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找上公司那天,我在全體員工大會上被表彰為杰出總監。
母親舉著寫有“不孝女林薇”的牌子站在會議廳外,父親怒斥:“給弟弟捐腎是天經地義!
”我平靜打開投影儀,播放弟弟女友的威脅語音:“不捐腎就全網曝光你冷血。
”網絡暴力洶涌而來時,我收到醫院緊急通知:弟弟病情惡化。深夜去醫院,
卻聽見弟弟質問父親:“當年把她扔福利院時,怎么不說血緣最親?”兩個月后,
社會新聞播報:“男子車禍后接受陌生人捐贈腎臟重獲新生。”記者追問匿名供體身份,
弟弟微笑撫摸腎臟位置:“名字不重要,她教會我生命值得尊重。”助理遞來一份公證書,
我簽下法律文件禁止任何親屬索取我的器官。律師輕聲問:“若他真撐不住呢?
”我望著窗外的陽光:“可惜啊,他們從沒問過捐贈者叫什么名字。
”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聲響,突兀地卡在了會議室外喧囂的人聲里。
林薇握著拉桿箱冰涼的金屬把手,指尖的力道慢慢收緊,指關節繃出一線蒼白的弧度。
門是厚重的磨砂玻璃,映出外面晃動的兩個模糊人影。那影子熟悉又遙遠,
像蒙著灰塵的老照片里剪下來的——她的“父母”。她甚至不需要再靠近一步,
門外刻意拔高的哭訴早已穿透隔音不算頂好的門板:“林薇!我的親閨女!你弟弟等不起了!
”會議室里,董事長渾厚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授予市場部總監林薇,
‘年度杰出管理者’稱號!她的戰略眼光……”話音未落,門外那蒼老女聲陡然拔尖,
帶著一種刻意煽動的悲愴:“林薇!你從小狼心狗肺!養條狗都比……”林薇面無表情。
推拉玻璃門滑開的瞬間,門外的聲浪像找到泄洪口,狠狠砸了過來。走廊明亮的光線下,
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涕淚橫流,手里高高舉著一個卷邊的硬紙牌子,
上面用濃黑的墨汁寫著碩大的三個字:“不孝女”。父親的腰桿挺得筆直,
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片,直直扎向她:“林薇!血脈相連!給你弟弟捐個腎,天經地義!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臺上發言的董事長僵住了,臺下幾十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
齊刷刷地聚焦在林薇身上。驚訝、疑惑、甚至隱晦的看戲意味,織成一張粘稠的網。
林薇的目光只在那對“父母”臉上極短暫地停頓了一秒。那眼神平靜得如同深夜的深潭,
不見一絲漣漪。她沒有停頓,沒有解釋,仿佛門口上演的這場鬧劇只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響起,平穩而堅定,筆直走向主席臺側前方那臺孤零零的投影儀。
箱子放在腳邊,發出輕微“咔噠”一聲。偌大的會議廳鴉雀無聲。
她纖細的手指在冰冷投影儀按鍵上點了兩下,動作利落得像在進行一項精密操作。
嗡鳴聲響起,一道光柱打在白色幕布上。她沒有回頭去看臺下表情各異的同事,
也沒理會門口那兩張因驚愕而扭曲的臉。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精準一滑。
一個年輕女人張揚跋扈的嗓音,猛地撕裂了寂靜:“林薇!裝死是不是?一周,最多一周!
再他媽磨嘰,不肯點頭給李浩捐腎,你就等著瞧!冷血、自私,枉為人姐、枉為人女的帽子,
我們給你戴定了!網絡曝光?那都是輕的!我要讓你身邊所有人,同事,朋友,
甚至你撿垃圾那個養老院的垃圾人都看看,你是個什么玩意兒!看看到時候還有誰肯要你!
”“嘟——”語音戛然而止,如同斬首般干凈利落。錄音的結尾是林薇按下停止鍵的聲音,
利落得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會議廳陷入了真正意義上的死寂。掉根針都能聽見。
落在地毯上的目光,如同有千斤重量。站在門口的父親,臉上的怒斥還未完全退散,
就被另一種更為陌生的慌亂取代,像被突然戳破的氣球。
他的手無意識地往外套口袋里縮了縮。而高舉牌子的母親,淚水還掛在皺起的溝壑間,
但那夸張揮舞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嘴巴微張著,卻一點聲音也擠不出來。
那雙竭力營造悲苦的眼睛里,只剩下被當眾剝掉偽裝的難堪和一絲藏不住的惶恐。林薇轉身,
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臉上多停留一秒。她彎下腰,提起那只沉穩的黑色拉桿箱。
真皮的握柄貼著掌心,傳來一絲冰涼堅硬的觸感。高跟鞋再次規律地敲擊地面,
走向剛才為她準備的位置——臺上那個象征著榮譽的空座位。在無數道交織錯雜的目光中,
平靜落座。挺直的背脊,劃出一道無聲的界線。……會議室厚重的隔音門在身后合攏,
將外界的噪音短暫隔絕。助理張曼緊跟著林薇的步伐,高跟鞋踩在地毯上,
腳步卻因為手中嗡嗡狂震的手機顯得有些沉重焦慮。“林總,‘爆點觀察’又發了新長文!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緊張的顫抖。林薇的腳步甚至沒有放緩分毫。
她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視線掃過門外助理工位上那面小小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是精心剪輯過的九宮格照片:幼年的男孩依偎在母親懷里,
陽光明媚;旁邊突兀地拼接著醫院雪白的病床,男孩消瘦蒼白的面孔;最后一張,
是年會那天,林薇一身干練套裝站在領獎臺上,妝容精致,光芒四射。
照片下配著觸目驚心的血色文字:“姐姐風光的背后,竟是親弟弟絕望的等待!
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刺眼的彈幕瀑布般滾過屏幕:“這種鐵石心腸怎么配當人?”“有錢就是爹,血緣算個屁?
!”“@星海集團 不開除留著過年?”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猛地涌入鼻腔。走廊盡頭,
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攔在正中央。她低著頭,散亂的花白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林薇的腳步頓住了。辦公室門口的空氣驟然凝重起來。母親緩慢地抬起臉,
臉上的表情不再是悲憤,而是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麻木和空洞。
那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林薇,沒有悲憤,沒有控訴,只有一片滲人的空白。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腕——左邊的手腕上,赫然纏著一圈滲血的白色紗布,
紗布邊緣還能看到暗紅的、不規則的結痂,像猙獰的蜈蚣。
走廊里其他幾個路過的員工嚇得停下腳步,低低驚呼,下意識摸出手機。
有人已經開始小步后退,想快速離開這個壓抑的漩渦。
林薇的眼睛只是在那圈刺眼的白上停留了一瞬。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只是瞳孔深處,
似乎有什么極細小的東西凝結了,比剛才更加銳利、更加冰冷。她掏出手機,
指尖在屏幕上一劃,
地報出自己辦公室的門牌號、公司地址:“這里是星海集團B座28層營銷總監辦公室門口,
需要處理糾紛及可能涉及人身傷害的緊急情況,請盡快安排警力到達。”她的聲音清晰平穩,
沒有絲毫起伏,像是在匯報一份普通的工作。電話剛掛斷,
一直縮在后面的父親突然一步跨前,枯瘦的手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道,
猛地抓住林薇剛垂下的手臂,死命地攥緊。他的雙眼赤紅,布滿血絲,眼珠像是要瞪出眼眶,
聲音嘶啞刺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帶著滾燙的絕望和赤裸裸的威脅:“林薇!他快不行了!就在今晚!就在今晚啊!
你的心……你的心真是鐵打的嗎?!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你弟弟去死?!
好……你好啊……”他的氣息急促得如同破舊的風箱,“……那我告訴你!明天!
明天天亮之前!我和你媽……就在你們這棟樓的頂上!大家一起……一起干干凈凈!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炸開,混合著絕望和惡毒,狠狠砸在墻上,
留下看不見卻無比清晰的污痕。那股強大的絕望力量,
讓張曼和其他幾個年輕女員工幾乎站不穩,恐懼地看著那雙死死鉗住林薇手臂的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