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人們口中的小鎮作題家，短短三年便以749分的成績，獲得省狀元，
進入人人仰慕燕京學府。可到了畢業季，進入天宮實習的我才發現。天宮里的那一批人，
開著普通人一輩子買不起的豪車，住在所有世人不曾見過的宮殿中。
像我這樣的打工人只能兢兢業業為天宮添瓦加磚。而一身榮譽的我，
變成了天宮角落里一名不起眼的碼農。1 天宮初入經過了層層篩選，通過三個月試用期，
拿到天宮的offer，開始正式進入天宮工作的流程。我來到主管辦公室門口，
內心緊張無比，自己終于成為一名天宮的成員了。推開金絲楠木門，
映入眼簾是腳下光潔如鏡溫潤的白玉地板。我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上面。辦公室的左手邊，
一整面墻，是一個巨大的魚缸。那魚缸比我老家整個屋子都大。里面的水清澈無比，
游著幾條叫不出名字的魚，拖著流光溢彩的長尾，悠閑地游弋。魚缸前，
李主管正拿著一把小小的玉質小勺，慢悠悠地給魚喂食。他沒回頭看我一眼。
我拘謹地站在門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只聽見李主管用著一股冷漠的聲音問道：【你叫劉陽，畢業燕京大學計算機系？
】我拘謹的回復：【是，李主任?！坷钪魅问种械幕钜恢辈煌＃f話聲音依舊冰冷。
【你去99層技術部報到吧，開發組剛好缺人?！块_發組的工作就是日常碼字，
讓我愣了一會兒。大學期間，在學院學生會擔任科技部部長，組織過幾次大型的編程競賽。
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創辦了一個關于人工智能的社團，每周組織技術分享會，
吸引了不少人。大二那年，我組隊參加了全國大學生程序設計大賽，拿到了銀獎，
在我們學校也是難得的榮譽。大三暑假，
我還跟著一位教授做過一個關于大數據分析的科研項目，雖然只是打下手，
但也算發了一篇小論文，在系里傳為美談。各種榮譽證書、獎狀、實習證明，
塞滿了我的抽屜，厚厚一摞。我像海綿一樣拼命吸收著知識和技能，像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
只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優秀，更有競爭力。老師們夸我，同學們羨慕我，
連家鄉的父老鄉親都把我當成榜樣。我認為我至少會分配到一個更加適合我的崗位，
至少不是簡單的碼字工作。剛想向主管提出意見。門應聲而開，
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看起來和我年紀相仿，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
一頭微卷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沒有絲毫的局促。
她徑直走到魚缸前，帶著一點嬌嗔的語氣開口：【李叔，你又在喂你的寶貝疙瘩了。
】對我冷若冰霜的李主管，臉上瞬間堆滿了笑意。他放下了手中的玉勺，轉過身來，
聲音溫和：【小雪，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多休息幾天嗎？】被稱作小雪的女子，
很自然地挽住了李主管的胳膊，撒嬌道：【在家待著太悶了，
我爸讓我早點過來熟悉熟悉環境。】【你爸就是瞎操心?！坷钪鞴苄χ鴵u了搖頭。
【這里還能有誰欺負你不成？】李主管這才像是剛發現我一樣，指著我說：【哦，對了，
小雪，這是新來的同事，叫……叫什么來著？】他甚至忘了我的名字。我的心，
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緞㈥枴！课业椭^，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小雪這才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她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李主管拍了拍她的手，
滿眼寵溺地問：【想去哪個部門？叔叔給你安排?！啃⊙┩嶂^，
想了想說：【有沒有那種不累，又清閑的崗位呀？我可不想天天對著電腦，輻射大，
對皮膚不好?！坷钪鞴芄恍Γ骸灸氵@丫頭。行，行政部剛好有個顧問的職位，
平時就也沒啥事，一個月去個幾天就行，你看怎么樣？】【聽起來不錯。
】小雪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這個吧，謝謝李叔。】【跟叔叔客氣什么?！课艺驹谠?，
感覺自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你還愣著干什么？】李主管的聲音再度響起，
帶著一些不耐煩：【還不快去99層報到？別在這里杵著。
】2 碼農的掙扎碼農的日子實在苦逼，可能像我們這樣履歷的人天宮不缺，
晉升的機會特別少?？嗫喔蓾M一年，主管也沒提及加薪升職的消息。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日出，日落。窗外的天空從湛藍變成橘紅，再染上墨色，最后被城市的霓虹點亮。
辦公室里的人，卻幾乎沒有變化。只有工位上越堆越高的泡面桶，和越來越濃的咖啡味，
提醒著我一天的流逝。所謂的996，在這里都是一種奢求。更多的時候，是007。
我偶爾會想起在燕京大學的日子。想起和同學們在未名湖畔暢談理想，
每個人都相信自己能改變世界。想起在社團里，我們為了一個算法的最優解，
可以爭論得面紅耳赤，眼里卻閃爍著光芒。想起拿到國賽銀獎的那個晚上，
我們幾個隊員在學校門口的大排檔喝得酩酊大醉，抱著彼此又哭又笑，
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我們腳下。與我搭檔碼字的伙伴，也是一位女高材生，擁有一張鵝蛋臉，
耷拉著一大大黑框眼鏡。記得相識那天深夜，我又在茶水間接咖啡續命。一個女孩也在，
她正低著頭，用筷子費力地戳著泡面。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黑眼圈很重，
臉上帶著一種被工作榨干的疲憊?！居旨影啵俊课覜]話找話。她抬起頭，
對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究刹皇敲?，享受福報?！克穆曇魩е唤z自嘲。
我們沉默地喝著各自的速溶咖啡，這苦澀的液體，是我們唯一的慰藉。【燕京大學的？
】她忽然問，指了指我杯子上印的校徽，那是入學時發的紀念品。我點了點頭：【嗯，
計算機系?！俊疚抑形南档摹！克α诵Α！緵]想到能碰到校友。】【我叫劉陽?！俊娟愑辍?/p>
】我們聊了起來。原來她也是今年的應屆生，通過了層層筆試面試，
才拿到這來之不易的offer。【你是哪個省的？】她好奇地問我。【齊魯省的。
】【我聽說那年齊魯省的理科狀元，749分，好像就叫劉陽？】她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
我有些窘迫地點了點頭：【運氣好?！筷愑赅坂鸵宦曅α顺鰜恚暗钠v一掃而空。
她把自己的泡面桶往前推了推：【狀元郎，請你吃口面？】我愣了一下，也笑了?！灸悄隳?？
】我反問?！静徊牛鲜?，當年文科第一?！克龑W著古人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
空氣安靜了兩秒。我們看著對方表情。然后，我們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兩個曾經在各自省份里最會考試、被無數人寄予厚望的省狀元，如今在天宮的99層，
成了深夜一起吃泡面的“牛馬”。這太荒誕了，也太現實了?！揪次覀兊臓钤矸?。
】陳雨舉起了她的泡面桶。我舉起了我的咖啡杯，和她碰了一下?！揪次覀兊?96福報。
】從那次起，陳雨也成了我休息室內說的上話的朋友。天宮工作一年不到，
陳雨的眼帶厚的可以夾死一只蚊子。然而平靜的工作還是迎來了暴風雨。天宮又進新人了。
這本是常事，鐵打的天宮，流水的碼農。但這一次，不一樣。我們部門三十五歲的組長，
一個勤勤懇懇干了快十年的老黃牛，一夜之間就被調走了。沒有歡送會，沒有內部郵件，
甚至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工位就那么空了出來，像一顆被拔掉的牙，
留下一個血淋淋的窟窿，提醒著我們所有人的可替代性。接替他的人，第二天就來了。
會議室里，當李主任領著那人進來時，整個部門都安靜了。那是個男孩，
年紀看起來比我還小上一圈，最多二十出頭。他穿著一身潮牌，頭發染成張揚的亞麻色，
耳垂上還掛著一枚閃亮的耳釘。他雙手插在衛衣口袋里，嚼著口香糖，
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這位是周少，周子航。】李主管的介紹的簡單，
臉上帶著諂媚的笑意?！疽院缶褪悄銈兊男陆M長，大家要全力配合周組長的工作。
】周子航沒說什么客套話，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他徑直走到空出來的組長位置，一屁股坐下，雙腿直接翹在了辦公桌上，
拿出一臺最新款的游戲機，自顧自地玩了起來。整個會議，不到三分鐘就結束了。
我們面面相覷，心里都泛起一股寒意。周子航上任的第一天，就給我們來了個下馬威。
他不懂技術，也不看代碼。他只看結果，看數據，看我們這些“碼農”的工時?！径紟c了？
還有人沒到？】第二天早上九點零一分，周子航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區，
他手里拿著一份考勤表，臉色陰沉。陳雨正好端著一杯咖啡，急匆匆地從門口跑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組長，路上堵車，我……】【堵車？】周子航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全城就你一個人堵車？別人怎么都能準時到？】他的聲音不大，
卻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凝固了。【我昨天就說了，我的規矩，遲到一分鐘，
這個月的全勤扣除。】陳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攥著咖啡杯，嘴唇翕動，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還愣著干什么？】周子航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趕緊回到自己崗位工作?！磕翘煜挛纾铱匆婈愑昱吭诠の簧?，肩膀一抽一抽的。
晚上我去茶水間，她正弓著身子，臉色慘白地用熱水袋捂著小腹?！驹趺戳耍?/p>
】我遞過去一杯熱水。她抬起頭，眼眶紅紅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什么，
大姨媽提前報到了。】我心里一陣發堵。沒過一段時間，陳雨居然被開除了。理由也很簡單，
曠工超過三次。厄運很快就降臨到了我的頭上。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
我負責的一個模塊出了點小問題，一個客戶的反饋郵件發到了我的郵箱。
我當時正在集中精力修復另一個更緊急的bug，想著等手頭這個忙完再回復。
前后不過十分鐘。我的企業微信突然彈出一個窗口，是周子航發來的。只有一個截圖，
是我郵箱里那封未讀的客戶郵件。下面跟著一行冰冷的文字：【為什么不回？
】我心里一咯噔，連忙解釋：【組長，我正在處理一個高優級的bug，馬上就回復。
】【馬上是多久？一分鐘？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領導消息要及時回復，
這點道理都不懂嗎？燕京大學就教你這個？】他最后那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精準地捅在我最敏感的神經上。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還沒等我回復，
部門大群里就收到了周子航@全體成員的消息?！継劉陽，針對你今天下午工作響應遲緩，
怠慢客戶的問題，下班前在小組內部做一次深刻檢討?！俊酒渌艘惨詾榻?。
】我盯著屏幕上的那幾行字，大腦一片空白。因為晚回了十分鐘郵件，要我當著全組人的面，
做檢討？3 尊嚴的淪陷我沒想到，原來人只要有了一點小小權利，
就可以肆意踐踏別人尊嚴。下午五點半，我站在會議室最前方，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身后是開發組所有同事，他們低著頭，沒人看我。周子航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著一支鋼筆，
示意我可以開始了。我的喉嚨干得發緊，手里那張臨時寫下的檢討書，薄薄一張紙，
卻重如千斤?！拔摇医袆㈥枺覟槲医裉煜挛绻ぷ黜憫t緩，
怠慢客戶的行為……做出深刻檢討。”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我那所剩無幾的驕傲。
燕京大學、省狀元、國賽銀獎……那些曾經讓我引以為傲的標簽，
此刻變成了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臉上。我機械地念著稿子，
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空洞又可笑。念完，我低著頭，等待著最終的宣判?！熬瓦@？
”周子航把筆往桌上一扔，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皯B度不夠誠懇，思想不夠深刻。
”他站起身，踱到我面前，用那雙看垃圾一樣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傲P你帶著大家加班，
什么時候我滿意了，什么時候下班?！蹦翘焓俏逶乱惶?，勞動節。我們陪著他，
在公司待到了晚上九點。周子航沒提出任何有價值的意見，只是把我們之前定好的方案推翻，
又讓我們重新做。整個過程，他都在玩游戲，辦公室里不時響起他游戲勝利的音效，
刺耳又響亮。那小子還是走了。大概一個月后，他沒和我們打招呼，工位就空了。
后來聽別的部門八卦，才知道人家是天宮高層的公子。來我們這鳥不拉屎的開發組，
美其名曰“基層鍛煉”，如今鍛煉期滿，直接高升到總部核心部門去了。
原來我們這群人拼死拼活的日常，不過是人家履歷上輕描淡寫的一行字。而我還是那個碼農。
我以為送走了瘟神，日子會好過一點。很快新組長來了。新組長叫林峰，三十歲出頭，
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履歷金光閃閃，常青藤名校畢業，
在硅谷頂級公司有過好幾年的經驗。他為人溫和，技術過硬，能一眼看出我們代碼里的問題，
也能提出更優化的解決方案。他甚至會記得我們每個人的名字，會在我們加班的時候，
自費給我們點夜宵。一時間，99層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我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