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慵懶,如同閑聊。但那話語里的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冰的鋼針,精準無比地扎進了蘇晚晚最恐懼、最想掩藏的地方!“……那膽子,
又是從何而來?”轟——!蘇晚晚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連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動。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銳的嗡鳴聲。她捧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濡濕了月白色的裙裾,帶來一片黏膩的冰涼。他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根本就沒信過她那套“茶茶燙燙”的鬼話!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
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越收越緊,讓她幾乎窒息。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比御花園里最嬌嫩的白玉蘭還要慘白。精心維持的柔弱面具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痕,
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驚惶和絕望。亭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的寒冰。
遠處鳥雀的啁啾、流水的潺潺,甚至亭外小宮女劫后余生壓抑的抽泣聲,都變得模糊不清。
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個玄衣墨發、目光如淵的男人,
和他唇邊那抹若有似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他還在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狽和恐懼,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居高臨下的審視。那眼神,
像是在欣賞一只跌入蛛網、徒勞掙扎的飛蛾。怎么辦?否認?在如此直白的質問下,
任何狡辯都只會顯得更加愚蠢可笑。承認?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人設崩塌”四個血淋淋的大字在她眼前瘋狂閃爍。系統!該死的系統你在哪兒?!
蘇晚晚在意識深處發出無聲的尖叫,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虛空。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滴在她緊攥著杯壁、指節泛白的手背上。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秒,
都像凌遲的刀鋒在皮膚上緩慢拖過。就在蘇晚晚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碾碎,
喉嚨發緊,幾乎要控制不住地顫抖出聲時,蕭徹卻突然收回了那迫人的視線。
他仿佛只是隨口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并未期待答案,也并未打算深究。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青玉茶杯,姿態優雅地啜飲了一口,
目光轉向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淡:“這園中的錦鯉,養得倒是不錯。
”話題轉得突兀至極,仿佛剛才那致命的一問從未發生。蘇晚晚僵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巨大的落差讓她一時間無法回神,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手腳冰涼。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尚未涌上,就被更深的迷茫和寒意所取代。
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戲弄?還是…貓捉老鼠般的殘忍趣味?
李總管如同最精密的機器,立刻接上了話頭,躬身回道:“回陛下,
這批錦鯉是去年南越進貢的珍品,鱗色艷麗,體態豐盈,奴才們一直精心伺候著。”“嗯。
”蕭徹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在池中悠游的魚群上停留片刻,
又隨意地掃過地上那片狼藉的泥土和殘花,以及癱軟在地、兀自瑟瑟發抖的小宮女,
“收拾干凈。至于她……”他頓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依舊僵硬如木偶的蘇晚晚,
“既是無心,沖撞之罪可免。罰俸三月,調去……棲梧殿外院灑掃吧。”“奴才遵旨!
”李總管立刻應下,眼神示意了一下。立刻有小太監上前,動作麻利地開始清理現場。
另有人上前,低聲對那小宮女說了什么。小宮女如同聽到了天籟,
對著亭子的方向又重重磕了幾個頭,才被攙扶著,一步一踉蹌地退了下去。臨走前,
她含著淚,感激又敬畏地看了蘇晚晚一眼。蘇晚晚依舊僵坐著,對這一切恍若未聞。
她的全部心神,都還沉浸在蕭徹那石破天驚的一問帶來的驚濤駭浪中,
以及他這令人捉摸不透的后續處理里。罰俸?調去她的棲梧殿?這算什么?
對她剛才“心善求情”的回應?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監視和控制?
她捧著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指尖冰涼,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愛妃似乎,
”蕭徹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亭內詭異的寂靜。他并未看她,目光依舊落在池水上,
語氣平淡無波,“對這處置,不甚滿意?”蘇晚晚一個激靈,猛地回神!
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的驚懼和迷茫。不行!不能再出錯了!
她立刻調動起全身殘余的力氣,強行將那副搖搖欲墜的柔弱面具重新糊回臉上。
放下冰涼的茶杯,雙手緊張地絞著膝上的絲帕,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不安:“臣妾…臣妾不敢!
陛下…陛下處置公允…臣妾…臣妾只是…只是方才…有些驚魂未定…” 她微微垂下頭,
露出一截雪白脆弱的脖頸,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帶著后怕的顫抖。“是么?
”蕭徹終于轉回視線,目光在她低垂的發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舊深不見底,
讓人無法窺探分毫。他不再追問,仿佛接受了這個解釋,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解釋。
“茶涼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對李總管說的。李總管立刻會意,無聲地上前,
動作嫻熟地為兩人重新換上了滾燙的新茶。氤氳的熱氣再次升騰起來,
帶著雨前龍井特有的清新香氣。“喝吧。”蕭徹端起自己的茶杯,
目光落在蘇晚晚面前那杯新沏的、熱氣騰騰的茶水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晚晚看著那杯冒著滾滾熱氣的茶,指尖又是一顫。
剛才那杯“燙茶”帶來的心理陰影尚未散去,此刻這杯真正滾燙的茶,
仿佛成了某種無聲的警告和嘲弄。她不敢遲疑。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還在微微發抖的手,
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燙手的茶杯。指尖傳來清晰的灼痛感,她卻不敢有絲毫顯露。
學著蕭徹的樣子,對著杯口,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吹了幾下,
動作刻意模仿著“柔弱怕燙”的模樣,帶著一絲笨拙的嬌氣。然后,
她才小口小口地、極其艱難地啜飲起來。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痛,
她卻只能強忍著,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和順從。蕭徹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品著茶,
目光時而落在池中錦鯉,時而掠過遠處花叢。亭內只剩下細微的啜飲聲和煮水的咕嘟聲。
蘇晚晚如坐針氈,每一口滾燙的茶水都像是在咽下屈辱和恐懼。她清晰地感覺到,
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始終若有若無地纏繞著她。她不敢抬頭,
只能死死地盯著杯中的茶水,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贖,又像是即將吞噬她的深淵。
這頓“賞春茶”,吃得蘇晚晚如同經歷了一場酷刑。當蕭徹終于放下茶杯,示意結束,
李總管躬身請她離開時,蘇晚晚幾乎是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才維持著“虛弱”的姿態,
在小桃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離開了沁芳亭。直到走出很遠,徹底看不見那個玄色的身影,
蘇晚晚才感覺一直壓在胸口的那塊巨石稍稍松動。她猛地扶住路旁一株粗壯的梨樹,彎下腰,
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翻江倒海,喉嚨被滾燙茶水灼傷的痛感清晰傳來,
混合著巨大的恐懼和后怕。“娘娘!您怎么了?”小桃嚇得手足無措,慌忙替她拍背。
蘇晚晚擺擺手,說不出話,只是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里衣,被風一吹,帶來刺骨的寒意。
她抬頭,看著棲梧殿的方向,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濃重的忌憚。
暴君蕭徹……他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他像一只盤踞在深淵的巨獸,
冷漠地注視著她在懸崖邊緣小心翼翼地表演。他不戳穿,不制止,甚至偶爾會像今天這樣,
看似“仁慈”地遞給她一根稻草,但蘇晚晚無比清楚,那稻草隨時可能變成勒死她的繩索。
他到底想干什么?棲梧殿外院,多了一個沉默寡言、做事卻異常麻利的小宮女,名叫阿箬。
正是那天在御花園被蘇晚晚“求情”救下的那個。她看向蘇晚晚的眼神,
總是充滿了感激和敬畏,做事也格外賣力,將外院的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條。
蘇晚晚對此并無多少感覺。一個灑掃宮女而已,改變不了她如履薄冰的處境。
她依舊龜縮在棲梧殿,比之前更加謹慎地扮演著“柔弱不能自理”的白月光。只是,
心中那股被壓抑的、屬于現代靈魂的躁動和憋屈,如同被強行堵住的火山口,
巖漿在底下翻滾奔涌,尋找著一切可能的縫隙。蕭徹沒有再召見她。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御書房事件后的平靜。但這平靜,像一張繃緊的弓弦,讓蘇晚晚更加不安。
這天午后,天氣有些悶熱。蘇晚晚歪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手里裝模作樣地捧著一卷詩集,
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小桃在殿內角落里安靜地做著針線。殿內焚著清雅的百合香,
窗外蟬鳴聒噪。一個面生的小太監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進殿內,
對著蘇晚晚恭敬行禮:“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陛下口諭,宣娘娘即刻前往御書房伴駕。
”又去御書房?!蘇晚晚心里咯噔一下,瞬間警惕起來。
上次在御書房的“奪杯驚魂”還歷歷在目,那地方對她而言簡直就是龍潭虎穴!
她立刻擺出虛弱狀,蹙著眉,
聲音細弱:“本宮…今日身子實在不適…恐…恐驚擾了陛下…”小太監頭垂得更低,
聲音卻異常平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陛下說了,知曉娘娘玉體違和,
特命奴才帶了步輦前來。還說…御書房內新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兒,請娘娘務必前去解解悶。
”步輦都派來了?還“解解悶”?這措辭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蘇晚晚心知躲不過去了,
只能強撐著起身,由小桃和小太監扶著,坐上了那頂裝飾華麗的四人抬步輦。一路無話。
步輦在御書房外穩穩停下。蘇晚晚深吸一口氣,再次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才由小桃攙扶著,一步三喘,無比“艱難”地挪進了御書房。
殿內依舊彌漫著熟悉的墨香和龍涎香混合的氣息。蕭徹依舊坐在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后,
只是這次他并未批閱奏章。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被推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
是幾樣蘇晚晚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一個敞開的、油紙包裹,
散發出一種極其霸道、極其熟悉的辛香麻辣氣味!旁邊,
還有一小碟顆粒飽滿、油光發亮的深褐色物食!再旁邊,是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
那股濃烈到嗆鼻的麻辣鮮香……蘇晚晚的瞳孔瞬間放大!這味道……是花椒!是辣椒!
是……火鍋底料?!還有那碟東西……是瓜子?!五香瓜子?!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難以言喻的鄉愁,如同巨浪般瞬間擊中了蘇晚晚!穿越過來這么久,
天天清粥小菜,嘴里都快淡出鳥了!此刻驟然聞到這前世魂牽夢縈的味道,
她幾乎控制不住地咽了一大口唾沫!舌尖的記憶瞬間被喚醒!蕭徹抬眸,
目光落在她那張因為震驚和突如其來的食欲沖擊而顯得有些呆滯的臉上,
唇角似乎又牽起了那抹熟悉的、冰冷的弧度。“愛妃來了。”他聲音平淡,
指了指案上那幾樣東西,“南境新貢了些稀罕物,氣味獨特,據說可提神開胃。孤聞著有趣,
便叫愛妃也來瞧瞧。”蘇晚晚的心臟在狂跳!麻辣火鍋底料!五香瓜子!
在這個世界絕對是稀罕物!暴君他……他什么意思?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