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瞬間，沈昭野的眼里泛起絲絲的心疼。
整個行程都很順利，沈昭野當下便命人遞了一千兩銀票交給院正，并吩咐人去往周圍采買書院所需物品。
沈昭野招來當地縣令，額外付了一千兩銀票幫助青峰村疏通通往外界的道路。
他謝絕了縣令的邀請，同院正一同去往書院膳堂用餐。
一路上沈昭野欲言又止，最后仍是院正先打開了這個話題。
“沈世子，您是想找小人問念棠的事情的吧？”
沈昭野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還沒等沈昭野開口，院正便繼續道。
“念棠跟我提及過你，我也知曉她在何處，但是她不會見您的?！?/p>
沈昭野的手指痙攣般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脆弱的皮膚，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抵消心口那剜心蝕骨的劇痛。
跟當初沈母一模一樣的話，為何她不愿見他，明明她那么愛他。
院正像是知曉沈昭野的疑問，看著遠處直沖云霧的山峰憶起了從前。
“念棠她父母早逝，自幼被我接到身邊照顧，我因為這間書院經常忙得焦頭爛額，她很乖，不僅不鬧，還懂事的幫我忙……”
院正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沈昭野的眼前漸漸呈現出一抹小小的身影，她懂事的跟在院正的身后，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正是在如此境況下長大，念棠養成了堅韌不屈的性格，沒有什么能打倒她，也沒有什么能趕走她，除非是她對某件事情極度失望才會自己離開，而你一定是做了這樣的事情?！?/p>
雖然蘇念棠沒有跟院正細說兩人之間的事情，但院正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院正轉頭看著沈昭野，用那雙經歷風霜依舊堅韌眸子望著沈昭野，望沈昭野最深處的靈魂。
沈昭野清楚的在院正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模樣，痛苦、悔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自己，沈昭野的喉嚨像是被石子堵住了一般，用盡全力也只發出了一個音節。
“我……”
“所以這便是她不會回頭的原因，沈世子，感情這種事情不可強求，否則最終兩個人都會受傷的?！?/p>
說完，院正不再看沈昭野，獨自一人朝遠處走去，只剩沈昭野一個人落寞的站在原處，就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
直到傍晚，蘇念棠才和其他夫子一起回來的，她以為沈府的人看過書院后便會由縣令接待，當日離開這里。
可當她回到書院后，一眼便看到了沈昭野的馬車。
她對這輛馬車實在是太熟悉了。
沈昭野曾用這輛車帶著她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曾在這輛馬車上給她準備過各種各樣的驚喜，甚至兩人也在這輛馬車上親昵。
可后來，同樣一輛車，沈昭野卻用來和另一個女人做遍和她做過的事情。
蘇念棠收回目光便要繼續往書院里走時，馬車內的人推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毫無征兆，甚至是沒有一點預料，本以為兩個永遠都不會相見的人，便這樣突然相見了。
時間在這一刻突然凝固，雨后泥土的土腥氣味消失了，遠處學堂里孩子玩鬧的模糊聲消失了，只剩下沈昭野胸腔里瘋狂跳動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棠棠?！?/p>
沈昭野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蘇念棠。
因為縣令派人來警示附近有馬匪出沒，再加車隊一行人舟車勞頓，天黑山路崎嶇種種因素，沈昭野準備在書院借住一晚，明日一早再離開。
他還有公務需處理，便直接回到了馬車上。
剛剛沈昭野準備下車放松一下時，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蘇念棠。
只是半年未見，眼前的女子便大變模樣。
曾經那頭光滑如綢緞的發絲如今被全部束起，身上繁復華貴襦裙也換成了粗布長褲短衫。
曾經好不容易被沈昭野養白的光滑皮膚如今也變得粗糙。
沈昭野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蘇念棠同樣也看著沈昭野，她根本便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沈昭野。
見到沈昭野一瞬間，深埋心底的悲痛重新涌上喉間，化作蟒蛇絞緊氣管，瞳孔邊緣泛起陣陣黑霧，記憶如潮水涌來，那些痛苦過往一幕幕在她腦海里重現。
很久之后，風聲將蘇念棠的聲音吹進沈昭野的耳朵，落進沈昭野的心臟。
“沈昭野，你為何要來找我呢？”
沒有悲傷，沒有激動，甚至很平淡的語氣，卻像是最鋒利的刀子插進了沈昭野的胸口，疼痛落進胃袋引發連鎖痙攣，整個世界在沈昭野面前日旋地轉，讓沈昭野不由的往后踉蹌了幾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車門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疼痛沿著脊椎蔓延開，卻奇異地無法喚醒麻木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