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新宿御苑前新宿的晨光帶著一絲清冷,透過摩天樓的縫隙,
斑駁地灑在步履匆匆的人潮上。地鐵中央線的入口,如同都市的血管,
吸納著西裝革履與各式背包匯成的洪流。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微苦、面包的甜香,
以及地下通道特有的、帶著塵埃的涼意。高中生夏樹習慣性地將耳機音量調大,
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隔絕了外界的大部分噪音。他靠在冰冷的金屬扶手上,
眼神放空地盯著手機屏幕上跳躍的游戲角色,
對周遭的擁擠和混雜的氣味(汗味、香水、早餐殘留)早已麻木。
這不過是又一個需要忍耐的、毫無新意的早晨。幾步之外,
在車廂連接處的相對寬松的角落處。千穗蜷在那里,指尖夾著一支炭筆,
在攤開的速寫本上快速游走。作為一名酷愛素描的美術生,
總喜歡把見到的人事景裝在自己的畫板里。
她的目光被一個緊抱著褪色舊布袋的白發老人牢牢吸引。老人身形佝僂,眉頭深鎖,
刻滿歲月痕跡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焦慮。他的嘴唇無聲地、快速地翕動著,
像在默念某種禱文,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布袋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透過筆尖傳遞到紙上,老人周圍的線條被她下意識地加深、扭曲,
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幅即將破碎的靜物畫。她不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只是本能地覺得,
這幅“畫”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失衡了。“各位乘客請注意,
”柔和而略帶機械感的女聲廣播響起,“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請為有需要的乘客讓座。
下一站,新宿御苑前。”廣播聲落下,回應的是更深的沉默和麻木。無人起身。夏樹抬眼,
冷淡地掃了一下那個方向。老人似乎被廣播驚擾,身體不易察覺地瑟縮了一下,
抱布袋的手更緊了,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飛逝的、被燈光切割的黑暗隧道壁。夏樹撇撇嘴,
重新將注意力投入手機游戲,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掠過——為這無意義的提醒,
也為這無法改變的擁擠。
—“嗬……嗬嗬……”一聲聲極其壓抑、仿佛從胸腔深處被強行擠出的、瀕死的抽氣聲傳來!
千穗猛地抬頭,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只見那白發老人身體劇烈地一顫,
如同遭受了電擊!他雙眼驟然暴凸,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
里面倒映著純粹的、無法理解的驚駭!他枯槁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撓了一下,
喉嚨里發出最后一聲短促的“呃——”,隨即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直挺挺地、沉重無比地向前撲倒!“咚!!”沉悶的撞擊聲如同重錘,
狠狠砸在每個人的神經上,瞬間擊碎了車廂虛假的平靜!死寂。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只有地鐵運行的低沉轟鳴固執地填充著空間。下一秒,
驚恐的尖叫、慌亂的呼喊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爆發!“天啊!!發生什么事了?
”“有人倒下了!”“快叫救護車!快報警!”人群像被驚散的蟻群,本能地向后猛退,
在老人倒下的地方硬生生空出一塊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帶。有人下意識地想上前,
又被旁邊的人緊張地拉住:“別動!小心是急病!別惹麻煩!
”夏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把扯下耳機,愕然地看著那倒伏在地、一動不動的身影,
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結。他下意識地想往前擠看清楚些,卻被驚恐后退的人流推搡著,
反而離得更遠了。混亂像沸水般翻騰。一個染著刺眼金色頭發、穿著花哨運動服的年輕男人,
正巧站在老人倒下的位置附近。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嚇懵了,臉色煞白,
眼神慌亂地四處掃視,額頭滲出冷汗。
當他的目光掃過因為試圖靠近而被擠得有些狼狽、正一臉震驚和茫然的夏樹時,
又瞥見了不遠處同樣滿臉驚駭、手中還握著炭筆、看起來“行為可疑”的千穗。
在巨大的恐慌和急于撇清自身嫌疑的本能驅使下,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手指顫抖著指向夏樹和千穗,聲音因為驚嚇而異常尖銳刺耳:“是他們!我看到了!
剛才人太擠了,那小子(指向夏樹)沒站穩,狠狠撞了老頭一下!老頭才倒的!
還有那個女的(指向千穗),她一直拿著本子盯著老頭看,鬼鬼祟祟的!肯定跟他們有關!
” 他的指控倉促、缺乏細節,充滿了恐懼帶來的臆測,但在混亂中卻極具煽動性。
無數道審視、懷疑、甚至帶著敵意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夏樹和千穗身上。
夏樹感到一股邪火直沖腦門,他冷冷地瞪著金發男,大聲反駁:“你胡說八道什么!
我離他八丈遠!” 但他的聲音被更大的嘈雜聲浪淹沒。千穗則完全懵了,
巨大的驚嚇、目睹死亡的沖擊和被無端誣陷的委屈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哆嗦著,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只能徒勞地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警察和醫護人員迅速趕到,拉起刺眼的黃色警戒線。
、還有金發男不時投來的、帶著惡意和撇清的眼神……這一切如同快進的、光怪陸離的噩夢,
將千穗徹底淹沒。精神上的巨大沖擊讓她渾渾噩噩。在被警察帶離現場的混亂邊緣,
她緊握的速寫本從顫抖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距離夏樹的腳邊不遠。夏樹煩躁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本子,
又看了看那個失魂落魄被帶走的女生背影。他鬼使神差地彎下腰,
想撿起本子——或許能作為“證據”證明她的無辜?
或者僅僅是出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好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素描本紙頁邊緣的瞬間——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巨大力量猛地攫住了千穗!
視野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轉的萬花筒,瞬間扭曲、拉伸、碎裂成一片令人盲目的刺目白光!
尖銳到極致的耳鳴如同無數根鋼針同時貫穿頭顱!胃部劇烈翻攪,強烈的嘔吐感襲來!
意識如同脆弱的玻璃,被粗暴地剝離、撕碎!“唔…嘔…” 千穗猛地睜開眼,
一陣天旋地轉的強烈眩暈和惡心讓她干嘔出聲,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緊緊抓住旁邊的扶手才勉強站穩。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像是要掙脫束縛跳出來。
額頭上、后背上全是冰冷的汗水。熟悉的汗味、香水味、面包甜膩……再一次涌入鼻腔。
她茫然地、帶著巨大的驚恐看著眼前晃動的人影,熟悉的金屬扶手,
窗外飛逝的廣告燈牌……怎么回事?剛才……那是夢?
一個無比真實、令人窒息到絕望的噩夢?可是,
、被誣陷的冰冷感、還有生理上的強烈不適(眩暈、惡心、心悸)都如此清晰真實地殘留著!
“各位乘客請注意,”那柔和得令人心寒的女聲廣播準時響起,“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
請為有需要的乘客讓座。下一站,新宿御苑前。”這句話……和“夢里”一字不差!
千穗猛地一個激靈,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幾乎是驚恐萬分地抬起頭,目光穿透人群,
死死鎖定在那個抱著舊布袋的白發老人身上——他還站著!
臉上依舊是那種深重的、令人不安的疲憊和焦慮,嘴唇依舊在無聲翕動!不是夢?!
那種過于強烈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既視感”讓她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一絲清醒。也許是巧合?
壓力太大產生的幻覺?她需要驗證!必須驗證!
她開始瘋狂地回憶“夢里”每一個清晰的細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
帶著恐懼和一絲病態的專注,
地掃視著車廂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猥瑣男): 她記得“夢里”在靠近車門的位置,
一個穿著卡其色風衣、眼神飄忽不定、頭發油膩的中年男人!他借著人群擁擠,
身體會極其隱蔽地貼向前面一位穿著米色套裙、及膝短襪的年輕OL(辦公室女職員)!
她立刻看向車門方向——心臟驟停!那個卡其色風衣男!他就在那里!
身體正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緩慢的節奏,
向著前面那位穿著米色套裙、及膝短襪的OL貼近!那位OL似乎依舊毫無察覺!
(電話女): “夢里”在她斜后方,一個染著栗色頭發、戴著大圈耳環的年輕女孩,
一直在用很高的音量打電話抱怨她的上司!千穗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緊張地聽著斜后方——“……那個禿頂的山田課長簡直就是個魔鬼!
昨晚又臨時讓我改方案到凌晨一點,說什么客戶不滿意!他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
……” 女孩抱怨的內容、那尖利的音調、憤怒的語氣,甚至她說話時用力跺腳的小動作,
都如同錄音回放般精準復刻!(插隊者): 她記得“夢里”地鐵在新宿御苑前站開門時,
會有一個穿著灰色細條紋西裝、梳著油亮背頭、提著黑色硬殼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第一個蠻橫地擠到門口,毫不理會排隊!她死死盯住車門方向。地鐵開始減速,
門即將打開——那個灰色細條紋西裝男!他果然出現了!
他粗暴地撥開身前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第一個擠到了門口,臉上帶著理所當然的急躁!
動作、衣著、甚至他公文包上的金屬扣反光,都與“記憶”嚴絲合縫!
每一個被驗證的細節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千穗緊繃的神經上!不是幻覺!不是夢!
是循環!她真的被卷入了這個老人死亡的時刻,可能還會不斷重復!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窒息的絕望感瞬間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站立不穩。怎么辦?必須阻止!
必須改變結局!否則她會被永遠困在這個地獄里!她慌亂地四處張望,目光掃過整間車廂,
戴著耳機聽歌的,爭搶座位的……他們依舊沉浸在自己世界、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一無所知。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她記得!巨大的孤獨感和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浸透。
老人會死!必須做點什么!千穗的心臟狂跳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她顧不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奮力擠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向老人靠近。“爺爺!小心!
抓穩扶手!”她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喊道,試圖引起老人的注意和周圍人的警覺。
老人有些茫然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中的布袋。周圍投來更多不解甚至厭煩的目光。
夏樹也注意到了這個行為異常的女生,他皺了皺眉,摘下一邊耳機,
眼神里充滿了“這人怎么了?”的不解和一絲警惕。地鐵開始減速進站,熟悉的晃動感傳來。
千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她死死盯著老人周圍,大腦飛速運轉,
試圖找出“上一次”導致老人倒下的直接原因。她記得有東西飛過來砸中了他!就在這時!
那個提著印有“LIFE”超市LOGO、看起來沉甸甸的塑料袋的年輕女子,
被進站剎車的慣性猛地一帶,腳下不穩,驚呼一聲!手中的塑料袋脫手飛出!袋口沒有系緊,
幾個圓滾滾的金屬罐頭(咖啡飲料)如同出膛的炮彈般呼嘯著砸了出來,
目標直指老人的頭部區域!“小心啊!!!”千穗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顧一切地向前猛撲,想要把老人推開!然而,太晚了!太無力了!砰!一聲悶響!
一個堅硬的罐頭邊緣,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砸在了老人左側的太陽穴上!
老人的頭猛地向右側一歪,眼中的神采如同被吹熄的蠟燭瞬間熄滅,
身體軟綿綿地、毫無生氣地向地面癱倒下去。“啊——!!
”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驚呼聲再次撕裂了車廂。金發男似乎也被這 “意外”嚇了一大跳,
他慌亂地后退一步,臉色更加蒼白。
當他的目光掃過撲過去的千穗、倒地的老人、以及散落的罐頭時,
那種急于撇清自己、尋找替罪羊的本能再次占據了上風。
他指著因為撲救動作而顯得更加“可疑”、此刻正跪倒在老人旁邊、滿臉淚痕和絕望的千穗,
尖聲叫道: “是她!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她剛才慌慌張張撲過去的時候,
撞到了那個拿袋子的女的(指超市女子)!袋子才脫手的!是她害死了這個老頭!
”千穗被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徹底擊垮了。她看著老人毫無生氣的臉,
看著再次逼近的警察和周圍那些或同情、或懷疑、或冷漠的目光,淚水洶涌而出,
模糊了視線。為什么?為什么阻止不了?難道無論做什么都改變不了結局嗎?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難道……難道只有找出老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抓住真正的兇手,才能打破這個循環?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閃現的鬼火,
讓她不寒而栗卻又仿佛看到了一絲渺茫的出路。
在冰冷的隔離帶再次拉起、意識即將被那熟悉的眩暈感吞沒的最后一刻,
瀕死之人般絕望地掃過老人滾落在地的布袋口——一個深藍色的、沒有任何標簽的塑料瓶蓋,
靜靜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個沉默的、不祥的標記。嗡——!眩暈與黑暗再次主宰一切。
“呃啊!”千穗再次在汗味、轟鳴和強烈的反胃感中驚醒。又一次循環!
絕望如同沉重的枷鎖,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被困住了!而且,
那個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瘋狂滋長——破案!只有找出真相才能逃脫!
“各位乘客請注意…”廣播聲如同死神的低語。她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強迫自己冷靜。
必須觀察!必須收集信息!她的目光如同探針,再次死死鎖定老人,
同時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個可疑的人——金發男?那個超市女子?風衣猥瑣男?
甚至……那個總是冷漠的男生?她的目光掃向夏樹所在的角落。這一次,
夏樹的狀態明顯不同!他沒有戴耳機!手機也握在手里沒有看。
他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一只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臉色有些發白。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冷漠或事不關己,
而是充滿了迷茫、混亂和一種……極力在腦海中捕捉破碎畫面的痛苦!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不確定的銳利,掃過車廂,掃過老人,掃過金發男,最后,
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探尋和困惑,落在了千穗身上!千穗的心猛地一沉,
隨即又劇烈地跳動起來:他……他的狀態有點不對勁!難道……難道他也開始有“感覺”了?
那些殘留的“印象”開始干擾他的現實?他是潛在的盟友?還是……另一個陷阱?
那個“破案才能脫困”的猜想讓她對所有人都充滿了警惕。就在這時,
地鐵一個比前兩次更明顯的顛簸。千穗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和手心全是冷汗,
手中的炭筆竟然再次滑脫!黑色的炭筆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啪嗒”一聲,
不偏不倚,又一次砸在了夏樹的手臂上!“嘶…”夏樹吃痛,
幾乎是本能地低頭看向砸中自己的東西——是支筆炭筆!
他煩躁地、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怒意彎腰去撿。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筆桿的瞬間——嗡!
!!!那股熟悉的、撕裂靈魂的眩暈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席卷而來!但這一次,
伴隨而來的不再是模糊的碎片,
望崩潰的淚眼、還有那個滾落的深藍色瓶蓋……所有的畫面、聲音、甚至當時的氣味和觸感,
都如同海嘯般猛烈地、毫無保留地沖進了夏樹的腦海!信息量之大、沖擊力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