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重生到藍星的第一年，同桌是個叫蘇晚的女孩。她總愛睡覺，迷迷糊糊的，
看起來特別單純可愛。直到有一天，
我在學校天臺上發現了她和她手里的槍——還有肩膀流血的傷口。原來她是個殺手。
她好像突然失憶了，什么也不記得。沒辦法，我只好把她帶回我租的小公寓。
我們倆就一起煮泡面，窩著看動漫，跟普通小情侶差不多。
直到她妹妹蘇曉一腳踹開我的門闖進來，手里的刀尖離我心臟只有那么一丁點距離。
“想帶走她？先問過我的平底鍋！”我抓起煎蛋鍋砸飛了她手里的刀。
蘇曉舔掉嘴角被我打出的血，竟然笑了出來：“姐姐養的笨狗……沒想到還挺兇的。
”從那以后，我身后就跟了個甩不掉的小尾巴。連我洗澡的時候，
都能感覺門縫外頭有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婚禮那天，蘇晚穿著潔白的婚紗。
就在我馬上要碰到她手的時候，整個教堂突然一片漆黑。煙霧彈噗地炸開?；靵y中，
我耳邊響起蘇曉興奮到發顫的低語：“搶婚游戲——現在開始！”大學教室，
陽光透過大窗戶照進來，在桌面上投下一個個方格光斑?；覊m在光線里懶洋洋地飄著。
教室里飄著粉筆灰和角落傳來的面包味兒，偶爾還能聽見外面籃球砰砰砸地的聲音。
這就是我，林默，在這個轉生世界的第二年。日子平淡安靜，有點…無聊。
我習慣性地看向左邊那個位置。室友趙磊管我這位置叫“天選之位”，不為別的，
因為我的鄰座就是蘇晚?！疤K晚”這個名字，在學校里好像自帶光環。
她這會兒又趴桌子上了。臉朝我這邊，枕著細白的胳膊，黑長直頭發蓋住大半張臉，
只露出點鼻尖。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著。下午這門《中級微觀經濟學》，
對她來說大概就是最好的催眠曲。你沒法想象這樣一個人會和“危險”扯上關系。
第一次看她上課睡得那么理所當然，我都傻了。后來習慣了，甚至覺得看她睡得那么沉，
自己煩躁的心情也平靜不少。我剛看了她一會兒，她睫毛就抖了抖，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眼神迷糊糊的，像蒙著層水汽。她先是茫然地盯了會兒面前空白的筆記本，
好像剛想起來現在在哪兒。最后，她那還有點懵的眼神才轉向我這邊?！啊艑W了？
”她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有點啞，像小貓蹭耳朵。“……才第二節課?！蔽覊旱吐曇?，
把我的筆記本推過去點，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筆記，“下課借你抄？
教授剛講了福利經濟學的模型題。”她的目光在我筆記本和我臉上來回飄，
最后還是停在我臉上，像是在努力弄懂“上課”和“下課”的區別。額頭邊幾縷碎發翹著，
更顯得呆萌?！芭?。”她應了一聲，聽起來很費力，然后立刻又把臉埋回胳膊里，
像是累壞了，“…謝謝你，林默…”話音沒落，她的眼睛就又撐不住了，再次沉入睡眠。
我嘆了口氣，幫她把桌角那本新得好像沒翻過的書往里推推，別掉下來。這個女孩，
安靜得像櫥窗里的精致擺設，漂亮得不太真實，跟這個吵吵嚷嚷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我這重新開始的人生里，蘇晚就像冬日里一抹柔和的陽光，不強，卻讓人安心。她的世界，
似乎只有睡覺和剛睡醒那一會兒的迷糊。那時候我以為，這種安靜和平淡，
就是我生活里唯一的調子。平靜的水下藏著暗流。打破這平靜的時刻，就像一把冰冷的刀，
猝不及防地捅穿了我的幻想。那是個悶熱的下午。我為了趕份快要到期的報告，
躲到了空無一人的系樓天臺上，圖個涼快和清靜。天臺視野開闊，
能看到整個校園綠地和遠處模糊的城市線。熱風呼呼地吹著。
我正埋頭在電腦上噼里啪啦打字，思路很順。突然，
一聲極其短促、悶悶的聲響刺穿了周圍的蟬鳴和風聲?！八弧辈皇秋L聲，
也不是樹枝樹葉響。它太突然，太銳利，帶著種……忍著痛的狠勁兒。像有人死死捂著傷口，
被刀劃開的瞬間。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心猛地一沉。抬頭，
循著聲音望向那幾排巨大的通風管和水箱后面。沒人影。午后的太陽把不銹鋼水箱烤得發燙，
在地上投下黑乎乎的陰影。聽錯了？我皺皺眉，想說服自己是幻覺。
可就在我目光掃過那片陰影邊緣時，一道異常刺眼的顏色，像冰針一樣刺進了我的眼睛！
在通風管道冰冷的不銹鋼底座縫隙里，一小片粘稠的暗紅色，正慢慢、慢慢地往下滲。
那顏色太深，太新鮮，絕不是鐵銹！血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住了四肢。
呼吸變得又粗又急，嗓子發干。天臺還有別人！還……受傷了？打架了？幾乎沒經過腦子，
我的身體就自己站了起來，動作很輕很輕。耳朵里全是自己狂砸的心跳。我貼著墻，
像個笨拙的影子，一點點挪向水箱擋著的地方。每靠近一步，
水泥地上滴滴答答的血點子就更清晰刺眼。繞過最后一個巨大的冷水塔，
我終于看到了那個角落里的景象。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蘇晚。是蘇晚！
她背靠著粗糙的水泥矮墻，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
平時柔順的長發現在亂糟糟地黏在她慘白的臉上脖子上，幾縷被汗水或別的什么打濕了。
她身上常穿的淺色T恤被撕開一道大口子，右肩位置被一大片暗紅迅速浸透、暈開，
那刺眼的血色在素色衣服上擴散，看著就嚇人。她低著頭，好看的眉毛因為劇痛死死皺著，
牙咬著下唇，快咬出血了。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鼻尖。她的左手死死按在流血的右肩上，
用力得指關節都白了。但最讓我渾身冰涼、血都倒流的，是她垂在身側的右手。
那只纖細白皙的手，本該拿著書或者奶茶的手，
此刻卻緊緊握著一個冰冷堅硬的鐵家伙——黑色金屬槍身，線條冷硬。
她的手指用一種讓我心頭發顫的熟練姿勢穩穩地握著槍柄，食指甚至虛虛搭在扳機護圈附近。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把槍！她手里拿著把槍?。ǜ衤蹇?8？
我那點可憐的游戲槍械知識讓我腦子里蹦出這個名字）。“蘇…晚？”我的聲音又干又澀，
抖得不像話。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是蘇晚啊！
那個能在經濟學課上秒睡、平時說話都惜字如金、眼神永遠無辜得像小鹿的蘇晚啊！
聽到聲音，她身體猛地一抖，猝然抬頭。目光相撞的瞬間，
她那雙總是水汽蒙蒙的大眼睛驟然收縮。里面哪還有一點睡懵的迷糊？
那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才有的兇狠！冰冷，凌厲，帶著要穿透我骨頭的殺意！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心里。眼前這一切的沖擊和她身份的巨大翻轉，
讓我的大腦徹底死機。我認識的那個蘇晚，像個漂亮的泡泡，“?！钡匾幌戮退榱?，
消失不見。取代她的，是一個渾身血腥味、拿著致命武器的陌生人。
就在我又驚又怕僵在原地，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情況又變了。
蘇晚眼底那狠厲的、刀子一樣的殺意，在看清我那張驚恐萬分的臉后，居然飛快地散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徹底的茫然和慌亂。她慘白的小臉劇烈地掙扎著，
按著傷口的左手無意識地抓得更緊。她想張嘴說什么，嘴唇動了動，
卻只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接著，她眼神里最后一點清明，
好像也被劇痛徹底打散了、抽走了。眼皮沉重地、一點點往下掉。她試圖穩住握槍的手，
但纖細的手指開始發抖。那黑色的兇器終于“哐當”一聲，從她無力的指間滑落，
重重砸在她身邊臟兮兮的水泥地上。再然后，她身體里繃緊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朝前倒下來，臉就要撞上冰涼堅硬的水泥地?！疤K晚！
”喊聲沖破了喉嚨的束縛。身體比腦子快多了！就在她倒下前的最后一瞬間，
我的雙腿自己動了，猛撲過去！膝蓋重重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根本顧不上。
伸出的手臂險險地在她慘白的額頭碰到地面前，
總算接住了她完全失去知覺、帶著血腥氣和汗水的身子。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
她的頭無力地靠在我臂彎里，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T恤燙著我的皮膚。
粘稠的血很快弄濕了我的胳膊和膝蓋處的褲子，一股濃重的、帶著鐵銹味的腥氣直沖喉嚨。
懷里這個又軟又燙的人，地上那把冷冷反光的黑槍，像一枚硬幣兩面，沉甸甸地壓在我心上，
差點把我壓垮。血的腥味好像粘在鼻子里，槍的冰冷觸感還在腦子里揮之不去。
懷里的蘇晚燙得嚇人，軟綿綿地靠著我，呼吸又淺又快，
每次無意識的小抽動都扯著我的神經。我看著那棟舊公寓樓的窄樓梯口，
心在胸口里跳得飛快。怎么辦？這個問題像復讀機一樣在我亂成一團的腦子里反復播放。
送醫院？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掐死了。她那把槍還在天臺上，
我慌亂中撿起來塞在背包最底層了——這會兒那包硌著我的背，沉得像個炸彈。
醫院一看槍傷能不報警？怎么解釋？報警？更是找死！
我腦子里瞬間閃過“包庇犯”、“同伙”、“坐牢”一連串可怕的畫面。
懷里的人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發出一絲幾乎聽不見的痛哼，好看的眉毛擰得更緊，
像是在無聲抗議我還在猶豫。我深吸一口氣，想把喉嚨里的血腥味和窒息感壓下去，
夏天傍晚悶熱的空氣吸進肺里，還有股灰塵味兒。我看了看四周。大學城邊上的這片老破小，
傍晚本來就沒什么人。我租的這棟六層紅磚小樓更僻靜，墻皮掉了不少，樓道又黑又暗，
像是被城市忘了。當初就是圖便宜安靜才租這兒的。一個瘋狂的想法猛地竄出來，
飛快地霸占了整個腦子：帶她回家！這破樓樓道和樓梯沒監控，
隔壁的房東大叔常年在外地打工，樓上那對小夫妻今天還在吵架打架……這個點兒，
整棟樓安安靜靜的。好像……沒比這兒更合適的落腳點了。一種荒唐又緊張的感覺抓住了我，
嗓子發干，手心全是汗。我又低頭看了看臂彎里蘇晚那昏迷中還帶著痛苦的小臉。
她臉上還有點孩子氣。心里掙扎了幾秒，她肩上那片還在擴大的暗紅，最終像最后一根稻草，
壓垮了我的猶豫。再吸一口氣，用力吐出。心跳還是快得要命，但身體已經先動了。
我咬緊牙關，騰出一只手撐著地，盡量輕地把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小心不碰到她受傷的胳膊。
托起她的腿彎，試著把她抱起來?！班拧陛p微的動作牽動了傷口，
她在我懷里發出一聲忍著的痛哼，眼皮痛苦地動了幾下，但還是沒睜開。額頭上又冒出汗珠。
不行，這么抱不穩當，容易蹭到傷。我又試了一下，一只胳膊繞過她后背和腿彎，
幾乎是半拉半抱架著她，非常別扭地撐著她身體的重心，一步一頓、踉踉蹌蹌地朝樓道口挪。
每一步都走得特別困難，像是在泥潭里跋涉。她的頭無力地靠在我脖子邊，
滾燙的呼吸噴在頸側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小疙瘩。那份本就不重的體重，現在也沉得不行。
樓道里光線昏暗，只有墻上高處一個蒙滿灰的聲控小燈泡發出點昏黃的光。
我的腳步聲在狹窄的樓道里被放大，每一步的聲響都清晰得砸在耳膜和神經上。
眼睛死死盯著腳下的臺階，生怕踩空。
胳膊和肩膀的肌肉因為持續的緊張和別扭姿勢而開始發酸發僵。
“嗯…疼…”又是一聲微弱得像做夢的哼哼。她的氣息吹過我的耳垂，輕輕掃過皮膚。
我的神經猛地一跳，腳下一滑，身體向前猛地一歪，膝蓋重重撞在前面樓梯冰冷的棱角上。
一股鉆心的疼直沖腦門，我悶哼一聲，身子一震。死死咬著牙沒叫出來。巨大的沖力下，
懷里的人也跟著顛了一下?！斑恚 碧K晚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一直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了一條縫！壞了！她要醒了？！巨大的恐懼瞬間蓋過了膝蓋的疼。
樓道里的空氣好像都凍住了。那雙平時水汪汪的大眼睛，現在只睜開一半，眼神渙散，
沒有之前的冷厲，只有更深的茫然，像剛從一場深淵般的噩夢里被拽出來，人還不清醒。
她的視線在昏暗的樓道里飄忽地晃了晃，然后非常慢、像是忍著巨大痛苦，一點點往上抬，
最后，無比艱難地定格在我臉上。四目相對。時間好像停住了。我的血像是不流了，
背上瞬間被汗打濕，心臟在腔子里跳得快炸開。她還認識我嗎？
認出我這個“看見她秘密的人”？想起那把槍了沒？會不會下一秒又露出殺意？
就在我快被這無聲的窒息和未知的恐懼壓垮時，蘇晚那半睜的眼睛，極其困惑地眨了一下。
長睫毛像沾了水的蝴蝶翅膀，慢吞無力地扇動。接著，
一個破碎、虛弱、帶著濃重傷痛味道的問題，從她慘白的嘴唇間，
輕微得幾乎聽不見地飄了出來。每個字都像是耗盡了最后力氣，輕飄飄的，
又重重砸在我心上?！啊恪恰l…？”那雙霧蒙蒙的眼睛里，
只有一片純粹的、徹底的陌生茫然。像剛生下來，對啥都不明白的嬰兒。
再也找不到一點天臺殺手的冰冷和果斷。巨大的沖擊讓我僵在原地，嗓子發干。她…忘了？
“……林默。我是林默?！睅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來的回答，聲音又干又難聽。
“林…默……”她非常慢、非常艱難地重復了一遍，眉頭因為想事和疼痛皺緊，
眼神里的迷茫沒有少，反而像滴進水里的墨水，更濃了。然后，
那撐著的眼皮就再也撐不住了，慢慢合上。濃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空洞的眼睛。
她又昏了過去，好像剛才那句輕飄飄的問話，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留下我一個人，
抱著她又軟又燙的身子，僵在昏暗骯臟的樓道燈光下，耳朵里只有自己狂擂的心跳聲，
還有她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蘇晚那句“你是誰”帶來的混亂勁還沒緩過來，
我已經手腳發軟地抱著她沖進屋子。門也顧不上反鎖，直奔我那間唯一帶小淋浴間的臥室。
床上亂七八糟的臟衣服被我一胳膊掃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蘇晚輕飄飄的身體放到自己床上。
她一點反應沒有，肩上那刺眼的暗紅還在慢慢往外滲。怎么辦？！清洗傷口？怎么清？！
我環顧自己這個只有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柜，墻角堆著泡面箱子的簡陋屋子。
別說急救箱了，一卷正經的繃帶都沒有！
唯一算得上“干凈”的東西……我看向墻上掛著那件剛晾干的純白舊T恤。
這大概是我能找出來的最干凈的材料了。沒有酒精，沒有消毒水……目光掃過廚房的調味架，
停在那瓶剛開沒多久的便宜伏特加上。這是為了趕論文通宵買的“靈感來源”，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了最不搭調的用場。我幾乎是沖進廚房又沖回來，
手里攥著半瓶伏特加和一把廚房剪刀。用剪刀剪開T恤，
己手上胡亂搓了搓——那酒精的辣味兒直沖鼻子——然后猛地揭開粘在她傷口破衣服上的布！
沒有想象中的彈孔。是一道寸把長的刀口，邊緣不齊，皮肉翻開，深得幾乎能看到骨頭。
暗紅色的血還在慢慢滲，混著灰土和結塊的臟東西。還好！不是槍傷！
只是冷兵器割開的口子！這讓我緊繃得快斷的神經稍微松了那么一絲絲。
至少不用擔心子彈卡里面！我拼命安慰自己。
沾滿伏特加的布片抖著、試探著靠近那道嚇人的傷口。剛碰到肉邊——“嗯啊——！
”昏迷的蘇晚身體猛地一彈！緊閉的眼睫毛亂顫，
喉嚨里發出一聲壓到最低、還是顯得凄厲的悶哼！臉瞬間慘白得像紙，
汗珠大顆大顆從額頭滾下來。“忍一忍…馬上就好！”我的聲音抖得自己都聽不清，像求她，
也像給自己打氣。心里把能想到的神仙名字都念了一遍。
一邊笨手笨腳地、幾乎是閉著眼睛用那浸透伏特加的布片使勁擦掉傷口周圍的臟血和土塊，
一邊手忙腳亂地用另一只手按住她另一邊肩膀，怕她疼得亂動。每擦一下，
她都疼得身體劇烈地抖一下，發出壓著的痛哼。她好像一會兒有點意識，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時微微睜開條縫，糊滿生理淚水，
迷蒙地、沒焦點地看著亂晃的燈或我同樣慘白的臉；時而又沉入黑暗。
好不容易把大部分看得見的臟東西清理掉，肩頭那道翻著皮的刀口還是看著嚇人。
我沒法縫合。我咬咬牙，撕開那件僅剩的白T恤，扯成長布條。一手輕輕托起她，
一手盡量輕地把布條繞過她腋下肩頭，在她胸前交叉，
用我能想到的最結實的法子打了個死結！布條瞬間被拉得死緊。
“嗚…”這一下劇痛讓她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哭腔的叫喚，
睫毛徹底被淚水打濕，緊貼著蒼白的下眼瞼微微發抖。
“……好了……好了……血止住了……”我語無倫次地念叨，自己也渾身是汗，
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布條綁好，血雖然還在白布上洇出新印子，但比剛才好多了。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燙得嚇人！手隔著薄衣服按在她額頭上，簡直燙手心！必須降溫！
再不降溫會燒壞的！又沖進小得只能容一人的廚房。打開冰箱，
只有幾罐啤酒、半打雞蛋和蔫了的小青菜，冰塊都沒一塊！絕望感涌上來。
目光最后落在冰箱最底層唯一能用的東西——一整排凍得邦邦硬的便宜罐裝啤酒。哐！
擰開一罐冰啤直接倒進洗菜的干凈塑料盆里。淡黃色的液體泡沫亂濺。
然后端著盆子跑回床邊。
房當抹布用的、洗得發薄發舊的白色小棉毛巾——眼下沒比它更合適的了——擰掉多余的水，
疊好，小心翼翼地敷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嗯……”冰涼的濕巾落下，
懷里的人明顯松弛了一點，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舒服嘆息。管用了！
我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總算往下落了點，
這口氣吐出來才發覺自己剛才一直憋著氣，胸口都悶疼了。全身的力氣像被抽走，膝蓋一軟，
靠著冰涼的墻，慢慢滑坐到地上。后背的襯衣全被汗水和不知道是血還是水的東西徹底浸透，
粘在皮肉上。極度的緊張和疲勞像山一樣壓下來。我癱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胸膛劇烈起伏。眼睛卻死死盯著床上的人。額頭上那塊涼涼濕毛巾，
好像暫時驅散了她眉宇間的痛苦。那緊皺的眉頭稍微松開了一點，
雖然蒼白的嘴唇還是抿得緊緊的。呼吸也沒剛才那么急那么弱，變得稍微平穩、深長了一點。
那點安寧太珍貴了?？晌倚牡啄莻€大洞卻更空更深了，還在往外冒冷氣。她到底是誰？
那個在天臺上拿槍、眼神冷得像冰的人是誰？誰傷的她？而現在躺在我破床上，
脆弱得像玻璃娃娃，額頭上壓著我最破的“抹布”……那個充滿陌生感的“你是誰？
”……真失憶了？還是裝得特別像？混亂的念頭像亂線團，纏得我快瘋了。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后那個沉甸甸的書包——那把冰冷的鐵疙瘩還在里面，
像個邪門的詛咒物。這時，床上的人又發出極輕的一聲嘟囔?！啊洹彼槠鹕碜樱?/p>
無意識地朝毯子上殘留的、屬于我的溫度方向縮了縮。幾縷黑發被冷汗打濕，
貼在她光潔慘白的臉頰邊，脆弱得讓人心里跟著發緊。我深吸一口氣，
撐著酸軟的膝蓋站起來。不管她是誰，不管這失憶是真是假……現在，我得讓她活下來。
的酒氣、還有汗水的咸腥味兒……再加上鍋里飄出來最樸實的蔥花蛋和油炸方便面餅的香氣。
廚房的煤氣灶上，小鍋噗噗地開著。我看著那口小小的奶鍋，
里面翻滾著泡面和打著轉的蔥花碎末。金黃的蛋液淋進去，在熱湯里凝成云朵狀的蛋花，
香氣散開。我用塑料湯勺笨拙地攪著。眼睛卻忍不住穿過窄窄的門框，
瞟向小床上蜷著的身影。蘇晚還在睡，
額頭上的降溫毛巾換過幾次——現在就是一個凍成冰塊的啤酒罐隔著毛巾捂在額頭。
整整兩天的高燒起起伏伏，到今天下午才慢慢退了。昨晚我幾乎是趴在床邊打盹，
隔一兩個小時就驚醒一下，摸摸她的額頭，換下被烘熱的濕毛巾，
再浸進泡著冰啤酒的盆里擰干換上。天快亮時，她額頭上的溫度終于不那么燙手了。
我默默算著時間。燒退了，她也累癱了，又沉沉睡了過去，差不多快十小時。
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冒著泡，熱氣糊掉了墻上的便宜鐘。小心關掉火。
撕開方便面桶的頂蓋當碗用，把泡面連著荷包蛋和幾小片炒蔫的生菜葉盛了進去。
勺子輕輕碰著碗沿的聲音好像驚動了床上的人。她細密的睫毛輕輕地、輕微地動了一下。
接著，又動了一下。我的心跳也跟著不自覺地加快了。然后，那對長睫毛終于掙扎著，
一點一點地抬了起來。先露出一線迷茫的光，還是模糊的。隨后，
才慢慢地、完全睜開了那雙熟悉的杏眼。那雙曾經冷得像刀、也曾霧蒙蒙的眼睛，
現在純凈得像個嬰兒。她有些艱難地轉動眼珠，
好像對頭頂陌生又有點掉皮的天花板很不習慣。視線慢慢掃過旁邊塞滿衣服雜物的行李箱，
窗臺上半死不活的綠蘿，積了灰的簡易書桌……最后，才極慢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面，心提到嗓子眼。她就那么看著我，眼神干凈得一點雜質都沒有。
房間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只有湯的熱氣和窗外遠遠的市聲。
一絲極其細微的、帶著不確定的聲音，輕輕響起。她眉頭微蹙，
好像努力在回想一個模糊不清的夢?！啊帧?？”碗在我手里輕微地一顫，
湯差點灑出來。窗外的雨點還在啪嗒啪嗒敲打著玻璃，沒個完。
屋里只開了角落里的一盞小臺燈，光暈昏黃。老空調嗡嗡地運轉著，冷氣開著，
卻吹不散我和蘇晚之間那種小心翼翼維持著的“安逸”。蘇晚抱著腿坐在床墊上，
穿著我給她買的寬大維尼熊睡衣——那圖案裹著她細瘦的肩膀，顯得有點好笑。
她懷里抱著個巨大的、表情蠢萌的哈士奇抱枕，下巴擱在軟毛上，
眼睛牢牢盯著架在小桌子上的平板電腦屏幕。
屏幕上正放著一部畫風略糙但打得挺熱鬧的少年動畫。各種夸張角色在城市森林里跑跳打架，
爆炸聲和吼叫透過平板自帶的便宜喇叭放出來，在小屋里顯得有點吵。
“……‘爆炎拳·烈焰沖’！就該這么喊才帶感！主角你喊得一點氣勢都沒有啊！
”蘇晚突然小聲抱怨，帶著點鼻音。她抬起手指著屏幕里一個紅發刺猬頭角色，皺著眉，
臉蛋也微微鼓起來。我沒接話，只是默默拿起遙控器，按了暫停。
屏幕上紅發主角正好是張嘴嘶吼的滑稽樣。蘇晚轉過頭，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困惑和不滿。
“該換藥了。”我指了指被她用抱枕擋得嚴實的右肩位置。
她眼里的不解立馬變成了抗拒和躲閃，下意識地把那哈士奇抱枕往胸前緊了緊，
身子也往后縮了縮，像要藏起來?！澳莻€……明天換行嗎？”聲音小小的，
帶著點求饒的意味?！安恍小诓惶幚砗脮腥??！蔽艺Z氣沒商量。她的眼神暗淡下去，
像被逮到干壞事的小動物。不情不愿、慢吞吞地松開抱枕，讓它滑到一邊，
然后慢悠悠地轉過身，把右肩露出來。動作慢得像放慢了似的。
寬大的睡衣袖子被小心卷起堆到肩膀后面，露出了下面包著紗布的傷處。她低著頭，
濃密的睫毛垂著，看不見眼神，只有抿緊的嘴角透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