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男人肯扭頭看眼窗外，便會瞧見他的妻子坐在路邊，渾身濕寒，眼底無波無瀾。
可他沒有。
他沉浸在年輕女人帶來的新鮮刺激中，哪里還想得到自己還有個妻子？
云青璃看著那輛車從眼前消失在霓虹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從包里拿出那張備孕體檢單一點點撕碎，慢吞吞丟進不遠的垃圾桶。
轉身，背道而行。
夜已深，又下著細雨。
繁忙CBD區也變得寂寥。
路口蹲著個老婆婆，滿頭蒼白發絲在路燈下落滿雨霧，腳邊放著一堆鮮花。
生活不易，愛情算屁。
云青璃摘掉婚戒，走過去拉起老婆婆的手，將戒指放在她掌心，合攏。
“下雨了，您早些回去吧。”
老婆婆沒反應，云青璃也沒等，邁步離開。
兩分鐘后，黑色幻影在路口停下，駕駛座門打開。
男人锃亮的尖頭薄底皮鞋落地，西裝褲上移，露出段黑色西裝襪包裹著的嶙峋踝骨。
他下車，高大挺拔身姿撐開黑傘，跨步踏上人行道，扶住顫巍巍站起身的老太太，眉宇沉沉。
老太太忙自動認錯，“小霽別生氣，我也沒想到會下雨，我身體好的很，淋點雨沒什么……”
她聽音樂會，回去路上司機不小心帶倒賣花小姑娘。
司機把人送醫院，這邊離集團近，她就等在路邊讓工作狂孫子來接。
老太太在孫子冷臉下聲音越來越弱，想到什么，她忙將戒指塞過去道。
“剛有個姑娘誤會了，戒指都摘給我了，我沒反應過來她就走遠了！快，你趕緊追上去還給人家！”
“就那姑娘。”她指了個方向。
傅云霽掃了眼，只看到道纖細朦朧身影，隱在霓虹光影里。
“先上車。”
他將老太太扶上車，調高車內溫度，抖開毛毯，才在催促下關上車門去追人。
男人步伐大，遠處身影漸漸清晰。
她迎著雨腳步不緊不慢，霧藍風衣被雨水打濕，纖腰一束，愈發纖弱單薄。
她背脊挺的筆直，透著股倔強，周身氣質清冷，好似和這喧囂世界隔了層屏障，透著故事感消失在街角。
傅云霽加快腳步，然而轉過彎，她消失不見了。
長街空蕩，地面積水光影斑駁，讓人恍惚那道身影是否真實存在過。
傅云霽回到車上，老太太立刻追問結果。
“沒追上。”
“你說你管著一個航空公司當著機長開著飛機的，怎么連個小姑娘都追不上呢！”
“奶奶，您邏輯混亂了。”
“閉嘴，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跟你說，那姑娘可漂亮了，又心善！你說你怎么不早到五分鐘，說不定我就有孫媳婦了！”
傅云霽，“人家結婚了。”
他將戒指遞還給老太太，看著像婚戒。
老太太沒接，推回去。
“結婚怎么了？戒指都摘了，說明啥？你正好趁虛而入。”
傅云霽修長手指轉了轉戒指，粉鉆在晦暗光線下璀璨生輝。
陌生女人的婚戒，他拿著算怎么回事？
老太太卻使勁瞪著他。
男人妥協，隨手將戒指丟在了中控臺上。
他薄唇勾起無奈淺笑，側顏落拓不羈，散漫道。
“我可真謝謝您這么看好我。”
“我不管，這戒指少說百來萬，你得把人給我找到！給人還回去了，聽到沒！”
“聽到了，女王。”
男人應聲，瞥了眼中控臺的戒指。
嘖，麻煩！
……
云青璃上了計程車才看到兩個小時前沈寒舟發來了微信。
【老婆，晚上有事不能回家，你早點睡。】
云青璃沒回復，退出后順手將微信置頂取消，將親親老公的備注也改了。
她回到家，走進別墅，一室清冷，拖著疲倦身體上樓，推開臥房門卻僵住。
臥房擺滿鮮花，玫瑰花瓣從腳邊兒蜿蜒到大床上。
她還特意換上了最喜歡的一套暖鵝黃真絲床品。
花瓣灑滿，溫馨浪漫。
她準備的洞房花燭夜，像個笑話。
云青璃沖過去，將床單連同那些可笑的花瓣一起掀翻。
翌日，她被接連不斷的門鈴聲吵醒，頭疼欲裂。
她下樓打開門。
唐曉悠一臉煞氣站在門外，沒等云青璃反應就抱住她，咬牙切齒的痛罵。
“沈寒舟個烏龜兒子！首富沒當上，就迫不及待給自己頒個杰出渣男獎！
藏著白月光，養著替身，還操著愛妻愛家人設，情圣那套可算讓他玩兒明白了！
到底是哪個下水道沒關好，讓他這陰暗玩意兒跑出來禍害人！
我余生都為他祈禱，祝愿他不孕不育，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她霹靂吧啦，罵的盡興。
云青璃將她拉到沙發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唐曉悠咕咚咚喝完，見云青璃神情憔悴，眼底青黑，這才住口從包里拿出疊照片。
“梨梨……”
“沒事，查到什么，我看看。”
云青璃反倒笑了笑，從她手中接過照片。
即便有心理準備，看到那些親密照片也呼吸不暢。
原來，沈寒舟將蘇可可養在離公司很近的香云別墅里。
他明目張膽陪著蘇可可逛街，他們牽著手一起回家。
在黃昏余暉里，蘇可可雙腿掛在沈寒舟腰上，姿勢不堪跌跌撞撞進入別墅。
蘇可可小號社交平臺上曬的幾款奢侈品包包，甚至和沈寒舟送自己的都撞了款。
蘇可可最新朋友圈，女人指尖掛著條鉆石手鏈，手指搭在男人胸口，配文。
【他的愛藏在鉆石里，他的心，觸手可及。】
云青璃指節發白，眼睛刺痛。
不是還留戀，只是傷過的心還血淋淋無法痊愈，也純粹心疼從前錯付的自己。
戀愛腦，果然要遭報應的。
唐曉悠劈手奪走那些照片，滿眼心疼。
“幸虧你還沒跟他睡，不然還得去查婦科，就算查了沒事兒，也得惡心一輩子。”
云青璃苦中作樂，“是啊，我還是有點幸運在身上的。”
她起身上樓，片刻拖了兩大袋子下來，丟在唐曉悠腳邊兒。
“幫我都賣掉，所得挑選些貧困上進的高中生大學生資助了。”
這些都是這幾年沈寒舟送給云青璃的禮物。
衣服包包香水手表珠寶之類，收拾時，云青璃才發現都是隨便花錢就能買來的，儼然沒走心。
從前這些都是云青璃最寶貝的東西，可現在她連渣男都不要了。
留著他送的東西做什么？
出去和小三小四們撞款嗎？
唐曉悠和云青璃一個福利院的，現在她和兩個朋友開了個工作室。
跟蹤代拍、捉奸跑腿、假扮女友、代購代賣、代追明星、替人遛狗……
只要有錢，什么活兒都接。
唐曉悠拖過那兩大袋，打了個響指。
“我保管給你挑選些優質清貧男高男大，讓他沈寒舟也嘗嘗被綠的滋味！”
包養資助什么的，也不是男人的專屬。
云青璃失笑搖頭。
“不用，物盡其所就好，也不是每個困境中的女孩子都是蘇可可的。沈寒舟算老幾？他爛，我還能跟他爛一起？”
唐曉悠嘆了口氣，又在心里痛罵沈寒舟祖宗一百遍。
這么好的云青璃，辜負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你準備怎么辦？狗男人現在公司正是飛速發展上升的時候，像他這樣的草根新貴名譽信譽重要的很，愛妻人設絕不能倒，怕是不會輕易離婚……”
而且，唐曉悠總覺得沈寒舟性格偏執，對云青璃怕也不是全然沒感情，她覺得這事兒不會簡單。
……
云青璃一天沒出門，在家里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規整了一遍，便于隨時搬離。
奶奶在世時，贈送給她一間小公寓，云青璃打算登記離婚了就搬過去。
傍晚，她坐在梳妝臺前梳妝，沈寒舟回來了，接她回白家吃飯。
男人來到她身后，撫著她肩頭，自鏡子里凝望著她。
“老婆真好看。”
云青璃睫毛輕顫，轉過身，也仰頭望著他，突然問道。
“沈寒舟，你真的愛我嗎？”
沈寒舟彎腰來抱云青璃。
“怎么突然這么問？是我這段時間太忙，陪你時間太少嗎？等過段時間我休假，我們把婚禮和蜜月都補辦了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布拉格嗎？”
云青璃身子后仰，不著痕跡避開他的懷抱，說。
“不用，如果不愛，我們可以離婚，這個沈太太我也不是非當不可。”
相識十三年，即便沒有愛情多少該還有些親情的。
云青璃還是想給他個坦白的機會，也給他們一個體面的結束。
然而，沈寒舟卻驀的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頜。
男人劍眉蹙起，嗓音低沉含戾。
“離婚？這個念頭你動都別動！我沈寒舟這里只有喪偶，沒有離異！”
一句喪偶，似炸雷在云青璃耳畔炸響。
她背脊發寒，小臉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