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對面,眼前是紀念日蛋糕,
上面寫著“三周年快樂”那幾個鮮紅的糖霜字,墻上的掛鐘,
沉悶地敲打著我越來越空的心口。十一點半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是南星的微信,一條極其簡短的語音,點開,
她慣常的、此刻卻顯得格外疲憊的聲音撞進耳朵:“阿嶼那邊…情況不太好,
醫生說要留人觀察。杜仲,對不起,我今晚真的回不去了。蛋糕…你先吃一點,別等我。
”“情況不太好”。又是這句話。這幾個月,它像一句魔咒,
輕易就能把我精心準備的一切化為齏粉。記得那是我升任部門主管后的第一個周末,
也是我們婚后不久。為了慶祝,也為了兌現戀愛時的承諾,
我提前三個月搶到了兩張極其難求的、南星最喜歡的樂團巡演VIP票。那天傍晚,
我特意穿了新買的西裝,提前一小時到了音樂廳門口。手里捧著剛買的玫瑰。
我反復看著手機,想象著她驚喜的表情。開場前半小時,她還沒到。我把電話打了過去。
“喂,杜仲?”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背景音中夾雜著救護車的鳴笛?!澳闲?,
你到哪兒了?快開場了。”我的心微微懸起?!拔摇以谥行尼t院急診這邊。
”她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和歉意,“阿嶼他…他突然急性闌尾炎,疼得在地上打滾,
他爸媽又在外地,鄰居給我打的電話…我剛把他送進來,醫生說要馬上手術,
得有人簽字陪護…杜仲,對不起,音樂會…我恐怕去不了了…”“急性闌尾炎?
”我的心沉了一下,“嚴重嗎?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要我過去幫忙?”“不用不用!
”她立刻拒絕,語氣帶著急切,“這邊我能處理,就是…就是音樂會…”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真的對不起,杜仲,浪費了你這么好的票…等我這邊安頓好,
回頭…回頭我一定補償你…”電話掛斷了。音樂廳門口華燈初上。
我手里的玫瑰花瓣在晚風中輕輕顫抖。我站在原地,像一個被遺落在繁華之外的孤島。最終,
我把票隨手塞給旁邊一個滿臉期待望著入口的年輕女孩,在她驚喜的道謝聲中,轉身離開。
2.那晚,我在空蕩蕩的家里,刷到了周嶼第二天早上發在朋友圈的照片:他穿著病號服,
對著鏡頭比耶,配文:“小闌尾拜拜啦!感謝星姐救命之恩,VIP病房就是爽!
”那兩張被放棄的VIP票,成了我心里第一根拔不掉的小刺。因為工作緣故,
我們的蜜月旅行推遲到了婚后第二年,為了這場旅行我們計劃了整整三個月。我加班加點,
幾乎熬干了心血。南星也興奮地準備了很久,行李箱里塞滿了漂亮的裙子。
我們牽著手在伊亞小鎮狹窄的巷子里穿梭,在夕陽染紅天際時接吻,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那是我們結婚以來最甜蜜、最放松的時光。結果第三天傍晚,
我們坐在懸崖餐廳,正吹著海風的時候。南星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臉色微變,是周嶼。
“喂?阿嶼?”她接起電話,聲音帶著一絲度假中的慵懶。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大,
我坐在對面都能隱約聽到周嶼帶著哭腔的聲音:“星姐!救我!我…我出車禍了!
在城郊高速入口這邊!對方跑了!我腿…腿好像動不了了!流了好多血!
好疼…我好害怕…”南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車禍?嚴不嚴重?報警了嗎?
叫救護車了嗎?你身邊還有人嗎?”“沒有…就我一個…星姐,
我好怕…我感覺我要死了…”周嶼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絕望。“別怕!別怕阿嶼!
我馬上想辦法!你撐住!”南星的聲音陡然拔高,“把定位發給我!快!”掛了電話,
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急切:“杜仲!阿嶼出車禍了!很嚴重!在高速邊上,就他一個人!
我得立刻回去!現在!馬上!”“現在?回…回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在圣托里尼!剛來第三天!他出車禍有警察,有救護車!我們回去能做什么?
隔著大洋給他喊加油嗎?” 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不一樣!杜仲!
”南星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嚇壞了!他需要我!他從小膽子就小,
這種時候沒有親人在身邊他撐不住的!求你了杜仲,我們改簽機票,現在就回去!
蜜月…蜜月我們以后還可以補!求你了!”她抓住我的手臂??粗壑姓鎸嵉目謶趾蜏I水,
我的心卻又冷又疼:“……好,訂票吧?!?.那一晚,
我們拖著還沒來得及完全打開的行李箱,在深夜的機場里等待最早一班回國的飛機。
后來我才知道,所謂的“嚴重車禍”,不過是周嶼騎摩托車自己摔了一跤,蹭破了點皮,
連骨頭都沒傷到。而他在電話里描述的“血流如注”,不過是膝蓋擦傷滲出的一點血絲。
中斷的蜜月,成了我心里一道難以愈合的裂痕。上一次是我父母特意從老家過來。
父親剛做完一個大手術,恢復得不錯,老兩口想來看看兒子兒媳的新家,也順便在城里逛逛。
我提前一周就跟南星說好,周六晚上在家好好做頓飯,一家人聚聚。南星滿口答應,
還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要露一手她的拿手菜。周六一大早,
我就和南星去買了滿滿幾大袋新鮮的食材。下午,父母到了,家里洋溢著久違的熱鬧和溫馨。
下午四點多,菜已經準備得七七八八,就在這時,南星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
笑容瞬間凝固。她拿著手機,快步走進了陽臺。我的心咯噔一下,
不祥的預感瞬間涌上我的心頭。幾分鐘后,她走出來,不敢看我的眼睛,
更不敢看我父母期待的目光,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杜仲…爸媽…對不起…周嶼他…他突然發高燒,快四十度了,
還伴有抽搐,他爸媽又聯系不上…他鄰居剛給我打電話,
說情況很危險…我…我得馬上過去一趟…送他去醫院…”母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父親也皺起了眉頭,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高燒抽搐?現在?菜都快做好了!
爸媽大老遠過來,就為了吃這頓團圓飯!周嶼他鄰居不能送?不能打120?
非要你立刻、馬上、親自去?”我的聲音因為壓抑著怒火而有些變調。“杜仲!
”南星抬起頭,“我知道這很過分!我知道!可是…可是鄰居說他一個人在家,
抽搐得很厲害,萬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我真的不能不管??!求你了,就這一次!
我把他送到醫院安頓好,立刻!馬上就回來!我保證!”她的眼神充滿了痛苦的哀求,
仿佛我不答應就是見死不救的罪人。4.我看著父母尷尬、失望的表情,
看著滿桌精心準備的菜肴,看著南星那為了另一個男人而痛苦哀求的臉,
一股冰冷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憤怒?!啊グ伞!蔽覔]了揮手,“別讓‘他’等急了。
”南星如蒙大赦,連圍裙都來不及解,抓起包就沖出了門。那頓精心準備的晚餐,
最終在一種極其壓抑和沉默的氣氛中進行。我父母努力想活躍氣氛,但笑容都帶著勉強。
她直到深夜才回來,帶著一身醫院的消毒水味,小聲解釋著周嶼的“危急”情況,
如何檢查、如何輸液、如何安撫…而我,一個字都不想聽。那晚,我睡在了書房。我知道,
下一次的“拋棄”隨時會來,而我,可能再也承受不住了。這次……三周年紀念日,
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我甚至能想象出醫院里的場景:周嶼半躺在病床上,
一副強忍痛苦的模樣,偶爾幾聲虛弱的咳嗽。南星呢?
一定又是坐在他床邊那張冰冷的塑料椅子上,聽他說話,或者小心翼翼地削著一個蘋果,
那畫面和諧得刺眼,仿佛他們才是天經地義的一對。手機在口袋里又震動了一下。
我幾乎是帶著點自虐般的麻木掏出來看。是周嶼發在朋友圈的圖片。背景是醫院走廊,
他穿著病號服,比了個俗氣的V字手勢。配文囂張又輕佻:【虛驚一場,心臟小罷工嚇唬人!
感謝星姐守護,VIP待遇就是爽!明兒出院,兄弟們賽道約起?】虛驚一場?賽道約起?
那南星此刻守著的,是什么?一個精心設計的、將我排除在外的、徹頭徹尾的騙局!
而我那所謂的妻子,又一次心甘情愿地做了這騙局里最投入的演員,
把我像個傻子一樣晾在這冰冷的紀念日里!我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張笑臉,
周嶼那充滿挑釁的笑臉,在我眼前放大,像一把燒紅的烙鐵。那感覺,比親眼看見背叛更甚,
是一種被當成徹頭徹尾的蠢貨愚弄的屈辱。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夠了!真的夠了!
這場由周嶼導演、南星傾情主演、而我被迫充當了三年小丑的荒唐劇,該落幕了!
5.幾乎是憑著本能,我沖進書房。拉開抽屜時,那份文件就躺在最上面,
封面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字樣,只有打印出來的四個宋體字,離婚協議。這四個字,
我曾以為永遠也用不上,此刻卻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用來維系最后一點尊嚴的浮木。
我把它放在餐桌上,無聲地宣告著這個紀念日徹底的死亡。門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