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驚變永和十六年冬,揚州城飄起了十年不遇的大雪。
阮如初跪在阮府正廳的青石板上,單薄的素白中衣已被融雪浸透。
御史臺的差役手持水火棍分立兩側(cè),
為首的官員正高聲宣讀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揚州鹽運使阮弘文貪墨軍餉,
克扣邊關將士冬衣,致北疆三千將士凍斃...即刻流放寧古塔,家產(chǎn)抄沒,女眷沒入官婢!
欽此——""父親絕不會做這種事!"阮如初猛地抬頭,青絲散亂地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放肆!"差役一棍打在她背上,"罪臣之女還敢狡辯!"劇痛讓阮如初眼前發(fā)黑,
她咬破嘴唇才沒叫出聲。余光瞥見母親癱軟在地,祖母的龍頭拐杖"咣當"一聲砸在青磚上。
三日后,阮府朱漆大門被貼上封條。十六歲的阮如初和府中女眷被鐵鏈鎖著,押往官奴市場。
"聽說了嗎?這批是阮家的女眷...""嘖嘖,那不就是阮家大小姐?
去年花朝節(jié)我還見過,
個風光...""現(xiàn)在還不是跟條狗似的..."路人的竊竊私語像刀子般扎進阮如初心口。
她低著頭,死死攥著藏在袖中的半塊玉佩——這是抄家時祖母偷偷塞給她的。"都抬起頭來!
"官牙厲聲喝道,"今日靖北王府來挑人,算你們走運!"阮如初被迫抬頭,
正對上一雙寒潭般的眼睛。高頭大馬上,身著墨色貂裘的男子正冷眼掃視這群囚徒。
他輪廓如刀削般鋒利,薄唇緊抿,通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王爺,這些都是犯官家眷,
識文斷字..."官牙諂媚地介紹。"臟。"蕭景珩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字。
阮如初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掙開差役撲到馬前:"求王爺明鑒!家父冤枉!
北疆將士的冬衣...""大膽!"侍衛(wèi)一腳將她踹翻在地。蕭景珩卻勒住馬韁,
居高臨下地打量這個狼狽不堪的少女。她嘴角滲血,眼神卻亮得驚人。"叫什么名字?
""民女阮如初。""阮弘文的女兒?""是。"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忽然對官牙道:"這個本王要了。"當夜,阮如初被帶到靖北王府最偏遠的浣衣院。
趙嬤嬤扔給她一套粗布衣裳:"從今往后,你就是王府最低等的浣衣婢。記住自己的身份!
"寒冬臘月,阮如初將雙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十指很快紅腫潰爛,但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月光照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映出一個倔強的剪影。第二章 意外相遇三個月后,
靖北王府張燈結彩,慶祝王爺平定北疆叛亂凱旋。"動作快點!王爺?shù)膽c功宴就要開始了!
"趙嬤嬤尖利的聲音在浣衣院回蕩,"阮如初,你去打掃偏院回廊!""是。
"阮如初低聲應道。這三個月來,她學會了低頭做事,寡言少語。只有深夜獨處時,
才會取出那半塊玉佩默默垂淚。偏院回廊積雪未掃,阮如初跪在地上一點點擦拭雕花欄桿。
忽然,
遠處傳來嘈雜聲:"王爺喝多了...""快扶去書房..."阮如初慌忙退到廊柱后,
卻見一行人踉蹌而來。為首的正是蕭景珩,他衣襟散亂,面頰泛紅,
與平日冷峻形象大相徑庭。"滾開!本王沒醉!"蕭景珩揮開侍衛(wèi),
忽然腳下一滑——電光火石間,阮如初下意識伸手去扶。下一刻,她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后背重重撞在地上。蕭景珩單手撐在她耳側(cè),另一只手扼住她咽喉:"何人派你埋伏在此?
""奴、奴婢是浣衣院的阮如初..."她呼吸困難,卻不敢掙扎。蕭景珩瞇起眼,
醉意朦朧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阮家女?你父親貪墨軍餉時,可曾想過有今日?
""家父冤枉!"阮如初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慌忙改口,
"奴婢失態(tài)..."蕭景珩忽然松開手,指尖拂過她眼下不知是雪是淚的水珠:"識字嗎?
""略通文墨。""明日到凌霄閣伺候筆墨。"蕭景珩起身離去,留下阮如初癱坐在雪地里,
心跳如擂鼓。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王府。當晚,
趙嬤嬤陰陽怪氣地扔給她一套新衣裳:"攀上高枝了?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次日清晨,
阮如初換上干凈的藕荷色衣裙,將長發(fā)挽成簡單的髻。鏡中人蒼白瘦削,
唯有一雙杏眼清亮如昔。凌霄閣內(nèi)溫暖如春,熏香淡雅。蕭景珩正在批閱公文,
頭也不抬:"磨墨。"阮如初輕手輕腳地研墨。蕭景珩忽然推來一冊賬本:"念。
"這是本邊關軍需賬目,數(shù)字繁雜。阮如初穩(wěn)了穩(wěn)心神,用清潤的嗓音逐條念出。
念到某處時,她微微蹙眉。"怎么?"蕭景珩敏銳地抬頭。
"此處'鐵甲三千副'與后頁'實收兩千八百副'似有出入..."她聲音漸低,
"許是奴婢看錯了。"蕭景珩眸光一凜,取回賬本細看,忽然冷笑:"好個趙德海。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阮如初,"從今日起,你每日來此整理文書。
"第三章 暗流涌動一月過去,阮如初白日整理文書,夜里仍回浣衣院。趙嬤嬤敢怒不敢言,
只能克扣她的飯食。倒是小桃常常偷偷塞給她半個饅頭。這日深夜,
阮如初正在整理積壓的邸報,閣門突然被推開。蕭景珩披著大氅進來,肩頭落滿雪花。
"王爺?"阮如初慌忙起身行禮。蕭景珩解下大氅扔給她:"更衣。
"阮如初手足無措:"奴婢...不會伺候更衣。"蕭景珩似乎這才想起她的身份,
自己解開腰帶:"那便倒茶。"阮如初奉上熱茶,余光瞥見他衣襟上的血跡:"您受傷了?
""無妨。"蕭景珩飲盡茶水,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卷殘破的書冊,"聽聞你擅書法,
可能修復?"阮如初小心接過,是半部《孫子兵法》古抄本。
她輕輕撫過殘缺的字跡:"需特制的漿糊和紙張...""準了。"蕭景珩走到窗前,
忽然問:"你父親可曾提過北疆戰(zhàn)事?"阮如初心頭一跳:"家父從不與奴婢談論朝政。
""是嗎?"蕭景珩轉(zhuǎn)身,目光如炬,"那他可曾說過,為何要貪那批送往雁門關的冬衣?
"阮如初手中的書冊啪嗒落地。她跪下來,額頭觸地:"奴婢愿以性命起誓,
家父絕不會克扣將士冬衣!""起來。"蕭景珩冷聲打斷,"明日搬到凌霄閣偏廂住,
方便修復古籍。"三日后,阮如初正在偏廂修復書頁,趙德海突然帶人闖進來。"搜!
"隨著一聲令下,婆子們開始翻箱倒柜。"總管這是何意?"阮如初護住案上古籍。
趙德海冷笑:"有人舉報你偷竊王府財物!"說著從她枕下摸出那半塊玉佩,"贓物在此!
"阮如初臉色煞白:"這是家傳之物...""帶走!關入柴房!"被拖出偏廂時,
阮如初看見蕭景珩站在遠處亭中,正與一位華服女子交談。那女子巧笑倩兮,
將手搭在他臂上。夜色漸深,柴房陰冷潮濕。阮如初抱膝坐在角落,
忽然窗縫塞進一張字條:"王爺已知此事,明日親審。"她摩挲著玉佩上的"阮"字,
輕聲呢喃:"爹爹,女兒該怎么辦?"---第四章 柴房夜審柴房的霉味混著干草的氣息,
阮如初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更鼓敲過三響。忽然,鐵鎖"咔噠"一聲響,
一道修長身影踏著月光走了進來。"王、王爺?"阮如初慌忙跪直身子。
蕭景珩一襲墨色常服,手中提著盞琉璃燈。燈光將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邊,
卻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解釋。"他將半塊玉佩扔在她面前。阮如初雙手捧起玉佩,
指尖微微發(fā)抖:"這是家父留給奴婢的唯一物件,絕非偷竊所得。""是嗎?
"蕭景珩忽然俯身,捏住她下巴強迫她抬頭,"那為何這玉佩背面,刻著'永結同心'四字?
"阮如初瞳孔驟縮:"奴婢不知...""不知?"蕭景珩冷笑一聲,
從懷中取出另半塊玉佩,"那這塊又作何解釋?"兩塊玉佩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背面赫然是一句完整的"永結同心,白首不離"。阮如初如遭雷擊,
祖母臨終時的話在耳邊回響:"這玉佩關系著你父親性命...""十年前,
阮弘文與本王父親定下兒女婚約。"蕭景珩的聲音冷得像冰,"不過三月前,
也是他親手斷送了北疆三千將士的性命!""不是的!"阮如初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家父發(fā)現(xiàn)軍需賬目有異,正要上奏就..."她猛地噤聲,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蕭景珩眸光一凜:"繼續(xù)說。"阮如初咬破嘴唇,
鮮血順著下巴滴在玉佩上:"家父臨行前對奴婢說,若有機會見到王爺,
就說...就說雁門關的雪是紅色的。"蕭景珩渾身一震,松開鉗制她的手。沉默良久,
他忽然轉(zhuǎn)身:"明日搬回偏廂。趙德海的事,本王會處理。"第五章 書房密談三日后,
阮如初正在偏廂修復古籍,忽然被傳喚至書房。蕭景珩面前攤著一本賬冊:"認得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