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硯秋微微挑眉:“至于這么意外?上個月,我還和埃文喝過酒。”
葉老爺子眉頭一擰,聽得不甚清楚,聲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點:
“你說……你和誰喝了酒?”
語氣里夾著幾分不敢置信,似乎只是條件反射地發問,好像只要再確認一遍,就能推翻這個太荒唐的假設。
葉硯秋微微抬眼,神色卻依舊云淡風輕,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炫耀的。他隨手撥了撥自己袖口上那枚小巧的袖扣,唇角勾著一抹懶散的笑意。
“KALENOVA在法國的主理人。”他輕描淡寫地道,語氣平平,卻仿佛一顆重磅炸彈落入安靜的客廳,“上個月在尼斯,他請我喝了杯紅酒。”
頓了頓,他微歪著頭,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現在我是他家的模特,怎么了?”
短短幾句話,空氣一下子靜止了。
客廳里的水晶燈發出微微的嗡鳴。
葉老爺子的瞳孔輕輕一縮,原本還帶著試探的眼神頃刻間變了味——震驚、錯愕,甚至……微微的欣賞與振奮。
KALENOVA在座誰不清楚?
那可是法國最前沿的獨立高定品牌,全世界年僅發售不過百件,每件背后都有自己的編號和收藏證書。它的主理人更是極少露面,只對極少數有靈魂氣質的人示好。
如今這個品牌的模特,居然是葉硯秋?
而剛剛……他們還在嫌他土氣?
就在這一刻,葉硯秋似笑非笑地看了老爺子一眼,懶懶開口:
“硯秋畢竟是葉家人,流著葉家的血。”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輕慢,又似隱隱帶著挑釁,“總歸,有些東西是天生的。不論是這副皮囊,還是……天生的好運氣。”
這話說得輕巧,但卻如同一根針,直直扎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窩子里。
葉老爺子的眼神微微一動,原本皺緊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他忽然笑了,眼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光。
“葉硯秋,不錯。”他語氣沉穩而篤定,聲如鐘鼎,“不愧是我孫子。”
這一聲認同落地,像一塊巨石砸進池水。
所有人臉色齊齊一變。
葉明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嘴角的笑就凝固了,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林秀芝眼神閃了又閃,面上還在僵硬地擠出笑,卻怎么也維持不住那種端莊得體的神情。
葉程野臉色尤其難看,喉頭微微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原本自信滿滿地以為,葉硯秋不過是個從鄉下撿回來、粗俗不堪的土包子,哪怕有血緣又如何?身份、圈子、資源,他全都沒有——可誰能想到,他一來就把他們這些人全壓了下去?
KALENOVA的模特。
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他已經站在了他們仰望的舞臺上,而他們自己,卻連邀請函都拿不到!
剛剛他們那句句諷刺嘲笑,如今再聽一遍,簡直就像在自抽耳光。
而葉硯秋,只是勾了勾唇角,緩緩地、從容地將翹起的二郎腿收了回來,修長的腿從沙發上落地,動作懶散卻不失優雅,像是一頭終于收起鋒芒、卻依舊讓人不敢直視的獵豹。
他抬起眼,望著在場眾人。
那眼神不驕不躁,甚至帶著一點不動聲色的譏誚。
可偏偏,就這一眼,便叫人心中一震,幾乎生出退意。
他不是被遺棄的小可憐,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土包子。
他是葉硯秋,真正的葉家人。
葉硯秋靠在沙發里,手指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袖口上的線,眼神卻始終平。片刻后,他看向一旁站得筆直的中年管家,聲調懶懶地吐出一句:
“幫我端一份下午茶。”
話音落地,客廳陷入短暫的寂靜。
管家的眼神倏地一變,眼角抽動了一下。他面上依舊恭敬,可心中卻早已翻起驚濤駭浪——
這個小子,才進門多久,就開始使喚人了?
他心中冷哼一聲,嘴角幾乎要壓不住譏諷,果然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什么世面,踩著剛剛得了點臉,就以為自己真成了主子了?
可下一秒,還不等他開口,坐在主位上的葉老爺子眼神一凝,忽然沉聲道:
“干站著干什么?你耳聾了?”
低沉威嚴的聲音一出,猶如一記悶雷,劈得管家渾身一震。
他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葉老爺子……是在訓他!
他心頭一跳,只能強壓著不甘,低頭鞠躬:“是,我馬上去準備。”
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咬著牙,眼神幽深地掃了葉硯秋一眼——那個剛剛還被全家人諷刺成土包子的少年,如今竟然只憑一句話,就得到了老爺子親自出聲維護的待遇?
這轉變……實在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而一旁的程野臉色也沉了下去,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沙發邊緣。他雖然還維持著笑,可眼里已然掠過幾分隱隱的不悅。
不多時,茶點托盤便被端了上來。
英式的銀托上擺著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旁邊配著幾塊精致的小點心,茶壺中透出淡淡的茶香——但若是真正講究的人,一嗅便知端倪。
葉硯秋懶懶地伸手,拿起那只骨瓷茶杯,指尖修長,動作優雅而慢條斯理。他將茶杯送到唇邊,卻沒有直接飲下,而是輕嗅了一口。
他的眉心頓時微微一蹙,唇角噙著諷刺般的笑意。
“爺爺。”他忽然出聲,語氣輕緩,卻一字一頓極為清晰,“我看這個管家……不太老實。”
他說著,放下茶杯,白皙的指節輕敲瓷杯邊緣,發出一聲脆響,“這份茶,怕是煮了一整天了吧。水味都混進葉底了,喝不出半點清香。”
他微微抬眸,似笑非笑:“葉家不至于連一份新鮮的茶都舍不得換了吧?”
這一番話,說得極輕,語氣溫和,甚至帶著點好奇似的無辜。
可在場的人聽了,卻沒人敢輕視——那輕描淡寫的話音里,分明藏著一柄帶鉤的刀,話說得越淡,羞辱得越深。
葉老爺子聞言,身子微頓,眸光一暗。他抬眸望向那杯茶,半晌沒有說話。
他心里卻被什么輕輕觸動了。
記憶的某個角落慢慢浮現——多年前,他的夫人也曾這樣挑剔,茶葉不新,水溫不對,她一喝便知。別人只道她矯情,他卻知道,那是種骨子里的講究和靈敏,是骨血里的驕傲。
而如今,這個孫子,竟也一口喝出了問題。
葉老爺子眼底浮現一絲復雜,似驚訝,似動容,更多的卻是淡淡的欣慰。
他看了葉硯秋一眼,忽然點了點頭,低聲笑了:“嗯,果然是我們葉家的人,連這味道……都挑得明明白白。”
一句話,宣告了他對葉硯秋身份的徹底認可。
而坐在一旁的葉明城、林秀芝、程野三人,臉色全都沉了下去。
他們之前千方百計地嘲笑他土、笑他寒酸,如今人家不但出身講究、氣場壓人,還連茶道都不輸葉家老夫人遺風。
而更致命的是——
葉老爺子,認了他。
此刻的葉硯秋卻沒察覺眾人的目光,他慢悠悠地捻起點心送入口中,唇角噙著似有若無的弧度。
優雅、從容、又帶著點鋒利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