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惡夢開始了凌晨三點,縣城門診藥房像一個被遺忘在時間夾縫中的孤島。
頭頂的白熾燈管發出持續而單調的嗡鳴。發藥的打印機,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著。
林靈用力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睛,視線里,處方單上那些劑量,數字,
仿佛在油污里游動的蝌蚪,扭曲、模糊,彼此糾纏。她機械地移動著沉重的雙腿,
手指在冰冷密集的藥架間穿梭,重復著:核對、取藥、掃碼、蓋章、遞出。
這關乎性命的重擔,讓她即使疲憊到靈魂出竅,也不敢松懈半分神經末梢。
她抬手拿起外賣剛送來的冰美式提神,喝了一大口,今天的冰美式,苦得難以下咽,
還帶了一股苦杏仁的怪味道,讓她想作嘔。就在這時,發藥的玻璃窗外,
聚集了很多人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哭嚎與咒罵:“快來啊,救命啊!藥師發錯藥了,
吃死人了!”“醫生!醫生!我爸不行了!!”“殺人!你們這是殺人!誰來救救我孩子!!
”無數絕望、憤怒、扭曲的臉龐死死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接著開始有人在不停的拍打著玻璃。
而那玻璃窗的最前面站著一位老婦人。一個穿著褪色藍布衫的老婦人。
她雞爪般枯瘦、污垢嵌甲的手指,正一遍,又一遍,
緩慢地?摩挲?著手中那張泛黃的處方單。那動作,不像辨認,
倒像在?撫弄?一具冰冷的尸體。突然,渾濁的眼珠猛地抬起,目光狠狠的鎖定了林靈!
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嘴角極其緩慢地、向耳根方向?咧開一個僵硬的詭笑?!
干癟的嘴唇蠕動著,嘶啞的聲音,穿透所有喧囂,
傳入林靈的耳膜深處:“姑娘啊……那加了苦杏仁的咖啡……好喝么?
”詭笑驟然撕裂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黑洞洞的牙床如同深淵入口,
渾濁的眼珠里兩點幽綠的鬼火幽幽燃燒:“害死我們……你也休想活!”“下面好黑啊,
你來陪我!”“我沒有!不是我!!”林靈的靈魂在不停的尖叫,她想起身,想辯解,
想逃離,可身體——如同被澆筑在水泥墻中無法動彈分毫!“呃——!!
”喉嚨深處爆出一聲瀕死般的抽氣!林靈整個身體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她喘著粗氣。
額頭瞬間沁出密密麻麻的、冰珠子似的冷汗,順著慘白的臉側滾落,她下意識地低下頭,
看向自己還在因剛才的噩夢而顫抖的右手——竟像鐵鉗般死死攥著一支透明玻璃安瓿瓶,
一支?麻醉藥?。配藥臺上的處方箋,
打印體冷酷而清晰:?“丙泊酚注射液 200mg”?那拇指死死抵住的安瓿瓶標簽上,
猩紅的印刷字跡,刺得她眼球生疼:?“丙泊酚注射液 500mg”?整整兩倍半!
足以致命的劑量!她嚇的頭皮猛地一緊,無數寒毛倒豎,
還好……還好……只是一場……逼真的噩夢。清晨陽光刺眼。交班后的走廊喧囂嘈雜,
林靈拖著灌了鉛的雙腿,靈魂仿佛還困在那個冰封的噩夢里,腳步虛浮地向更衣室挪動著,
準備下班。她覺得她的眼皮沉重得快要黏在一起,視野邊緣彌漫著一圈模糊的黑影。“哎!
小靈!先別走,等等!”那個熟悉又帶著過分熱情、如同蜜糖裹著尖刺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瞬間刺穿了林靈的恍惚。趙姐笑瞇瞇的快走兩步,趕上林靈,極其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靈啊,”趙姐的聲音又軟甜,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熟稔,“看你臉色,
熬了大夜累壞了吧?姐看著都心疼。”她眉頭微蹙,擠出恰到好處的關切。隨即話鋒一轉,
笑容絲毫未減,語氣帶著不容拒絕“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家里今晚又攤上點‘急事’了,火燒眉毛,實在走不開身。?”她湊近了些,聲音壓低,
眼神卻銳利地鎖住林靈渙散的瞳孔,
每一個字都像精心打磨過:“你看你今晚……沒什么安排吧?和姐換個班,
我上你的下午三點到傍晚六點的卡班,你上我的夜班?”她伸出手指,
輕輕在林靈胳膊上點了點。動作親昵得像姐妹淘,卻讓林靈后背瞬間繃緊,“姐記你的情,
下次一定好好謝你!我知道你的人啊要比小孫乖得多,沒這么多夜生活”她居然提到孫師姐!
!林靈的腳步像被釘在原地。她看著趙姐那張真誠的笑臉。一股寒氣卻猛地從腳底板竄起,
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2 被壓迫的現實和夢境那是三個月前,同樣是在這條走廊,
趙姐也是堆著笑找孫師姐幫她頂替夜班。性格潑辣耿直的孫師姐直接懟了回去:“趙姐,
您家事兒比咱們醫院急診還多?要不您就別排自己夜班了,省得每次都要大家替你頂,
誰還沒有點事呢,我家今晚真有事,幫不了你啊。”第二天一早,
就傳來孫師姐“不慎”在醫院后樓梯踩空、摔斷了腿的消息!更?詭異?的是,
就在孫師姐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的第二天。
藥房主任就親自宣布:考慮到孫XX同志行動不便,無法勝任藥房高強度工作,
特?調崗至門診收費處?!一個前途無量的資深藥師,轉眼就成了天天數鈔票的收費員!
科室里大家私下都在傳,肯定是是趙姐搞的鬼,找了分管人事的副院長“打了招呼”。
人家家里?后臺硬得很?,捏死個不聽話的小藥師,跟捏死只螞蟻沒區別!那冰冷的現實,
比剛才的噩夢更令人窒息!林靈性格一向老實,她知道自己沒后臺,學歷也普通。
她雖然很不情愿,還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趙姐依舊笑瞇瞇地看著她,眼神溫和,
但林靈卻在對方瞳孔深處,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耐心等待獵物落網的?冰冷?。拒絕?
拒絕的代價是什么?是“不慎”摔倒?是“意外”事故?
還是明天就被調到某個鳥不拉屎的角落,徹底告別專業?趙姐的“情”,
是裹著糖衣的砒霜;趙姐的“謝”,是懸在頭頂的鍘刀!林靈喉嚨里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一個干澀嘶啞、幾乎不像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摩擦,
微弱地響起:“……好的,姐。”趙姐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得更加“真摯”和“溫暖”,
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哎呀!太好了!就知道小靈你最體貼!那今晚就辛苦你啦!
”她用力拍了拍林靈的肩膀,像是完成了一筆滿意的交易,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這是林靈入職醫院藥房?十個月零九天?以來。趙姐家里第31次?“有事”。
趙姐做為門診藥房小頭頭,可以不排自己上夜班,但她又舍不得那一夜一百多的加班費。
頻頻找人替夜班,夜班費又自己拿,真是又奸又貪,所以藥房的年輕人都背后叫她笑面虎。
回到醫院宿舍,熬了一個大夜班,疲憊不堪的林靈,早飯都沒胃口吃就躺下了。
一想到今晚還要熬個夜班,她的頭忍不住隱隱作痛。晚上十點,藥房突然電閘跳了。
沒有聲音,沒有光。空調也罷工了,悶熱的空氣只有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沉重?。
林靈感覺自己像是被活埋了。每一次微弱的掙扎,都讓那濕熱的沉重更深地包裹上來。
“手電...手電在柜子上...”她急促地喘息著,
試圖摸索著在記憶中定位那唯一的光源。就在兩三步之外——靠墻的那個矮柜頂端!
她幾乎是憑著記憶,踉蹌著朝柜子的方向撲去。指尖終于觸碰到矮柜冰涼的金屬外殼!
她憑著記憶,手掌急切地向上摸索——這里!那個熟悉的、包裹著防滑橡膠的圓柱體輪廓!
“找到了!”一個念頭剛閃過。她幾乎是踮著腳尖,
用盡全力伸長手臂去夠柜子最上層的手電筒。就在這時!
腳下不知被什么凸起的東西猛地絆了一下!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為了穩住身體,
她那只扒住柜子邊緣借力的手,下意識地?狠狠一拽?!“嘩啦——!!!
”那個原本就不甚牢固的鐵皮矮柜,帶著上面堆積的所有雜物,朝著林靈站立的方向,
轟然倒塌下來!!!幾個沉重的、堆疊在柜頂的?藥品周轉箱?!
林靈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驚呼!一個巨大的、裝滿?玻璃安瓿瓶?的硬質塑料藥箱,
如同從天而降的隕石,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她的腦袋上!然后壓在她的胸口。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箱體尖銳的棱角硌進頭皮的疼痛感。
甲硝唑注射液”??批號:20210307??有效期至:20230630?……過期?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心臟!她想撐起身逃離,四肢卻像被無數冰冷滑膩的菌絲纏繞,
動彈不得!身下那箱“過期”的藥品仿佛變成了有生命的沼澤。這時候,外面傳來踏噠,
踏噠,令人毛骨悚然的腳步聲。3 恐怖的老婦人出現了“小靈?小靈!醒醒!
再不起來你夜班要遲到了!”室友吳琴琴略帶焦急的聲音,像隔著厚重的棉絮傳來,
終于刺破了林靈混沌的夢境。林靈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額角全是冷汗。
昏暗的室內光線里,她模糊的視線聚焦在吳琴琴腳上——那雙塑料拖鞋正發出輕微的“踏噠,
踏噠”聲,在地板上摩擦著。是拖鞋的聲音……不是夢里枯枝般的腳步。?她用力甩了甩頭,
深呼吸一口氣,試圖驅散腦海中盤旋的被藥箱砸頭后,被重重壓倒在地的窒息感。一看時間,
已經5點20分了,沒時間多再發呆了!林靈幾乎是撲下床,機械般地沖向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潑在臉上,涼意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卻無法徹底驅散心底那片沉重的陰霾。她拿毛巾胡亂擦了把臉,
隨手抓起昨晚吃剩的半個面包塞進背包,手指有點發麻的。臨出門前,
她的目光剛好掃過門后掛鉤上那個沉甸甸的手電筒。想起夢里倉庫摔倒,
被砸頭的劇痛和那藥品破損流出的腐敗的氣息仿佛瞬間回籠。一絲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鬼使神差地,她一把抓起那手電筒,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
帶來一絲奇異的、虛幻的安全感。她把它緊緊攥在手里,像握著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匆匆沖進外面開始變暗沉的夕陽里。心臟在胸腔里不規律地撞擊著,她腳步虛浮的走著,
她以前從未覺得通往藥房的路是如此的漫長而壓抑。太陽西下,
昏黃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扯得細長扭曲,如同尾隨的鬼魅。終于,
熟悉的門診大門出現在視線盡頭。冰冷的玻璃門反射著太陽落下的最后一絲微弱的光。
就在她想偷懶橫穿急診科,抄近路進入門診藥房的瞬間,一股?徹骨的寒意?,
毫無征兆地、如同冰水般從頭頂猛地澆灌而下!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眼角的余光無意中捕捉到——就在門診藥房發藥窗口玻璃前,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里,
靜靜地?站著一個身影?!一個瘦小、佝僂、穿著?褪色藍布衫?的身影!嗡——!
大腦瞬間轟鳴!血液仿佛凝固了!林靈的身體像被瞬間石化,
手電筒“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清脆的聲響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她像個生銹的、不聽使喚的木偶,脖頸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轉了過去?。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陰影中的輪廓隨著她的動作,逐漸清晰。花白稀疏的頭發,
深深凹陷、如同枯井般的眼窩,溝壑縱橫的臉頰上,那布滿褶皺的嘴角,
正極其緩慢地向上咧開……是她!真的是她!那個在噩夢里詭笑著,
問她“苦杏仁咖啡好喝嗎?”的老婦人!那個在混亂的窗口外,隔著玻璃詛咒她“休想活!
”的老婦人!那個在她夢里散發著墳墓氣息的老婦人。
夢的索命和現實的哀求老婦人就那樣無聲無息地、?孤伶伶?地站在門診藥房冰冷玻璃窗前,
站在林靈現實與噩夢認識撕裂的邊緣。渾濁的眼珠里,此刻竟蓄滿了淚水,
?將那雙本就通紅的眼睛映得如同泣血?!那直勾勾的目光,
依舊死死盯在林靈慘白如紙的臉上,眼神里翻涌著復雜的、令人心悸的情緒——絕望?哀求?
還是無法褪盡的怨毒?林靈感覺自己像被瞬間掏空的殼,所有的力氣都從指尖流失殆盡。
只剩下那顆失控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撞擊著肋骨。
就在這時——那枯槁的身影,動了!嚇得林靈撿起地上的手電筒,舉在胸前,
冰冷的金屬外殼此刻沉重得像一塊廢棄的鐵銬,墜得她手腕生疼,
卻無法松開這唯一的帶給她安全感的“依靠”。老婦人佝僂著腰,?一步,一步?,
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僵立在臺階上的林靈挪了過來!
那雙破舊的布鞋摩擦著粗糙的水泥地面,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
在死寂的夜里如同鬼魂的低語,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靈緊繃欲斷的神經上!
一個干澀、嘶啞像哭過的氣聲從老婦人干癟得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的嘴唇里艱難地擠了出來。
那股濃郁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死亡腐朽與某種臟器衰竭般腥甜的氣息?,撲面而來,
霸道地鉆入林靈的鼻腔,瞬間勾起她對夢里那杯加了料的冰美式的回憶。
林靈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獵物,驚駭地?踉蹌著向后倒退?,腳跟重重撞在堅硬的臺階棱角上,
鉆心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兩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