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水瘋狂地抽打著車窗,模糊了路燈昏黃的光暈,
也模糊了那個向著他車頭猛沖過來的黑影。
亞當最后的意識里只有刺耳的剎車尖叫、玻璃破碎的銳響,
以及……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混著灼燒皮肉的焦糊味,席卷而來,
然后是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和金屬器械的碰撞聲將他從深淵拽回。
亞當費力地睜開眼,對上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和一張充滿審視與疲憊的男人的臉——邁克爾·羅斯警探。“先生,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羅斯的聲音很平穩,但眼神銳利如刀。亞當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名字?
記憶里仿佛蒙著一層濃重粘稠的霧,除了劇烈的頭痛和一種冰冷的恐懼感,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只剩下那個女人的尖叫和烈火焚身的幻痛,一遍遍在腦中回響。
“車禍…另一個人…死了?”他終于擠出聲音,嘶啞難辨。羅斯點點頭,
眼神更沉:“另一輛車里是兩個人。只有你活下來了。你身上,沒有任何證件。
”他的目光落在亞當的手腕上,那里戴著一塊造型簡約卻透著奢華氣息的腕表,“只有這個。
它價值不菲。”亞當茫然地看著那塊表,它像一塊冰冷的鉛,壓在他的骨頭上。他是誰?
他來自哪里?為什么會在那場雨中?關于自己的所有密碼,
似乎都鎖進了那片被撞碎的空白里。“約翰·艾略特。
”一個溫和而清晰的聲音打破了病房里壓抑的寂靜。一個穿著得體套裝,
氣質優雅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看上去四十多歲,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茍,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她是瑪利亞·索恩醫生,
自稱是世界記憶障礙研究中心的專家。“警探先生,請原諒我的冒昧。但通過某些專業渠道,
我得知了這位先生的情況,并發現了令人震驚的關聯。”索恩轉向亞當,眼神悲憫而堅定,
“約翰,我是瑪利亞·索恩醫生。七年了…我幾乎不敢相信還能找到你。
”亞當的心臟猛地一縮:“約翰?你…認識我?”“是創傷性記憶解離,約翰。
”索恩的聲音充滿安撫的力量,
“七年前那場可怕的綁架案…艾略特家的幼女艾米麗…你和她一起失蹤。
我們都以為你們死了…”綁架?艾米麗?陌生的名字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激不起半點漣漪。“看看這些,約翰,”索恩醫生打開一個昂貴的皮質文件夾,
拿出一份看起來無比專業的醫療報告,“這是我們當年對你的評估。
你的記憶中樞因嚴重創傷出現了保護性解離。還有這個…”她展示了一張模糊不清的老照片,
背景是熊熊燃燒的房屋輪廓,“艾米麗就是在那場火中…約翰,你忘了她,
忘了自己是約翰·艾略特,忘了整個噩夢,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亞當的視線凝固在照片上跳躍的火光中,耳畔似乎又響起了刺耳的尖叫。
索恩醫生的敘述像一只無形的手,一點點抹去他眼前的濃霧,
強行填充上虛構的輪廓——“約翰·艾略特”,
一個不幸卷入綁架案并失去“妹妹”艾米麗的可憐人。她為他提供了新的住所,
一份偽造但足以應付生活的“約翰·艾略特”的身份證明,
以及持續不斷的“記憶重塑”治療。她像一道溫暖的光,在黑暗中指引他。然而,
這份被賦予的“過去”在他心里總是橫亙著一股強烈的違和感。夢里的尖叫女人,
分明帶著一種刻骨的愛情印記,絕非兄妹之情。
他偶爾會發現自己無意識地能做出復雜的格斗閃避動作,
或是對某些特定型號的槍械結構感到詭異的熟悉——這絕不像一個單純的受害者。
羅斯警探一直冷眼旁觀。他調閱了七年前的艾略特綁架案檔案,與索恩醫生描述的細節相比,
有著諸多難以解釋的微小偏差。
那個所謂的“世界記憶障礙研究中心”更像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他愈發確信索恩在編造一個巨大的謊言,但動機是什么?
為了艾略特家族那個至今有效的巨額尋人懸賞?直到那一天下午。
亞當站在索恩醫生診所附近一家低調奢華咖啡館的巨大落地窗前,
試圖用街景驅散腦中的混亂。
一個穿著考究中式絲綢唐裝、由兩名神色警惕的保鏢簇擁著的華裔中年男人,
正巧推開玻璃門走進來。他叫陳默,是當地圈子里頗為神秘低調的古董商。
兩人的視線毫無預警地撞上了。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陳默臉上那種從容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瞬間碎裂,被一種活見鬼般的駭然所取代。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嘴唇微張,呼吸猛地停滯。手中那只精美的骨瓷咖啡杯脫手而出,
“嘩啦”一聲摔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褐色的液體濺濕了他昂貴的褲腳。巨大的恐懼,
一種深入骨髓、如同見到索命厲鬼般的恐懼,從他眼中傾瀉而出,直刺亞當的心底。
亞當被這反應釘在原地,
一種源于本能、遠勝于索恩醫生所有故事所帶來的熟悉感和致命寒意,如電流般竄遍全身。
這個人…絕對認識他!認識真實的他!陳默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近乎粗魯地推開身邊的保鏢,像一個被無形鞭子抽打的人,
狼狽不堪地、近乎是跌撞著逃離了咖啡館,留下驚愕的客人和一片狼藉。
亞當瞬間意識到:他被監視了。那熟悉的、如芒在背的感覺。
他甚至“看到”了——對面街角一輛熄火的黑色轎車,車窗下沿反光的角度微微不對。
那是子彈即將穿出的預兆!千鈞一發之際,一股深埋于肌肉記憶的本能爆發出來。
亞當的身體不是用腦子思考,而是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幽靈戰士般,
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猛地向旁邊的柱子后撲去!“砰!
”幾乎在他動作完成的同一秒,巨大的槍響撕裂了街道的平靜。
咖啡館厚實的落地窗應聲出現一個觸目驚心的彈孔,玻璃碎片像冰晶般炸開,
飛濺得到處都是!上一刻他站立的地方,地板被打出一個深深的凹坑。尖叫聲四起,
人群陷入恐慌。亞當靠在冰冷的石柱后,心臟狂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那輛黑色轎車引擎咆哮著,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
瞬間絕塵而去。但那瞬間驚鴻一瞥,
他記下了車窗后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模糊側臉輪廓——一個代號“烏鴉”的影子殺手。
這次暗殺的目標,是“亞當”,而不是“約翰·艾略特”!幾天后,
一個沒有任何署名的厚厚牛皮紙文件袋被塞進了亞當臨時住所的門縫里。亞當顫抖著打開。
里面沒有書信,只有一份文件和一沓照片。文件是一份筆跡鑒定報告。
酷:索恩醫生提供的所謂約翰·艾略特的診斷報告和幾份關鍵“證據”上的簽名和日期筆跡,
與索恩醫生自己的日常筆跡高度吻合。所謂的國際機構鑒定結果,是徹頭徹尾的偽造!
簽名的時間戳被證明是精心篡改過的。照片則更令人心悸。背景各異,
主角卻是同一個人——一個在索恩醫生舊照片里模糊不清的女人。在這些照片里,
她面容清晰生動。在一張海邊的度假照中,她笑容燦爛地挽著一個年輕男人的手臂。那男人,
正是現在的亞當!兩人眼神交纏,充滿了熾熱甜蜜的愛意,絕非兄妹之情。
她才是他記憶碎片中真正尖叫聲的來源!是她!最后一張照片則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刺穿了亞當最后的僥幸。照片明顯是偷拍的。在一片幽暗的、堆滿昂貴貨物的倉庫角落里,
瑪利亞·索恩醫生正在與一個人低聲交談。那個人側著臉,神情精明而謹慎,赫然正是陳默!
照片右下角潦草地寫著一個日期——就在車禍發生的兩天前。
真相在劇烈的眩暈感中逐漸猙獰:他不是什么飽受創傷的約翰·艾略特!
那是一個精心設計、由索恩醫生主導的身份陷阱!他的真名、他遺失的記憶,
很可能與一個叫“烏鴉”的殺手組織有關,而陳默是組織的核心人物或是雇主之一!
他深愛的女人……他的愛人……很可能就是在那場車禍中香消玉殞!
而他當時出現在那條雨夜公路上,目標很可能就是為了阻止陳默或烏鴉組織的某次交易,
或者,是為了營救她!索恩醫生呢?她為何要編織這個巨大的謊言?
是為了艾略特家族的巨額懸賞,把她“找回”的“約翰·艾略特”變成搖錢樹?還是,
她根本就是陳默或烏鴉組織的另一枚棋子,目的是把失憶的他這個極度危險因子,
改頭換面后藏匿起來或控制住?那份鑒定報告說明偽造是她的親筆,
那張她與陳默密會的照片戳穿了她的身份!她絕非救世主,她是參與者!是敵人!
就在亞當握著這些撕裂靈魂的證據,全身冰冷,血液卻在憤怒和痛苦中沸騰時,
尖銳的剎車聲在樓下的街道響起。亞當沖到窗邊,
正好看到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幾乎蠻橫地停在路邊——是索恩醫生的車!
她的神情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優雅,帶著一種被戳穿面具后的急促和陰鷙。她飛快地下車,
身后跟著兩個從未見過的、面色冷硬的彪形大漢。她抬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窗后的亞當。
兩人的視線隔著玻璃和高高的樓層猛烈碰撞。無需任何言語,一切心照不宣——謊言崩塌,
面具碎裂。她眼中的關懷與悲憫蕩然無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審視、冰冷的算計,
以及一絲……被逼入絕境的狠厲。她知道了。她不僅知道亞當發現了真相,
還知道“烏鴉”的暗殺失敗,知道那些致命的文件已經到了亞當手中。現在,她親自來了。
帶著明顯不善的人手。滅口,還是更徹底的“重置”?亞當感到一種冰冷的恐懼,
但更深沉的是被玩弄欺騙帶來的燎原怒火。羅斯警探呢?他是否也察覺到了這里的風暴?
就在索恩醫生和她的打手準備沖進公寓樓門廳時,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高速撕裂沉悶的空氣!一輛,兩輛,紅藍警燈旋轉的光芒驅散了街角的陰影。
為首的警車一個急剎,停在奔馳車前。車門打開,邁克爾·羅斯警探第一個跳下車,
神情冷峻,槍口沉穩地抬起,遠遠對準了為首的索恩醫生。他的目光銳利,越過索恩的肩膀,
直直地望向了亞當所在的窗口。那眼神似乎在說:別動,別慌。索恩醫生的臉色瞬間煞白。
她顯然沒料到羅斯會這么快出現,并且帶著支援。她抬起手,阻止了身邊打手掏槍的動作,
但眼神深處翻涌著不甘和毀滅的欲念。亞當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
樓下是對峙的警與疑似匪,身邊是燃燒著愛人的照片和證明他被系統欺騙的文件。
的爆炸、索恩偽裝的慈悲、陳默恐懼的眼神、“烏鴉”狙擊的冷冽子彈……所有混亂的碎片,
此刻終于被這冰冷的對峙點亮。他的記憶大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一線微光從中透出。
他不再是無根漂萍。他是誰?他到底是誰?答案,正在樓下那充滿火藥味的空氣中,
在手中緊握的灼熱真相里,也在那扇即將開啟的記憶大門之后,等待著致命的碰撞。
2腎上腺素在亞當體內奔涌,撞擊著耳膜,
蓋過了樓下羅斯警探透過警用擴音器發出的命令聲:“放下武器!所有人舉起手!索恩醫生,
結束了!”索恩死死盯著三樓窗口后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亞當的臉。
那張臉上不再有茫然和順從,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洞悉和熊熊燃燒的怒火。
她精心構建的紙牌屋,在刺耳的警笛聲中被徹底摧毀。她眼中最后一絲偽裝的優雅徹底碎裂,
只剩下毒蛇般的怨毒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她猛地一揮手,
向身邊兩個臉色鐵青的彪形大漢嘶吼:“上去!把他給我帶下來!要活的!
”“活的”兩個字帶著陰狠的強調。他不光是證物,更是連接某個龐大秘密的鑰匙。
只要拿到那把鑰匙,也許她還有回旋余地,甚至反敗為勝!兩個打手立刻拔槍,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撞開公寓樓并不堅固的玻璃門,直撲樓梯。羅斯警探厲聲警告無效,
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砰!”子彈擦著第一個打手的臉頰飛過,打在門框上,木屑紛飛。
槍聲成了進攻的信號彈。索恩醫生的奔馳車后座車窗突然降下,又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探出,
朝著警車方向瘋狂射擊!“開火!掩護!守住出口!”羅斯大吼,
指揮手下的警員依托警車車身還擊。子彈頓時在空中交錯,打在車身和地面上,
濺起刺眼的火花和碎石,街道瞬間化作混亂的戰場。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密集地撞擊著樓道的水泥墻壁,混著樓下街道混亂的駁火聲,
形成死亡的轟鳴,從下方一層層涌上,直逼三樓!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發出悶雷般的回響,每一步都敲在亞當緊繃的神經上。死亡,
在逼近。亞當猛地關上那扇薄弱的房門,身體死死抵住。環顧狹小的公寓,
這臨時庇護所此刻成了絕望的牢籠。視線慌亂掃過,
最后定格在臥室窗外的景象——狹窄的后巷,昏暗,堆滿垃圾箱,但有一條防火梯!
銹跡斑斑的鋼鐵骨架緊貼著大樓側壁向上延伸,在距離他窗口不足一米半的地方戛然而止。
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絕路!時間不多了!他需要武器!任何能讓他撐過幾秒的東西!
他沖到廚房,猛地拉開碗柜抽屜。刀!沒有!餐刀太短!目光掃過角落,
落在水池旁的大號活動扳手上!沉甸甸的冰冷鋼鐵入手,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他抓起扳手的剎那,門被撞開了!“別動!放下!”一個打手當先進來,
槍口直指亞當眉心,吼聲帶著猙獰的殺氣。走廊狹窄,另一個打手緊隨其后,舉槍瞄準。
生死一刻!亞當眼中只剩下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和打手扭曲的臉。
求生的本能混合著被欺騙禁錮的滔天怒火,瞬間引爆!他的身體沒有思考,
在敵人眼中微弱的一絲猶豫間隙,瞬間做出了動作!他不是前沖,
而是極其違反直覺地、如同被無形繩索拉扯,猛地向后急退!身體狠狠撞在廚房的操作臺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脊骨劇痛,但同時,
下、自從他在咖啡館遭遇狙擊后就一直偷藏起來的、從羅斯警探車里順出來的警用防暴噴霧,
被他借撞擊的力量狠狠抽出!“嘶——”濃郁刺鼻的化學噴霧像高壓水槍般精準噴射而出,
在狹小的廚房空間內彌漫!那辛辣到極致、足以灼燒呼吸道和黏膜的氣霧,
如同一股無形的毒龍,瞬間籠罩了沖在最前面打手的頭臉!“啊——!我的眼睛!操!
”打手發出殺豬般的慘嚎,槍支脫手落地,雙手本能地捂住瞬間紅腫流淚、火燒火燎的臉,
整個人痛苦地蜷縮下去,失去了戰斗力。辛辣的氣霧也嗆到了緊隨其后的第二名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