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雪燼《雪燼生》我死在大雪初霽的午后,被一杯摻了朱砂的參茶斷了生機。
喉間腥甜未散時,聽見廊下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玄色靴底碾過碎玉般的積雪,
與前世每一個他來看我的午后分毫不差。“夫人可好些了?”墨硯聲線清冽,
卻帶著我再熟悉不過的疏離。他總愛穿月白中衣配玄色大氅,此刻衣襟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像極了我們新婚那夜,他掀起紅蓋頭時發間落的梅瓣。我想開口喚他,
卻發現指尖已泛出青灰——這具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
前世我就是在這樣的恍惚中,看著他從袖中取出那方繡著并蒂蓮的帕子,
替側妃擦拭沾了藥汁的指尖。原來從始至終,他帶來的都不是解藥,而是催命符。
意識沉入黑暗的剎那,檐角銅鈴忽然碎玉般響起來。再睜眼時,紅燭影搖,
喜帕上的金線刺得眼睛生疼。檀香混著酒氣涌入鼻端,我正坐在雕花拔步床上,
蓋頭邊緣露出半寸喜服上的纏枝蓮紋——這是我嫁給墨硯的第一夜。“夫人。
”熟悉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帶著我前世從未注意過的小心翼翼。我攥緊帕子,指甲掐進掌心,
痛感清晰得可怕。原來重生竟真的發生了,此刻距我被朱砂毒殺,整整隔了三年。
2 新婚疑云喜帕被輕輕挑起,墨硯的臉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他指尖微涼,
觸到我額頭時忽然頓了頓:“可是怕了?”前世我因緊張而僵坐整夜,
他便以為我嫌棄他武夫出身,此后月余未曾踏入新房。此刻我抬眼望他,卻見他耳尖微紅,
腰間還別著那柄從不離身的玄鐵劍——原來將軍府的鐵血主將,也會在新婚之夜手足無措。
“夫君。”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分不清是因激動還是后怕。墨硯眸色微怔,
指尖劃過我眼角,竟沾了顆淚珠。前世我總以為他對我冷淡,此刻才發現,
他眼底藏著我從未讀懂的溫柔。變故發生在三日之后。我依照前世記憶,
特意熬了蓮子百合粥送去書房,卻在廊下撞見抱著藥碗的綠蕪。這丫頭前世是墨硯的通房,
后來被扶了側妃,正是她在我的參茶里摻了朱砂。此刻她看見我,指尖一顫,
藥汁灑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主、夫人。”綠蕪屈膝行禮,
垂眸時額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我盯著她手中的藥碗,忽然想起前世她總說將軍胃疾發作,
需要親自煎藥伺候。那時我只當是下人貼心,卻不知這藥里藏著多少算計。“這是什么藥?
”我伸手接過碗,藥香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綠蕪臉色驟變,正要開口,
書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推開。墨硯帶著一身寒氣進來,看見我手中的藥碗,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誰讓你送藥來的?”他聲音發冷,視線掃過綠蕪時帶著警告。我愣住,
前世他分明對綠蕪的“貼心”照單全收,此刻卻像是在防備什么。綠蕪撲通跪下,
額頭磕在石板上:“是奴婢自作主張,見將軍昨夜咳得厲害……”“下去。”墨硯打斷她,
袖中指尖微顫,竟像是在隱忍怒意。綠蕪退下時,
我看見她袖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前世墨硯送她的定情之物,說是戰場上撿的平安繩。
此刻我忽然意識到,重生帶來的不只是機會,還有無數被打敗的細節。當晚墨硯宿在書房。
我坐在妝鏡前,看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前世我十七歲嫁入將軍府,因著父親是文官,
總瞧不上墨硯的武夫做派,處處端著千金小姐的架子。直到后來家道中落,
才驚覺唯有他曾在父親入獄時奔走相救——可那時我已被綠蕪挑撥得滿心猜忌,
最終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更漏敲了三下,窗外忽然飄起細雪。我披了斗篷去書房,
卻在窗外聽見低低的咳嗽聲。推開門時,墨硯正伏在案上,指節捏著張泛黃的紙頁,
指縫間露出半行小字:“卿若安好,吾便無虞。”那是我及笄那年隨手寫的箋子,
竟被他收了這么多年。“怎么來了?”他慌忙將紙頁折起塞進袖中,燭火映得睫毛投下陰影,
像極了那年我生病時,他守在床前熬紅的眼。我忽然想起重生前他最后來看我時,
袖中掉出的半片平安符——那是我繡了三個月,卻因嫌棄針腳粗糙而沒送出去的物件。
“給你送暖爐。”我將手爐擱在他手邊,觸到他指尖的溫度,比記憶中要涼許多。
墨硯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繭子蹭過我內側的皮膚,帶著前世從未有過的灼熱:“阿蘅,
以后不必親自做這些。”他喚我阿蘅,帶著極輕的顫音。這是我閨名,
前世他從未這般叫過我,總是規規矩矩地稱“夫人”。此刻我忽然意識到,
那些被我忽略的溫柔,或許從一開始就存在,只是被我的傲慢與猜忌蒙了塵。
3 綠蕪詭計變故在半月后降臨。父親被參奏貪墨,大理寺的人連夜抄了相府。
我慌慌張張跑到書房時,墨硯正披著甲胄系腰帶,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投在墻上像面搖搖欲墜的旗。“我帶你去見父親。”我拽住他的衣袖,指尖發顫。前世此時,
我哭著求他幫忙,他卻只說“朝廷律法森嚴,不可插手”,后來我才知道,他為了救父親,
連夜闖了御史臺,被陛下罰了三個月的俸祿。“你在家等著,莫要出門。”墨硯扣住我肩膀,
鎧甲上的玄鐵墜子蹭過我手背,“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護著你。
”他眼底有我讀不懂的堅決,轉身時斗篷帶起的風滅了半盞燭火,
黑暗中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這一次,我沒有聽他的話。等趕到大理寺時,
正看見他被御史中丞拽著衣袖,向來挺直的脊背竟微微彎著:“卑職愿以官印作保,
望大人容卑職徹查此案。”前世我只看見他回家時沉默的臉,卻不知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為了我低了多少次頭。父親最終被無罪釋放,卻在歸家途中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我日日守在床前煎藥,墨硯便夜夜候在門外,直到更漏三響才肯回房。那日我煎完藥出來,
看見他靠在廊柱上打盹,鎧甲未卸,眉間卻凝著化不開的愁緒。“去睡吧,我守著父親。
”我替他拂開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他滾燙的額頭。墨硯忽然睜眼,反手握住我的手,
掌心的汗浸透了我袖口:“阿蘅,別離開我。”他說得極輕,像怕驚醒什么似的,
可我卻清楚地看見,他眼底映著廊下未化的殘雪,亮得讓人心慌。這一晚,我終究沒回房。
墨硯脫了鎧甲躺在父親隔壁的軟塌上,卻始終攥著我的手不肯放。窗外飄起鵝毛大雪,
我望著他熟睡的面容,忽然想起前世他死在戰場上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綠蕪的院子里賞梅。
那時我只覺得解脫,卻在整理他遺物時,發現他貼身帶著的,是我撕碎又被他粘起來的婚書。
“將軍,該喝藥了。”綠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不合時宜的輕柔。我松開墨硯的手,
起身時看見他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像在抓什么看不見的東西。開門時,綠蕪正捧著藥碗,
袖口的紅繩晃得刺眼。“放下吧,我來喂。”我接過藥碗,
指尖觸到碗沿的溫度——竟比我煎給父親的藥要燙上許多。綠蕪臉色微變,正要開口,
忽聽屋內傳來響動,墨硯已撐著軟塌坐起,看見我手中的藥碗,
眸色瞬間冷下來:“誰讓你送藥的?”“將軍恕罪……”綠蕪撲通跪下,額頭磕在青石板上,
“奴婢見將軍昨夜沒回房,想著……”“想著什么?”墨硯打斷她,
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森冷,“夫人親自煎的藥還在桌上,需要你多事?”我愣住,
這才看見窗邊小幾上,果然放著一碗溫著的藥,瓷碗邊緣還凝著水珠。綠蕪抬頭望我,
眼底閃過怨毒,卻在觸到墨硯視線時立刻換上委屈的神色:“是奴婢僭越了,
只是將軍胃疾發作……”“住口。”墨硯猛地起身,鎧甲碰撞發出清響,
“以后沒有夫人吩咐,不許靠近主院。”他說得決絕,可我卻注意到,
他攥著腰帶的指尖在發抖——那是前世他說謊時的習慣。綠蕪退下時,
我聽見她咬牙切齒的碎語,像極了前世在我參茶里撒朱砂時的語氣。
父親的病終究沒能熬過去。出殯那日,墨硯替我撐著孝傘,玄色喪服襯得他臉色極白。
送葬隊伍路過將軍府時,我忽然看見綠蕪站在角門邊,
懷里抱著個襁褓——那是她前世替墨硯生的長子,卻在滿月時夭折,后來我才知道,
那孩子根本不是墨硯的骨血。“別看了。”墨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風雪的涼意。
他替我攏了攏斗篷,指尖擦過我眼角的淚痕,“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抬頭望他,
卻發現他睫毛上凝著細雪,像撒了把碎鉆,忽然想起前世他戰死前寄來的信,
最后一句寫著:“阿蘅,忘了我吧。”這一年的冬雪格外漫長。我開始學著打理府中事務,
才發現墨硯早已將賬房鑰匙交給我,就連綠蕪的月例,也比尋常妾室少了兩成。
那日我去書房找他,看見他正在看兵書,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案角——那里刻著兩個小字,
是我新婚時調皮刻下的“阿蘅”。“在看什么?”我湊近他,
發間的梅花香混著他身上的沉水香,竟意外地合襯。墨硯慌忙合上書,
耳尖卻紅得滴血:“沒什么。”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舊傷,猙獰的疤痕爬過麥色皮膚,
像條沉睡的蛇——那是前世為了替我擋刺客留下的。“疼嗎?”我指尖輕輕劃過疤痕,
感覺到他身體猛地繃緊。墨硯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按在書案上,鎧甲硌得我后背發疼,
卻聽見他在我耳邊低笑:“阿蘅,你可知你這樣,很容易讓我失控。”他氣息灼熱,
噴在我耳垂上癢得厲害。前世他從未這般親近我,每次同房都像是完成任務,匆匆了事。
此刻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隔著層層衣物撞在我胸口,像戰鼓,
又像春雪融化時的溪流,帶著讓人眩暈的溫度。4 春分驚變變故發生在立春那天。
綠蕪忽然跪在正廳,說自己有了身孕。墨硯握茶盞的手猛地收緊,瓷片割破掌心,
血珠滴在青磚上,像朵開敗的紅梅。我盯著綠蕪凸起的小腹,
忽然想起前世她也是在這個時候“有喜”,后來卻說是我推搡導致小產,
害得墨硯半個月沒理我。“你可知謊騙主母是什么罪名?”我放下茶盞,
指尖觸到案上的暖爐——那是墨硯特意讓人換的,說我體寒,冬天要抱著暖爐才舒服。
綠蕪抬頭望我,眼底閃過算計:“夫人若是不信,可請穩婆來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