐,眼下最好的卜算實踐就是幫人算命,一來能夠截取天機,增長修為,二來這天下想要算命的人多,修煉起來也快。雖說我現在成了錦衣衛,可開個算命店鋪當副業,利人利己,不為過吧?”
秦力定下心來,便著手準備店鋪相關的事情。
同時,大街上,姚宏三人正如往日一般往錦衣衛百戶所走去,應天城很是繁華,此時很多街區已經是人山人海。
當走過一座酒樓的時候,突然,樓上傳來一陣叫罵,緊跟著,轟,一聲響,酒樓二樓的窗戶突然炸裂,嘩啦啦飛出一片杯盤碗盞,只見兩個人在樓上大打出手。
兩個人都是高手,拳腳破空,氣勁橫凌,就連酒樓的墻壁都被打飛一大片,土石磚瓦也跟著亂飛。
一時間,本就擁擠的大街混亂起來,無數人尖叫著躲避,許多人已經被那些飛濺的杯盤碗盞土石磚瓦砸了個頭破血流,慘叫連連。
姚宏抬頭一看,本想發怒,但只見打斗兩人都是身份不凡,頓時一縮脖子,拉著兩個手下就走。
別說這種事情不該他錦衣衛管,姚宏可是看得清楚,打斗的兩人他根本就惹不起。
畢竟敢在應天府打架的人,誰背后還沒有個伯爵公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姚宏的行事準則。
只是,才沒走兩步,姚宏就覺得后腦勺破空聲響,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將頭一低,嗖,只見一塊巴掌大的青磚從他頭頂飛過,將前方的店鋪墻壁砸了個坑。
姚宏倒吸冷氣,這青磚還帶著武者的氣勁,剛才他要是慢一點,說不定腦袋都要被砸爆!
還沒來得及慶幸,又是嗖的一聲破空聲傳來,這次姚宏不及躲避,正好被砸中腦袋。
“??!”
一聲慘叫,血光飛濺,姚宏應聲倒地,嚇得四周百姓大叫散開,他兩個手下也嚇壞了,趕緊沖上前來。
“姚哥!姚哥你沒事兒吧?!”
姚宏在地上把手往后腦勺一摸,滿手血,頓時五官扭曲,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血光之災,而且還是被土制磚頭砸的,竟然被秦力說中了,今日果然五行犯土!
姚宏翻身爬起,倒也沒有多想,只是看向酒樓上還在打架那兩人,臉色鐵青。
“沒事兒,皮外傷,不礙事!瑪德,本不想多事,非得逼我!”
今天這事兒,他沒受傷就算了,的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受傷,那就不一樣了。
錦衣衛,天子親軍,竟然被不明AOE所傷,咱錦衣衛不要面子嗎?!
當即,姚宏拔出繡春刀,一個縱躍五米高,直跳到酒樓二樓上,如雷鳴一般的就是一聲吼。
“錦衣衛辦事,閑雜人等通通閃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