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我討厭殯儀館的夜。直到我在一具尸體的口袋里,摸到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我,
笑得像個傻子。可我從沒拍過這張照片。更詭異的是,照片的背面,
用血寫著我的死期——就在今夜。他們說這是命,我不信。我只想在死前,
把那個給我拍照的人,也送進這冰冷的停尸柜。1殯儀館的夜班,冷得像個笑話。
福爾馬林的氣味,是我唯一的活人伴侶。我叫林墨,是這里的夜班整容師。
工作內容很簡單:讓尸體走得體面點。今晚送來一具無名男尸,瘦得脫了相,
據說是死在郊外的一片野地里。“自然死亡。”警察留下這句話就走了。我嗤笑一聲。
這年頭,連死亡都這么敷衍。我戴上乳膠手套,開始常規流程。清洗,消毒,縫合。
尸體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中山裝,口袋鼓鼓囊囊的。職業習慣,我需要清空死者遺物。
我伸進手,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方塊。掏出來一看,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我。
我穿著一件從沒見過的白襯衫,站在一片血紅色的花海里,笑得燦爛。陽光刺眼,
連我眼角的痣都清晰可見。我大腦一片空白。這不是我的照片。我從沒去過這種地方,
也從沒這么笑過。我的笑,早在三年前就和父母一起埋進了土里。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緩緩收緊。我猛地翻過照片。背面,
有一行用暗紅色字跡寫下的小字。鮮血,已經干涸。“林墨。”“死期:七月十四,子時。
”我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十一點半。距離子時,還有三十分鐘。
一陣寒意從腳底板躥上天靈蓋。這不是惡作“劇。這是預告。
我死死的盯著那具無名男尸的臉。他的皮膚像干枯的樹皮,雙眼緊閉,
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微笑。仿佛在嘲笑我。“你是誰?”我壓低聲音,
對著一具尸體發問。回答我的,只有冷柜壓縮機發出的嗡鳴。我把照片揣進口袋,
手抖得不成樣子。我得離開這里。立刻。我脫下白大褂,沖向大門。
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瞬間。“吱呀——”身后,一號停尸柜的門,自己打開了。
我僵在原地,脖子像生了銹的齒輪,一點點轉過去。一號柜里,空空如也。
本該躺在里面的無名男尸,不見了。只有一股腐朽的、混雜著泥土和野草的氣味,
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我聽見一個聲音。一個沙啞、蒼老,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
它在我耳邊說:“別急著走啊。”“輪到你了。”2我貼著墻壁,呼吸停滯。冷。
一種能鉆進骨頭縫里的冷。“誰?”我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撞出回音,
顯得單薄又可笑。沒人回答。只有停尸柜壓縮機斷斷續續的嗡鳴。我壯著膽子,
一步步挪向那個敞開的一號柜。里面確實是空的。冰冷的金屬板上,
只剩下一道淺淺的人形水印,正在緩慢蒸發。幻覺?我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尖銳的疼痛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個老東西,那個帶著我死亡預告的尸體,活了。
或者說,它從來就沒死透。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硬邦邦的輪廓硌著我的皮膚。它還在。
恐慌像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不想死。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值班室,反鎖了門。我需要幫助。
我拿出手機,手指顫抖著,幾乎按不住屏幕。報警?說一具尸體自己從停尸柜里跑了,
還給我留了張死亡通知單?警察會以為我瘋了。我翻著通訊錄,最后停在一個名字上。白叔。
我們殯儀館白班的老師傅,干了三十多年,德高望重。他懂很多“規矩”。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喂,小林?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白叔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白叔……出事了,館里……”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是不是覺得冷?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帶著一絲了然。“傻小子,
今天是七月十四,鬼節。館里陰氣重,覺得冷是正常的。”“不是,白叔,
有具尸體……”“是不是那具無名尸?”他又一次打斷我。我的心沉了下去。“對,就是他!
他不見了!他還……”“小林,聽我說。”白叔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有些東西,
我們看不見,不代表它不存在。尤其是在我們這行,更要敬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晚不管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當沒發生過。熬到天亮,陽氣升起,
一切就都過去了。”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從我頭頂澆下。
“可是那張照片……”“什么照片?”我猶豫了。告訴他照片的內容,他會信嗎?“沒什么。
”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那就好。記住我的話,待在值班室,鎖好門,別出來。
”白叔掛了電話。我握著冰冷的手機,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敬畏?去他媽的敬畏!
那東西都要我的命了!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腳步聲。很輕,很慢。
是那種鞋底在水磨石地面上拖行的聲音。“沙……沙……”它在值班室門口停下了。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門板。“咚,咚咚。”敲門聲。不輕不重,極有禮貌。“林墨。
”是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它在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門打開。
”“把不屬于你的東西,還給我。”它指的是那張照片。我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不說話?”門外的聲音笑了。“沒關系。
”“我們有的是時間。”下一秒,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泥土的腥氣。它從門縫里鉆了進來。
3那股味道,像是剛從墳地里刨出來的陳年爛泥。混雜著腐敗的尸臭。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差點吐出來。我死死抵住門,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門外,那東西沒有再敲門。
它好像只是在靜靜地等待。等待子時的到來。等待我的死期。我不能坐以待斃。我環顧四周,
尋找可以防身的東西。桌上有一把裁紙刀。我抓起它,緊緊攥在手里。
冰冷的金屬給了我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墻上的掛鐘,
指針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敲響我的喪鐘。十一點四十五。我額頭上全是冷汗,
后背的衣服已經濕透。突然,我的手機響了。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開,
嚇得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著,按下了接聽鍵。“喂?
”“想活命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清冷,干脆,像冬天結的冰。“你是誰?
”我壓低聲音問。“一個能救你的人。”“你在哪?”“殯儀館大門外。”女人說,
“你現在出來,我帶你走。”我透過值班室的窗戶,看向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我出不去,門外有東西。”“我知道。”女人說,“你聽著,我只說一遍。它不是鬼,
也不是尸體,它是一種‘契’。”“契?”“對,契約的契。它本身沒有生命,
只是一個執行契約的工具。它的目標是你口袋里的照片。”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
“那張照片,是一份‘命替’的契約。照片上的人,就是下一個祭品。”“命替?”這個詞,
我好像在哪里聽過。是白叔。他以前閑聊時提過,說是一些旁門左道的邪術,
用活人給將死之人續命。“那個老頭,就是上一個祭品。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把契約交接給了你。”“所以,只要我毀了照片,就沒事了?”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沒那么簡單。”女人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契約一旦生成,除非找到施術者,
否則無法解除。毀掉照片,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我的心又沉了下去。“那你說的救我,
是什么意思?”“找到施術者,殺了他。”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我怎么找?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知道。”女人說,“但他很強,
我一個人對付不了。我需要你。”“需要我?我只是個普通人!”“你不是。”女人說,
“你是被選中的祭品,你的身上有‘契’的印記,這是我們接近他的唯一機會。”我沉默了。
一個要我命的怪物。一個神秘的女人。一個躲在暗處的施術者。這都他媽的是什么事!
“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沒得選。”女人說,“要么跟我合作,要么等死。離十二點,
還有十分鐘。”她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你現在,從窗戶爬出來。
我在后面那片小樹林等你。”說完,她就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門外的“東西”,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
我聽到了指甲刮擦門板的聲音。“刺啦——”尖銳,刺耳。我別無選擇。我搬過椅子,
踩上去,打開了那扇狹小的窗戶。冷風灌了進來。我深吸一口氣,翻身爬了出去。
落地的時候,腳踝傳來一陣劇痛,我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我不敢停留,
一瘸一拐地沖向那片小樹林。身后,值班室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了。樹林里很黑,
伸手不見五指。我靠在一棵樹上,大口喘著氣,腳踝的疼痛一陣陣傳來。“這邊。
”那個清冷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我警惕地走過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一張素凈的臉,五官精致,
但眼神卻冷得像冰。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手里提著一個長條形的布包。
“你就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人?”她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我叫遲雨。”“林墨。
”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還是我先開了口:“你說的‘命替’,到底是怎么回事?
”遲雨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這是一種古老的邪術,通過獻祭活人的‘命格’,
來為自己續命。”“施術者會挑選一些命格特殊的人,拍下他們的照片。這張照片,
就是契約的載體。”“當施術者需要續命時,他會啟動契約,
照片上的人就會在指定的時間和地點,以一種‘合理’的方式死去。比如車禍,疾病,
或者像你一樣,被標記。”我的后背一陣發涼。“那個老頭,就是上一個?”“對。
他替施術者死了一次。而你,是下一個。”“為什么是我?”“因為你的八字。”遲雨說,
“純陰命格,是最好的祭品。”我苦笑一聲。沒想到我這活得人嫌狗不待見的命,
在邪術里還是個香餑餑。“那個施術者,是誰?”我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遲雨的眼神暗了下去。“他很狡猾,隱藏得很深。我追查了他很久,
只知道他就在你們殯儀館里。”“殯儀館里?”我大吃一驚,“你是說,他是我同事?
”“很有可能。”我的腦海里閃過一張張臉。最后,定格在白叔那張和善的笑臉上。是他嗎?
是他一次次打斷我,讓我不要聲張?是他讓我待在值班室里等死?“你找我合作,
具體要怎么做?”我問道。“契約已經啟動,‘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子時到來,
取走你的命。”“我們必須在子時之前,找到施術者,并且……毀掉他的‘命匣’。
”“命匣?”“就是他儲存那些被奪走‘命格’的容器。毀了它,‘命替’之術就會被破解,
他也會遭到反噬。”“那東西在哪?”“我不知道。”遲雨搖了搖頭,“但‘契’知道。
它是施術者力量的延伸,它最終會回到主人身邊。”我明白了她的計劃。她要利用我做誘餌。
利用跟在我身后的那個怪物,找到幕后黑手。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也是我唯一的活路。
“好,我跟你合作。”我說。遲雨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我的果斷。“你不怕死?
”“怕。”我說,“但比起坐著等死,我更想拉個墊背的。”我的眼神里,燃起了一絲狠厲。
遲雨沉默片刻,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香囊,遞給我。“戴上它,可以暫時屏蔽你的氣息,
‘契’不會那么容易找到你。”香囊里散發著一股奇異的草藥味。我接過來,掛在脖子上。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小林!林墨!”是白叔的聲音。他找來了。
遲雨臉色一變,拉著我躲到一棵大樹后面。“別出聲。”她在我耳邊低語,
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上,有點癢。我看到白叔和一個穿著保安服的中年男人一起,
正焦急地四處尋找。“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可別出什么事啊。”白叔的語氣里滿是擔憂。
他看起來,真的像一個關心后輩的長者。是我多心了嗎?“白師傅,要不我們報警吧?
”保安說。“不行!”白叔立刻否決,“館里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再找找。
”他的反應,讓我剛剛動搖的念頭,又堅定了起來。他有問題。等他們走遠,遲雨才松開我。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白叔?”我點了點頭。“他很可疑。”遲雨說,“但現在還不能確定。
我們必須回去,回到殯儀館。”“回去?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最危險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遲雨打開了她那個長條形的布包。里面,是一把通體漆黑的唐刀。
刀身狹長,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走吧。”她把刀背在身后,眼神決絕。“去會一會,
那個給你拍照的人。”我們沒有走正門。遲雨帶著我,繞到殯儀館的后面,翻墻而入。
她的身手,矯健得不像個普通女孩。我們重新潛入了那棟讓人窒息的建筑。“現在怎么辦?
”我壓低聲音問。“等。”遲雨言簡意賅。“等什么?”“等‘契’。
”我們躲在停尸大廳通往辦公區的走廊拐角。這里是視覺死角。
我脖子上的香囊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消失了。
我看了看手機,十一點五十五分。還有五分鐘。我的心臟,隨著秒針的跳動,越懸越高。
遲雨很冷靜,她靠著墻,閉著眼睛,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我忍不住問她:“你……為什么要做這些?”她睜開眼,看了我一眼。“我全家,
都死于‘命替’。”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砸在我的心上。
“施術者為了一個富豪的續命訂單,獻祭了我的父母和弟弟。”“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因為我的命格,和他不合。”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任何安慰的話,
在這樣的血海深仇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所以,我活著的目的,就是找到他,殺了他。
”她握緊了背后的刀柄。我突然明白了她眼神里那化不開的冰冷。那是仇恨。就在這時,
我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沙……沙……”是鞋底拖地的聲音。它來了。
我瞬間繃緊了身體。遲雨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看到一個黑影,
從停尸大廳的門口,緩緩地“走”了進來。是那具無名男尸。它佝僂著背,
四肢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像一個壞掉的提線木偶。它在尋找。在尋找我。
它在空氣中嗅著,鼻子不斷抽動,然后,一步步地,朝著白叔離開的方向走去。“跟上。
”遲雨低聲說。我們像兩只壁虎,悄無聲息地跟在“契”的身后。它穿過走廊,
沒有去值班室,也沒有去辦公室。而是走到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
那扇門上掛著一個牌子:“檔案室,閑人免進”。門是鎖著的。“契”伸出干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