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人生里,都會有那么一段時間,是連自己都覺得窩囊的。你忍著、熬著、裝著,
表面波瀾不驚,心里卻恨不得掀翻所有飯桌。可你不能動,你動了,就什么都沒了。
我就是這樣活了三年,低聲下氣,吃人家的飯,看人家的臉,被人當狗,還得搖尾巴。
直到那天晚上,我坐在老舊小區樓頂,看著天色發白,手機屏幕亮了又滅。
屏幕上那個聯系人,我已經三年沒點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人,是你不動,
他就永遠踩著你。我按下了撥號鍵。1 雨夜攤牌凌晨四點,雨還沒停。
小區樓頂的地磚被雨水打得亮閃閃的,舊樓沒有排水系統,積水在我腳下晃著月光,
像一攤無人收拾的爛攤子。我站在那里,點了一根煙,才發現自己沒火。風一吹,衣領濕了,
煙也濕了。我沒再試第二次,掐掉,放進口袋。三年來,
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時刻——獨自一人,沒得選,也沒人問你愿不愿意。
岳母昨天丟下那句話時,我就知道,這是攤牌了。她說:“林峰啊,雪兒已經看你三年了,
這婚,早點了結對你們都好。”我笑了,問她:“要我凈身出戶?”她沒回答,
遞給我一份打印好的離婚協議。上面連財產欄都懶得寫,
只是一行字——“雙方無共同財產”。我想說話,卻沒說出來。屋里,林雪坐在沙發上,
背對我。她穿著深色職業裝,長發低扎,連抬頭看我的興趣都沒有。我走了出來,直到現在。
雨越下越密,天也快亮了。我掏出手機,屏幕有些舊,指紋識別都得摁三次才行。
最上方置頂聯系人,依然是那個名字:老邱。父親生前的老友,我從沒敢找過他。不是不想,
而是拉不下這個臉。我知道自己現在什么樣,一個吃軟飯的窩囊廢,一個入贅三年的笑話。
可現在不一樣了。我什么都沒有了,也沒什么再怕丟的。我摁下撥號鍵,電話響了五秒接通,
那頭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小峰?”我沒說話。“你終于打了。”我還是沒說話。
他沉默了一下:“你要是真的想做點事,就來找我。今晚,城西老碼頭門口,我等你。
”他掛了電話。我收起手機,走下樓,鞋里進了水,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里。客廳里燈還亮著,
岳母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邊那份離婚協議還在。林雪的臥室門關著,門縫透出一點光。
我沒有打擾,徑直走到房間,拎出僅有的一個行李箱,拉開拉鏈,里面空空蕩蕩。三年了,
我沒添過一件新衣服,沒買過一雙鞋。我把那部舊手機放進去,蓋上箱子,走出門時,
輕輕把門帶上。清晨的風帶著未散的濕氣,我站在小區門口,回頭望了一眼那棟舊樓。
三樓的燈還亮著。我低聲笑了笑,轉身離開。老碼頭離我不遠,我沒有叫車,雨勢漸小,
天色開始泛白。我到了時,天已微亮。一輛黑色老款帕薩特停在碼頭燈下,車窗緩緩降下,
露出一張蒼老卻冷靜的臉。是他。老邱,父親的老兄弟。我站在原地,和他對視了五秒,
他才開口:“上車。”我上了車,車里有股淡淡的煙味和皮革味。他看了我一眼,
嘴角動了動:“你瘦了。”我沒接話。他嘆了口氣,
從副駕駛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我:“這是你爸生前的股份轉讓協議。那家小餐館,
當年他留下了百分之四十九。現在歸你了。”我盯著文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繼續道:“你有一個月時間,如果你能讓那家店活過來,我就把后面那部分也給你。
如果你搞砸了,就當我從沒接過你這個電話。”我拿著那份合同,手有些發抖。
“有人希望你失敗。”他看著我,“而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翻身。
”我盯著那行字:轉讓方——邱志誠;受讓方——林峰。我點頭,
開口聲音有些啞:“我要試試。”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發動了車。“你爸當年跟我說,
他這輩子最怕的不是窮,也不是失敗,是他兒子哪天真的認命。”我抬頭,
看著后視鏡里自己蒼白的臉,輕聲道:“我現在,不怕了。”車駛出碼頭,我坐在副駕駛,
看著窗外破曉的天色。多年后我仍記得,那天的天,很低,像壓在我肩上的過去一樣重。
可我知道,我不會再低頭了。哪怕他們都不信,我也要翻身給他們看。
2 破局味堂我站在那家餐廳門口,看著斑駁的鐵卷門,手指微微收緊。
招牌上三個歪斜的字“九味堂”,紅漆已經剝落得只剩骨架。門上貼著告示:“暫停營業,
整頓中。”這就是我接手的東西?不是店,是一堆廢鐵。我掏出鑰匙插進去,
銹跡卡頓得厲害,擰了兩次才咔噠一聲彈開。卷門抬起來時,灰塵撲面而來,
我幾乎是閉著眼走進去的。門后,是比外面還狼藉的內部。廚房的油污厚得能寫字,
地上還有發霉的菜葉,電飯煲蓋開著,里頭的飯已經長了綠毛。我掃了一眼柜臺,
電表閃著紅燈,欠費。收銀系統是十年前的那種按鈕機,連掃碼都不支持。
一個半死不活的餐廳。我靠在柜臺邊,嗓子啞得厲害。老邱真舍得給我一口“活”,
但這口飯,怕是也沒人咽得下去。我正想著,一個身影從廚房走出來,扎著馬尾,
圍裙系得歪歪扭扭,手里拿著一把鋼絲球,一邊刷鍋一邊瞪了我一眼。“林峰?
你來得比我想象的還慢。”我一怔,沒認出來。她把口罩拉下來,露出一張略帶煙火氣的臉,
眉眼清秀,說話卻毫不客氣。“我是阿雅,前廳主管,現在也是后廚、洗碗、掃地全包。
員工走得只剩我一個了,你不嫌累,能留下來幫忙。”我點頭:“謝謝。
”她撇了撇嘴:“謝我干嘛?我不是幫你,我是欠老邱的。你爸在的時候,
我家就是這兒的供貨商。”她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不過說實話,
我看你不像能撐過一個月的人。”我沒接話,轉頭看了一眼店里破爛的桌椅,心里沉了下去。
不光撐不過一個月,按現在的狀態,三天就得倒。“后天市區有個夜市活動。”阿雅開口,
“你要真想干點事,不如試著在那晚擺個攤。”我看著她:“你覺得有用?
”“至少能活下來。”她說,“別想著一口吃成胖子,現在你得先讓人知道這地方還活著。
”我沉默了一下,點頭。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食材市場。這地方我熟,原來岳母做飯時,
總是讓我清早去打牙祭。我像條狗一樣跟在批發老板屁股后頭,幫她挑魚挑肉,
再拎著大包小包回去。那些年我沒說話,沒人聽得見我內心的想法。這次,
我一個人站在攤前,對阿雅說:“牛骨要新鮮的,里脊不要腌制過的,要原味。”她點頭,
把單子記下來。“你確定你要做‘河燈牛尾煲’?”我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這道菜出過事吧?以前店里出問題就是它。”我當然知道。這菜是我爸的成名之作,
傳說中吃過這口煲的人,不管在哪都忘不了那個味道。但那年店鋪突發火災,
有人舉報這道菜里加了“非法添加劑”。我父親就是那次事后不久中風住院,幾個月后去世。
真相如何沒人查清,老邱避而不談,公安說是事故。我媽哭了三天三夜,
把那張菜單撕碎燒了,從此不讓再提。但我始終記得,那味道。我閉了閉眼,說:“就這道。
”阿雅低聲罵了句:“神經病。”她還是去備了料。晚上,
我親自動手熬高湯、燉牛尾、煲湯底。廚房小,設備差,我連火候都得手動掌控。凌晨兩點,
湯才開始冒出乳白色的熱氣。我嘗了一口,咸淡剛剛好。我想起小時候,父親半夜試菜,
讓我當試吃員,每次都問我一句:“好不好吃?”我總是點頭。他便笑,
笑得像個剛開飯館的窮小子一樣滿足。我現在終于明白,他那時候笑的,不是菜,是希望。
凌晨三點,我坐在餐廳角落,閉著眼,靠著墻,阿雅坐在對面,一碗泡面一碗米飯。
她說:“你還挺能扛。”我說:“扛過這幾天,再說后面的事。”“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到時候沒人來吃怎么辦?”我看著天花板,輕聲說:“那就我自己吃,哪怕吃到撐死。
”她笑了一聲,沒再說話。三天后,夜市擺攤日。我們提前到了現場,把折疊桌抬出來,
食材搬下車,火爐支好,鍋也架上。我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和圍裙,手上沾著些許牛油。
天開始黑,人開始多。我一勺一勺盛著煲湯,香味從鍋里飄出去,路人停下來,有人皺眉,
有人咽口水,有人開始問:“這是什么?”我回答:“河燈牛尾煲,一人一碗,二十八,
現場熬的。”有個男人停了幾秒,終于點頭:“給我來一份。”他坐在旁邊桌,喝了第一口,
愣住,然后大口吃起來。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人越聚越多。一個小時后,
我們的鍋底只剩最后一份。阿雅輕聲說:“沒想到,真有人記得這味道。”我沒回話,
低頭把最后一碗舀出來,遞出去。人群后,有個身影站在黑暗里沒說話。
我瞇著眼看清了——林雪。她穿著高跟鞋,身邊是林浩。他摟著她,笑容譏諷,
看著我像在看街頭的小丑。我站在熱鍋前,臉上的汗水順著下巴滴落,白襯衫貼著后背,
眼神卻沒有一絲動搖。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記住你們今天的表情,
往后每一次看見我,都別忘了這一鍋牛煲是怎么賣完的。”3 深夜煲湯人凌晨四點,
我們把夜市攤位收完,后廚的鍋灶還沒完全冷,香味殘留在空氣里,混著疲憊的汗味與熱氣。
阿雅蹲在門口,抽著一根煙,面無表情地數著錢。我坐在店里,
望著那張已經泛黃的菜單黑板,一行字被擦去了一半,只剩下“牛尾”兩個字,
像是命運留下的殘筆。“七百三十八塊。”阿雅站起來,
把一沓皺巴巴的鈔票和零錢扔在桌上,“不多不少,剛夠明天早上的食材和電費。”“夠了。
”我說。她冷哼一聲:“你這人還真容易滿足。”我沒接話。
她忽然看著我:“你今晚看你前妻那眼神,不像是還放不下。”我挑了下眉:“你覺得像?
”“不像你在演。”“我不演。”我語氣很平,“那女人跟我過去有關,跟我未來無關。
”阿雅點了根新煙,瞇起眼:“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誰嗎?”我抬眼看她。“胖財記的二股東,
陳家小公子,陳耀文。”她頓了頓,“你接手的這家店,前腳剛掛牌,
后腳他的人就去工商查檔了。”“什么意思?”“意思是——你這攤子生意,
一開始就是有人盯著的。”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指節間的褶皺里還留著牛骨湯的味道。
“他們要什么?”“要你倒。”她語氣冷淡,“然后用五萬塊從你手里把店盤走,
再洗干凈掛上陳家牌子,轉身一年凈賺五十倍。”我笑了笑。“你不怕?”她問。
“我怕什么?”我抬起頭,“我怕就能贏嗎?”阿雅盯著我幾秒,收起打火機:“行,
那明天開始,我們分班干。”“你不走?”“走了你誰給你掃地做飯?”她轉身回廚房,
背影輕飄飄地飄出一句話:“我就看看你到底能翻身成什么樣。”清晨,我回到出租屋。
小屋里濕氣很重,墻角的霉斑像是昨晚才剛長出來的。我洗了把臉,倒頭睡了兩小時,
醒來時手機震個不停。一看,是岳母。我沒接。接著是林雪。我也沒接。然后是林浩。
我接了。“林峰,你還真能蹦跶。”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漫不經心的嘲弄,
“聽說你那鍋臭牛煲賣斷了貨?”我沒說話。他接著笑:“說真的,你倒也有點東西,
只可惜——”“你有話就說。”我打斷他。“你那份股權轉讓合同,是無效的。
”我握緊了手機。“依法規定,股權變更未做工商備案即不成立,你拿著那紙合同,
只能當擦屁股的。”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冷淡:“所以你們真想搶這家店?
”“搶不搶是另一回事。”他頓了頓,“關鍵是,看你識不識趣。
”我笑:“你們倒真看得起我。”“看不起你,也不會打這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他點煙的聲音:“林峰,你也不想你媽留下那點養老金被法院查封吧?
”我喉頭一緊。“你什么意思?”“房子不是在你名下么?”他笑了,“一份工商舉報信,
一個惡意經營指控,足夠你喝兩年西北風。”我握著手機,指尖泛白。他最后說道:“人啊,
別太貪心。有時候活著就夠了。你不適合當贏家,明白嗎?”他掛了。我坐在床邊,
許久沒有動。陽光從窗戶縫里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是一道寂寞的審判。
半個小時后,我去了市政大廳。我拿著那份合同,去查工商登記進度。
窗口的工作人員看了一眼系統,說:“這筆變更申請已提交,但有異議登記,
目前處于凍結狀態。”“是誰登記異議的?”她看了我一眼,回頭查看系統,“陳耀文。
”我低下頭:“我能提交補充材料嗎?”“可以。
但需要相關財務憑證、歷史經營記錄、股東會議紀要。”我點頭:“我準備。”走出大廳,
我坐在街對面花壇邊,掏出那部老舊的手機,翻開“錄音”一欄。最上方那段,
是三年前的——父親病房里,他對老邱說:“那家店,我死了也不賣給陳家,記住這句話。
”我盯著那條語音,聽了五遍。那天晚上,我去了阿雅家。她父親是本地菜市場老熟人,
靠賣貨起家,一輩子講誠信。家里不大,老頭腿不太好,一見我就說:“你是老林的兒子?
”我點頭。他沉默了一下,說:“那年火災,我不信是你爸的問題。他那湯我喝了十年,
從不偷工減料。”我沉聲道:“您愿不愿意,幫我簽一份證詞?”他問:“你要做什么?
”我說:“我要讓陳家滾出這條街。”老頭點了點頭:“我簽。”回去路上,
阿雅低聲說:“你這是要真開撕?”我看著她:“我沒得退。”她半天沒說話,
最后扔給我一個文件袋。我打開,是幾張照片。我看到林雪,穿著睡衣,
從陳耀文的車上下來。“我一直想告訴你,她早就不是你老婆了。”她語氣輕描淡寫,
“你要報仇,別心軟。”我盯著那照片,心里一片死寂。良久,
我輕聲問:“你信我能翻身嗎?”阿雅盯著我:“不信。但我想看看,
爛泥到底能不能扶起來。”4 反擊序幕這世上,有些真相不是你不想知道,
而是沒人敢告訴你。我拿著那幾張照片,坐在“九味堂”的后廚門檻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夜里風大,煙一口都吸不實,咽進去的都是灰。照片拍得很清楚,林雪從陳耀文的車下來,
眼神冷漠,腳下生風。兩人走進那家五星級酒店時,她甚至沒有回頭。
我看著她穿著那條曾經出現在我夢里的白裙子,手上拿著那只她從不離身的香水包。
我記得那是我當年攢了半年工資給她買的生日禮物。我以為她一直珍惜。原來,
她只是一直沒丟。我把照片撕了,丟進垃圾桶,一張不剩。阿雅走過來,
蹲下:“你沒發瘋啊?”“你希望我瘋?”“至少說明你還有點血性。
”“瘋了就中他們的計了。”我把煙頭彈進桶里,“他們就是想看我失控,想讓我主動退。
”阿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