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82年春天,我被表姐害慘了。蘇雅芝逃婚那天,我正在紡織廠上夜班。
廠長突然叫我去辦公室,我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推開門,看見的卻是我大伯一家。
大伯母上來就抓住我的手:"晚晴啊,你得救救你表姐!"我一頭霧水。
原來蘇雅芝要嫁給駐地的陳團長,婚期就在下個月。可她昨晚跟初戀私奔了,
留下一封信說寧死不嫁。"陳團長那邊已經發了請帖,
要是知道新娘跑了......"大伯臉色鐵青,"咱們蘇家在這縣城還怎么做人?
"我還是不明白:"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大伯母突然跪下了:"晚晴,你跟雅芝長得像,
就頂替她嫁過去吧!"我嚇得連連后退:"不行不行,這是欺騙!""不是欺騙,
"大伯急忙說,"陳團長從沒見過雅芝,只看過照片。等雅芝想通了回來,你們再換回來。
""我給你兩千塊。"大伯咬牙說出這個數字。兩千塊。我爸欠的賭債正好兩千塊。
債主昨天還來家里砸東西,說再不還錢就要我去陪酒。我閉上眼睛:"如果她一直不回來呢?
""最多一年,"大伯保證,"一年后不管怎樣,我再給你三千。"五千塊,
在1982年能買兩套房了。我咬咬牙:"好。"2陳志遠第一次見我是在部隊大院。
他穿著軍裝,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看到我時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恢復正常。"蘇同志。
"他伸出手,聲音低沉。我緊張地握了握:"陳同志好。"他的手很大,掌心有薄繭。
"時間緊迫,我們先去領證。"他直截了當。領證的路上,他一直沒說話。我偷偷觀察他,
發現他耳后有道疤痕,像是彈片留下的。民政局的同志認識他,
熱情地恭喜:"陳團長總算成家了!嫂子真漂亮!"我臉紅了。拍結婚照時,
攝影師讓我們靠近些。陳志遠的手搭在我肩上,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笑一笑。
"攝影師說。我扯出個僵硬的笑容。陳志遠突然在我耳邊低聲說:"別怕。
"快門按下的瞬間,我真的笑了。領完證,他送我回蘇家:"婚禮在下月初八,
我會派人來接你。這期間你需要什么,可以找我。"我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手里的結婚證還帶著溫度。我嫁人了。嫁給一個陌生的軍人。3婚禮那天,
整個縣城都轟動了。陳團長要結婚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駐地。據說他今年三十二了,
因為總是拒絕相親,大家都以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我穿著大紅色的的確良上衣,
下面是軍綠色的褲子。這是當時最時髦的打扮。化妝師給我編了兩條麻花辮,
別上紅色的絹花。"新娘子真好看。"她由衷贊嘆。婚禮在部隊禮堂舉行。我坐在吉普車上,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門,手心全是汗。陳志遠在門口等我。他今天穿著嶄新的軍裝,
肩章閃閃發光。他朝我伸出手:"到了。"禮堂里坐滿了人,都是部隊的干部和家屬。
司儀是政委,他笑瞇瞇地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陳團長終于找到了心上人!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和起哄聲。"親一個!親一個!"陳志遠看了我一眼,
然后俯身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那一瞬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晚上的洞房設在部隊家屬院。
兩室一廳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墻上貼著大紅喜字,桌上擺著花生紅棗。我坐在床邊,
不知所措。陳志遠進來時,手里拿著一杯麥乳精:"餓了吧?先喝點東西。"我接過杯子,
溫熱的觸感讓我安心了些。"蘇雅芝。"他突然叫我的名字。不,是叫表姐的名字。
我差點被嗆到:"嗯?""我知道我們是包辦婚姻,"他坐在椅子上,與我保持著距離,
"但既然結了婚,我會盡一個丈夫的責任。""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他頓了頓,
"等你準備好了再說。"那晚,他睡在了外間的沙發上。我躺在新房的床上,
聽著外面的蛐蛐叫,一夜沒合眼。4婚后的生活出乎意料地平靜。陳志遠早出晚歸,
我則學著做一個軍嫂。家屬院的鄰居都很熱情。隔壁的王嫂子第一天就來串門:"小蘇啊,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我。"我跟著她學做飯,學納鞋底,學著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
陳志遠對我很好,但始終保持著距離。他會記得我愛吃糖葫蘆,下班時順路買一串。
會在我來例假時,悄悄把紅糖水放在桌上。但我們還是分房睡。直到兩個月后的那個雨夜。
那天陳志遠回來得很晚,渾身濕透。我趕緊燒水讓他洗澡,又煮了姜湯。"訓練出了點意外。
"他簡單解釋。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有道血痕。"你受傷了!"我驚呼。"小傷。
"他不在意。我堅持要幫他包扎。卷起他的袖子時,看到手臂上新舊交錯的傷疤。
"這是去年剿匪留下的。"他指著一道疤痕,"這個是訓練時候弄的。"我的眼眶突然熱了。
"怎么了?"他問。"沒什么。"我低頭繼續包扎。那晚打雷了。我最怕打雷,
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房門突然被推開,陳志遠站在門口:"怕打雷?"我點點頭。
他猶豫了一下,然后在床邊坐下:"小時候我妹妹也怕打雷。""你有妹妹?""嗯,
不過很小就沒了。"他的聲音很輕。又一聲雷響,我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
他反握住我:"別怕,我在。"那晚,他抱著我睡了一夜。什么都沒做,只是抱著。
但我卻覺得,這是結婚以來最安心的一晚。5那之后,我們的關系微妙地改變了。
雖然還是分房睡,但陳志遠會在我做飯時從背后抱住我,會在看電影時牽我的手。
我漸漸習慣了軍嫂的生活,也漸漸習慣了他。家屬院的姐妹們都羨慕我:"小蘇真是好福氣,
陳團長對你那么好。"我笑笑不說話。她們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蘇雅芝。
這個秘密像一根刺,時刻提醒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中秋節那天,陳志遠破天荒地早回來了。
"今晚部隊放假,我們去看電影?"他提議。縣城的電影院正在放《廬山戀》。黑暗中,
他握著我的手,掌心溫熱。電影里的男女主角在廬山相遇相戀。"等有機會,我帶你去廬山。
"他在我耳邊說。我的心突然酸了。等得到那一天嗎?看完電影,我們沿著河邊散步。
月亮很圓,灑下清輝。"志遠。"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嗯?
""如果...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會怎樣?"他停下腳步,
認真地看著我:"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那一刻,我差點就要說出真相。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怕失去這一切。怕失去他。6深秋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看著手里的檢查單,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陳志遠知道后,高興得像個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摸著我的肚子:"我要當爸爸了?"看著他眼里的光,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住。這個孩子,該來的不是時候。陳志遠對我更好了。
托人從省城買來奶粉,提前準備小衣服,還親手做了一個小木馬。"等孩子大一點就能騎了。
"他認真地打磨著木頭。我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不敢去想未來。轉眼到了年底。
那天我正在家里做飯,突然有人敲門。打開門,看到的是憔悴的蘇雅芝。"表妹。"她叫我。
我手里的鍋鏟掉在了地上。她回來了。蘇雅芝看著我的肚子,眼神復雜:"你懷孕了?
"我下意識護住肚子:"你...你回來干什么?""我和他分手了。"她苦笑,
"我爸說得對,那個男人就是個騙子。""所以你要換回來?
"她點點頭:"這本來就是我的身份。"我退后一步:"不行。""為什么不行?"她逼近,
"當初說好的,我回來就換。""可是我懷孕了!""打掉。"她冷冷地說,
"反正不是你的丈夫。"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那你想怎樣?
"她冷笑,"繼續霸占我的身份?晚晴,別忘了你是誰。"是啊,我是誰?我是蘇晚晴,
不是蘇雅芝。我是個替身,不是陳志遠的妻子。"給我三天時間。"我說。蘇雅芝走后,
我坐在地上哭了很久。7我開始整理東西。其實沒什么好整理的。
這個家里的一切都不屬于我。我只帶走了陳志遠送我的一條手帕,上面繡著并蒂蓮。臨走前,
我給他留了一封信。"志遠: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走了。 對不起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