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宮孤影浩瀚星海深處,懸掛著一座孤寂而巍峨的宮殿,它通體流轉著清冷的銀輝,
仿佛一顆失落在永恒的冰冷月亮。這便是月亮宮殿,
傳說中靈氣氤氳、得窺大道之秘的無上修行圣地。無數仙道修士如追光的飛蛾,
自下界萬千世界跋涉而來,投入它清寂的懷抱,期盼著一朝悟道登仙。這宮殿廣袤無垠,
卻又冷清得令人窒息。瓊樓玉宇連綿疊嶂,亭臺樓閣隱沒于蒸騰彌漫的銀色光霧之中。
一條蜿蜒的白玉回廊在氤氳的霧氣中靜靜穿行,兩側墻壁上鑲嵌的無數夜明珠永恒散發光華,
將這方天地染出夢幻的琉璃光彩。然而回廊上卻空寂無人,只有穹頂高處,
一面巨大如星辰般的古銅圓鏡——望月鏡,默默俯瞰著這片孤寂的仙家園林,
等待著那每年唯一的回響之日。殿中央,一泓清泉無聲流淌,那是月靈泉。
泉水呈現著純凈如月光的銀白,水波粼粼,蕩漾著濃郁到極致的天地靈氣。泉水旁,
遍植著稀有的月靈花,花瓣仿若由月華精華凝結而成,通體半透明,散發著清幽冷冽的芬芳。
香氣悠長,沁人心脾,更拂拭著修行者紛擾疲憊的靈魂。可這如夢似幻之地,
卻隔絕了萬物的聲音,唯有死寂長伴。玉階之畔,鳳凝望著幽深的泉水,
水中只倒映出她孤單的面影。她并非初來,
來自遙遠海角的歲月早已在她身上沉淀出一份靈秀,卻難掩落寞刻下的痕跡。
手指輕輕觸碰著一朵盛放的月靈花,花瓣冰涼。月亮宮殿是仙境,是無數修士的終極夢想,
但這恒久的孤寂卻令人心髓生寒。一年又一年,孤身一人在這片凝固的流光中穿行。
玉階回環處,腳步聲似乎回響過許多許多次,卻從未有過回應。
“呼……”一聲不易察覺的輕嘆,似乎擾動了些微塵埃,又迅速被恒久的光芒淹沒。
歲月在這冰冷的輝煌中悄然流逝。直到某個注定的月盈之夜,
宮殿深處沉寂已久的望月鏡終于蘇醒。2 鏡光心語巨大的鏡面蕩漾起一輪巨大的金色光暈,
如熾熱的水流在其中翻騰旋轉,鏡中顯現出宏偉的星空倒影,浩渺無界。與此同時,
鏡面中心驟然迸射出千萬道柔和的、流淌著生命韻律的清輝,如同無數溫柔無形的手指,
悄然拂過宮殿的每一個角落。剎那之間,無形的隔膜在月華下消融褪盡,
一直纏繞周身的冰冷孤寂終于被驅散開來。無數股沉睡的意識在月光之中復蘇,
微弱卻真實的靈魂悸動在靈魂深處清晰浮現,如同細密的絲線將彼此鏈接。
一個清朗堅定的青年男子聲音,清晰地跨越虛空,落入鳳的意識之海:“天涯苦修士梧,
見過道友。今夜良辰,
愿與道友共探大衍天道第六卷的妙旨……”那聲音帶著巖石般的樸實與堅韌,
像是從遙遠歲月彼端鑿刻而來。天涯!海角與天涯,那是下界人域的東西兩極,
亦是世界距離最遙遠的端點。然而此刻,這聲音卻比環繞周圍的夜明珠光華更加親近。
那一刻,盤坐于遙遠宮殿另一隅的梧,他的話語同樣在鳳心中掀起了微瀾。天涯梧。
她默念這個名字,海角與天涯,世界的兩極,在月華撫慰下,卻第一次感覺距離被月光融化。
那聲音蘊含的堅毅,如同深海中一塊歷劫不滅的礁石,悄然撞入她長久孤寂的心房。
隔著浩渺的宮殿空間,隔著無數重玉璧回廊,鳳仿佛能看到鏡光另一面那雙沉著專注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沾染了月靈花冷冽清香的空氣,
虛步踏罡”疑惑輕柔投遞過去:“……鳳于此亦有不解之處……”聲音傳遞的絲線微微繃緊,
梧那帶著沉穩與篤定的回答旋即傳來,字字珠璣,簡潔而直指關竅。那清冷的月宮奇境,
似乎也因這言語的交鋒而滋生出難以言喻的默契溫存。一輪又一輪圓月盈虧,
孤寂而厚重的帷幕被兩人合力一次次撕裂。3 誓約神宮那盞高高懸于空中的望月銅鏡,
不再是冰冷死寂的象征,反而成了他們心靈交匯之處唯一的光亮。鏡光流淌不息,
宛如溝通遙遠星河的橋梁。他們在清冷的月光下交談,觸及道的深奧與生命的奧秘,
亦分享著各自遙遠的故鄉——海角喧囂濕潤的風,
天涯大漠黃沙的無盡蒼茫……心間的距離在每一次月滿之夜被溫柔地拉近,直至毫無罅隙。
終于又值月圓之期,流淌的銀輝浸透了仙宮的每一處角落。鳳靜立于望月鏡灑下的清光之中,
身影單薄卻如亭亭初荷。她的聲音似浸潤了無垠的月光,清澈空靈,
亦如月華下涓涓奔涌的泉水:“梧……若是可以,我真想離開此地,于萬物之中,
觸碰到真實的你。”短暫的沉寂在鏡像空間里蔓延開來,時間仿佛凝結。
梧的聲音穿透那片寂靜,似大漠里磐石承受了萬年風霜依舊那般沉穩,
卻破天荒地帶出一絲清晰可辨的波動:“天涯……海角……鳳,我亦如此想。天涯海角,
歸處何在?”“何處不可歸?”鏡中少女身影微微前傾,雙眸比夜明珠更亮,
“月亮神殿雖是圣地,終非久留之處。我聽聞,上界有太陽神宮。那里金輝萬丈,眾生同在,
再不似這般……”她頓了頓,如潮汐般堅定的勇氣流瀉而出,“我們在那里相見,梧。
我們去太陽神宮,一同修行,好不好?”“……好!”梧的聲音終于失去了所有平素的克制,
那一個字,帶著天涯落日熔金的余溫,蘊著破冰而出的力量,重重穿透鏡輝,“定不負約!
太陽神宮見!”銀輝在話語落定后驟然淡去,鏡中影像如雪水消融。
月亮宮殿厚重的孤寂再一次如億萬鈞重的冰蓋碾壓而下,將鳳牢牢封凍其中。
最后一絲縈繞心間的聲音已如星火熄滅,她閉上雙眼,仿佛再次沉入萬載玄冰之海。
月光冷冷流過臉頰,悄然帶走一絲溫熱濕意。昆侖之巔懸立的月亮宮殿,
如同時間流里凝結的星辰,隔絕了外界的塵囂與變遷。直到那決定命運的分開時刻來臨。
鳳獨立于刻滿繁復時空星軌符文的銀色傳送大陣中央,光華四溢。當陣圖符文逐一亮起,
清冷光輝將她吞沒的最后一刻,她眼含無限難言的決絕與渴望,
投向那象征天涯方向的幽遠虛空。再會了,
神殿的冰冷孤寂…… 那承載著兩人靈魂秘密的望月古鏡,
將在下一個月圓之夜再次點亮光輝,但她知道,這一次的月光下,
再無那雙堅毅專注的眼眸等待回應了。一陣空間劇烈撕扯的眩暈感驟然襲來,
眼前萬千星河瘋狂旋轉、迸裂。再睜開眼時,她已站在一片陌生卻熟悉的土地上。
空氣干燥而冷冽,混雜著遠方海浪永恒拍擊礁石傳遞來的微咸氣息——這里是海角,
是她漫長修道之旅的遙遠起點。時光如隔岸巨獸般沉默匍匐,
唯有她的道袍和手中那柄霜華凜冽的修長細劍,在昭示著那段曾經真實存在的仙家歲月。
她最后再望了一眼身后,那巨大虛空傳送陣緩緩旋轉,漸漸隱入不可見不可觸的維度縫隙,
通往月亮宮殿的大門已然合攏。鳳深吸一口氣,
目光穿過海角層層疊疊鋪展向無盡大海的山崖石林,投向地平線之后。
她的背影在粗獷的海角天幕下顯得無比單薄而又執拗堅韌,仿佛一把剛剛開鋒的劍,
即將刺穿橫亙于彼此命運中的漫長空間。天涯路遠,海角浪闊。鳳與梧,
人域最遙遠兩極的子民,為一句太陽神宮的約定,開始了一場漫長的追逐與奔赴。
海角的風裹挾著無盡浪潮的聲音拍打著她的衣袍,鳳向著天涯的方向全力飛馳。她日夜兼程,
穿越靈氣愈發稀薄貧瘠的土地。當人域核心地帶的錦繡城池在下方漸漸稠密,
天際盡頭卻突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熾熱威壓——太陽神宮的領域到了。
4 壁壘難越鳳的血液幾乎要為之沸騰。她強抑住激動,
朝著那如巨日懸空般宏偉壯麗的天穹之域全力沖刺。宮殿懸停于九天云端之上,
如同傳說中的純金澆鑄的太古巨神之城,無邊無際,流淌著凝固的火焰光芒。
巨大的宮殿群在光芒中呈現半透明琉璃質感,
最外層流轉著一重暗金色仿佛液態的渾厚晶幕屏障,神圣威嚴,令人敬畏到窒息。
她降落在巨大神宮壁壘之外,懸空的一座由不知名青金色巨石鋪就的寬闊平臺上。
石質觸手冰涼堅硬,巨大神宮投射下的陰影籠罩了她。“呔!何方來的修士?
”一個冰冷而隱含威脅的聲音自身后炸響。鳳猛然回頭。
兩名身著暗金色玄甲、身高近乎九尺的太陽神宮禁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平臺上。
他們周身流淌著極其霸烈迫人的氣息,是遠在鳳修為境界之上的強者。
他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短矛,在她周身審視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慢,
如同俯視凡塵一只渺小甲蟲。神威浩蕩,壓得她體內靈力都有些遲滯。
她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羞辱與寒意,端正姿態行禮道:“人域海角散修鳳,
歷經艱險抵達寶地,懇請允準入宮修行。”言詞簡短而鏗鏘。“入宮修行?
”左邊禁衛嗤笑一聲,金色的面具下似乎能看到一絲嘲諷的弧度,“規矩不懂?
太陽神宮萬道金輝照耀八方,豈是你等輕易能沾惹的?”他的聲音冰冷而生硬,“規矩!
入宮需繳納‘天輝神珠’三顆,或對等天材地寶若干!”聲音回蕩在光潔冰冷的平臺上,
震得人耳膜生疼。天輝神珠?這種只存在于典籍之中的神物,豈是下界修士所能持有?
至于對等的天材地寶,更是聞所未聞。鳳的臉色瞬間白了。
她翻遍自己積攢的所有家當……幾塊品質不錯的靈玉,一些精心煉制的丹藥,
還有一枚月靈泉邊采下的月靈花,光華流轉,
散發著冷冽香氣……但在金甲禁衛毫無波瀾的金色瞳孔倒映中,這些無異于沙灘上的沙礫。
鳳咬緊下唇,絲絲血痕滲出:“大人,我等苦修至此,實為求道。懇請通融……”“退下!
”另一名禁衛不耐煩地截斷了她,寬大的手臂隨意一揮,如同驅趕擾人的蠅蟲。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迎面撞來,鳳踉蹌著被推出平臺邊緣,險險穩住身形懸停半空,
胸口血氣一陣翻騰,喉頭涌上一絲腥甜。神宮那面巨大冰冷的壁壘,
像是一面黃金鑄就的深淵斷崖,橫亙眼前,難以逾越,映出她絕望的身影。
她抬頭望著煌煌不可視的神宮主體,從未感到如此的渺小和灼痛。
她如孤雁般在神宮壁壘外圍渺茫的虛空云氣中徘徊良久。神宮壁壘如同沒有盡頭的光之長城,
散發出的純粹浩瀚太陽真意蘊含焚滅一切的霸道法則,將一切靠近者無情推開。
壁壘外壁光滑如鏡,刻滿流轉著恐怖火流的符文,毫無可供立足攀援之處。
禁衛的身影如同固定在平臺上的金色雕塑,他們漠然的目光偶爾掃過壁壘下方如同沙礫的鳳,
帶著絕對的冷漠。不知第幾次嘗試靠近卻被無形的神力推拒而回后,
鳳終于意識到憑一己之力絕無可能強行進入這由太陽真火法則構建的圣地。
體內靈力經過這番消耗已隱隱告急,她不得不壓下翻涌的心緒,
黯然落向神宮屏障籠罩之外的大地。……云層下方的陸地展露崢嶸。
一片赤褐色的山脈如巨獸脊骨般綿延起伏,怪石嶙峋,植被稀疏低矮,葉脈都干癟枯黃,
透著一股近乎枯死的頹敗意味。空氣中飄浮著刺鼻的硫磺氣味。
鳳降落在半山腰一片凹陷下去的背風山崖之下。石壁滾燙,
山崖下方僅有薄薄一層常年被罡風吹拂堆積起來的浮塵。遠方神宮壁壘金光輝煌刺眼,
與這片蠻荒焦土的對比如同天堂與地獄,無比殘酷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前。
鳳倚靠著滾燙的巖石,第一次感到了濃重如墨的疲憊,幾乎要將她壓垮。
清冷的月光仿佛還在心底深處流淌,與此刻腳下的焦土形成刺痛的反差。
夕陽拖著血紅色澤沉入遠山嶙峋的脊線,將這片荒山渲染得如同巨大的傷口。
鳳盤坐在那處僅能遮住頭頂烈日的背風石壁下,
指間捏著那朵來自月亮宮殿、始終縈繞著清冷月華的奇花,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5 荒山道場就在萬念俱灰幾乎要吞噬心神之時,
一聲細微的、帶著巖石棱角摩擦般質地的低喚,刺破了死寂:“……鳳?”那聲音試探著,
隱藏著難以置信的驚顫。鳳猛然抬頭!崖壁投下的陰影邊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風塵仆仆,沾滿塵土的道袍幾乎失去本色,
裸露的雙手和小臂布滿細碎刮痕和沙礫摩擦后的暗紅印記,臉孔被一路風沙刻下粗糲的痕跡,
眼白泛著長途跋涉后的血絲。但那雙望過來的眼睛,
是鳳刻入魂魄的熟悉——專注、沉定如天涯磐石。“梧——”一聲呼喚,
裹挾著千鈞重負脫口的沙啞與哽咽。她猛地起身,腳步踉蹌幾乎跌倒在地。梧更快一步上前,
手臂伸出的剎那似乎有些猶疑,最終穩穩托住了她的胳膊。掌心溫度透過粗糙布料滲透肌膚,
真實、灼人,帶著沙礫的粗糲質感。崖壁下狹小的空間中,兩人一時都失了言語,
只有粗重壓抑的喘息,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在彼此耳畔轟鳴。這不是月宮鏡光里虛幻的溫暖,
是血肉,是溫度,是能真切觸到的支撐!月光神殿中千萬次夢回渴盼的真實相會,
竟是在這片被神宮金輝與焦土陰影共同拋棄的角落!“你……”梧的聲音異常干澀,
目光越過鳳的肩頭,望向山崖外那片死寂貧瘠的荒原,
她沾滿風霜的臉龐和手中的月靈花……最后定格在那兩個遙遠平臺上如同金釘般的禁衛身影,
“也……被擋在了外面?”“嗯。”鳳只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卻仿佛用盡全身氣力。
“……無妨。”梧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如磐石滾過荒沙,
帶著一種斬斷退路后特有的冷硬與狠勁。“既來之,則安之!這荒山野嶺又如何?
靈氣稀薄又算什么!天涯亦可修道,海角何懼孤寒!縱無神宮萬道金輝,
你我便取此地三尺陽光為燈!”他目光灼灼逼視著鳳:“太陽神宮有眼無珠,拒你我于外。
我們就守在這里!守著這片地!守著這重天!要讓他們看看……被他們棄如敝屣的頑石,
能否劈出通天道路!”每一個字都如鐵錘砸擊在滾燙巖石上,火星四濺。
絕望的寒冰瞬間瓦解沸騰!鳳迎著梧的目光,眼中的茫然與無助被瞬間點燃成烈焰!
她挺直了疲憊的脊背,用力頷首:“好!就在此地!取地脈三分余火,引九天一縷殘光!
守在此地!”話語落地,回響在這荒涼的崖壁之下。自那日起,
這片連最低階妖獸都不屑踏足的荒蕪山壁,成了天涯的梧與海角的鳳最堅固的道場。
他們如同頑強的根系,在惡劣的土壤中掘進。梧攀上滾燙怪石嶙峋的崖頂,
以蠻力劈砍深紅的巖石,石塊沉重如鐵,他黝黑的手臂肌肉虬結鼓起,
汗水如小溪自額頭蜿蜒流下,每一擊都沉悶撼動山崖。鳳則在山巖陰影中,
用細劍挖掘著千年不曾松動的干硬浮塵,收集蓬草枯枝細碎葉片和所有能找到的堅韌纖維。
石壁在汗水和手掌中發出吱嘎聲碎裂,最終在背風面拓開一個勉強容身的簡陋洞窟。
洞口掛起蓬草細密編成的簾,僅能遮蔽些許烈風,
卻成了他們抵御荒原殘酷法則的第一個堡壘。“鳳,你看!”一日,
梧在崖頂搬運劈砍好的石板時突然興奮喊道,帶著一種久違的孩童般的純真喜悅。
鳳循聲望去,只見他掌心小心翼翼捧著一汪渾濁的水,水底沉淀著洗過的砂石。
“半山背陰處,石縫里滲出來的!積了一小洼,我刮出來了!”他臉上汗水混著泥道子,
咧開的笑容顯得格外燦爛,“有清水了!”鳳小心接過來,指尖觸及溫涼的水,
看著水中映出的梧和自己變形卻明亮的倒影。她湊近干裂的唇,小心啜飲了一口。澀,
帶著濃重的土腥和硫磺氣息。但這濁澀入口,
卻仿佛瞬間沁透了早已在高溫與干渴中麻木枯槁的身體。她抬頭,
對上梧因為期待而格外亮得驚人的眼睛,用力點頭:“……甘甜!”水,食物,棲身的石穴。
在神宮壁壘陰影與蠻荒焦土的雙重壓迫下,
生命最原始的生存根基被他們一點點、以驚人的耐性和毅力從巖石與浮土中磨礪出來。
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在梧劈砍山石粗礪的鑿擊聲中、在鳳細心編織草簾與搜尋蓬草籽實的細小動作中交替,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修行,則在日復一日的繁重勞役中頑強進行。
正午毒辣的太陽直射巖壁時,巖洞內的空氣幾乎要燃燒起來。梧赤裸上身,
古銅色的皮膚蒸騰著灼人的熱氣,任由神宮方向溢散出的狂暴陽火之力灼燒肉身,
嘗試引動體內一絲微薄火行之氣與暴虐的太陽真力抗衡。熱毒灼燒著肌膚,汗水瞬間蒸發,
在皮膚上留下白色鹽霜。他咬牙不發出一點聲音,心神內守,
頑強對抗著那如萬千鋼針刺入骨髓的霸烈真意,每一次嘗試調動微薄靈力抵御,
都像是在熾熱熔巖中寸寸挪動。身體細微地劇烈顫抖,被汗水浸透又被熱浪瞬間蒸干的草墊,
發出滋滋焦糊的聲響。鳳則避開太陽最暴烈的時辰。夜深人靜,寒意刺骨之際,她步出石洞。
天幕如一張墨色絨布,綴滿孤寂的星子。她迎向清冷的星月光輝,
凝神嘗試感知那遠在星穹彼端、源自月亮神殿的冰寒月華之力。這里的星月之力稀薄駁雜,
沾染著濃郁的大地濁氣和白日殘留的狂暴太陽真意余燼。她需要耗費心神去剝離,去萃取,
去提純,過程繁復如大海撈針。她每一次呼吸都艱難,每一次引動那微弱純凈月華入經脈,
都伴隨著刺骨的寒意和星辰軌跡錯亂的暈眩。月色下她的面孔顯出玉石般的蒼白,
纖薄身軀仿佛隨時要被寒冷的夜風吹散。石穴昏暗狹小。夜晚,
當鳳清冷纖細的月華之力隨著呼吸若有若無彌漫開,梧便會停下他的火行修煉,
悄然靠坐過來。熾熱如火爐的寬闊背脊帶著能驅散寒氣侵骨的暖意,
無聲地貼近她微涼的背脊。無需言語,兩人心意相通。鳳引導著一絲清冷的月華靈力,
謹慎而專注地注入梧被白晝太陽真火幾乎煉焦的灼熱脈絡之中,
以月之柔緩去調和、梳理那狂躁的火行靈力。月華如涓涓細流,滌蕩燥熱。
梧也以自身強韌的、帶著土石般厚重生機的火行暖流,緩慢而堅定地回輸給鳳,
溫養她因星月霜寒而幾近凍僵的經絡,抵御外界刺骨的寒冷。
這是世間最奇特的功法循環……荒山絕地,焦土之上……兩個被神宮拒之門外的渺小修士,
無意之中暗合了天地大道中最古樸的陰陽流轉、日月交泰之理……冷熱的流轉漸漸自然默契,
如同呼吸……微薄的靈氣在兩人間形成一個小小的平衡流動,不再是各自痛苦抵抗,
而是在交流中彼此滋潤、壯大、生生不息。這份在絕望中以彼此血肉為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