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昭野抱著陸婉晴沖出去時,蘇念棠還癱坐在地上,后腦的血順著脖頸往下淌。
她看著他的背影,那么急切,那么慌張,連頭都沒回一次。
她疼痛欲裂,忽然想起,從前,他也是這樣緊張她的。
那時,她還在魚市賣魚,梳著簡單的發髻,不施粉黛,清麗脫俗,被魚市中人稱為“賣魚西施”。
沈昭野第一次見到她,便站在攤位前看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后掏出一枚墨玉兌牌說:“隨我走,這輩子都不用碰這些。”
她雖貧窮,卻清冷有傲骨,怔了一下,直接將玉牌還給他:“不用了公子,我靠雙手謀生,不丟人。”
他靜靜凝視她許久,再次遞了一張名帖給她,手指修長干凈,“我叫沈昭野,明日我還會再來。”
她并未當真。
可第二日,他果然來了,乘著一輛華麗馬車,身著錦袍站在腥臭的魚市里,格格不入。
那三個月,為了贏得她的芳心,京城矜貴的國公府嫡子做了許多出格的事——
她拒絕他的首飾,他便命人每日往她攤位上送供給商賈巨富的新鮮海產。
她躲著他的馬車,他便徒步穿過滿是魚腥味的漁市;
她說他們并非同一階層之人,他便蹲在她沾滿魚鱗的水池邊,親手幫她刮魚鱗。
他在她賣魚的漁市站了整整三月,她拒絕一次,他便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并非未曾心動,只是深知兩人之間的差距,所以不能,也不敢動心。
直到后來,她終于松口答應他,是因為他替她擋了隔壁競爭攤位揮來的剔骨刀,后背留下一道猙獰的疤。
那時候,他疼得冷汗涔涔,卻還笑著對她說:“棠棠,記住,你欠我一條命,得用一輩子還。”
她落淚了,眼淚滾燙砸在他掌心。
在一起后,他愈發寵她寵得無法無日。
她切魚劃破手指,他連夜請來御醫;
她隨口說喜歡某樣糕點,他立刻盤下整個鋪子;
她來月事腹痛不止,他便整夜不眠為她揉小腹。
有次她摔了一跤,膝蓋擦破些許皮肉,他心疼得眼睛都紅了,抱著她去醫館的路上,手一直在抖。
郎中哭笑不得地說只是皮外傷,他卻堅持要仔細診治,生怕她傷到骨頭。
而如今——
蘇念棠低頭看著這一地血泊,忽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便砸了下來。
她并未驚動下人,一個人去了府中醫房。
可所有府中所有大夫都被沈昭野叫去了陸婉晴的擷芳院。
她頭暈得幾乎站不穩,傷口還在流血,只好去往擷芳院,剛走進去,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攥住!
“蘇念棠!”沈昭野的聲音壓著怒意,“婉晴險些小產,你還不肯罷休,追到擷芳院來鬧?”
她偏頭,看見他緊皺的眉頭和眼中的寒意。
他一襲華貴錦袍,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貴,唯獨身上還帶著陸婉晴的香粉味。
“我來找大夫……”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不是來找她。”
她慢慢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我也受了傷。”
沈昭野神色一滯,這才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和汩汩流血的傷口。
“你說等她生下孩子,便帶我走。”蘇念棠看著他,眼眶發紅,“可如今,你眼里還看得見我嗎?”
沈昭野眉頭皺得更緊,伸手欲碰她的傷口:“怎么回事?”
“你推的。”她平靜地說,“撞在桌角上了。”
沈昭野瞳孔一縮,似乎這才想起當時的場景。
他的怒意頓時散了大半,一把將她拉進懷里,“棠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婉晴出事,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萬一有個閃失,我們離開的日子又要推遲……”
蘇念棠任他抱著,眼神空洞。
這些話,她已經聽了太多次。
“我知曉了。”她推開他,“你去照顧她吧。”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再次拉住手腕。
“棠棠,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愛的只有你。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為了我們能盡快離開。”
他命人叫來一個大夫:“讓這個大夫去清輝院照顧你,傷口不要沾水。”
說完,他松開手,轉身往陸婉晴的寢房走去。
蘇念棠站在原地,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漸漸遠去。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我不信了……”她輕聲說,“沈昭野,我一點都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