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崀的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回避——此刻臺上之人,早已超脫了男女之別的世俗定義。
鼓點驟急。那身影忽然折腰后仰,柔韌的腰肢彎成滿弓,又猛地彈起。神秘而沉重的鼓聲急劇響起,混著薩滿的呼麥和苗疆特有的銀鈴脆響。
當她旋身時,火光在肌理分明的脊背上投下流動的光影,宛如虎皮符文活了過來。
"通靈了,這是通靈了……" 身旁的老者喃喃道。
喬崀這才發現,整個寨子的人都在隨著節奏輕輕搖晃,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臺上之人每一個騰躍都帶著山岳般的重量,每一次舒展卻又如流云般輕盈。
當祭曲攀至頂峰時,祭臺四周的火把轟然躥高。那道身影在烈焰前張開雙臂,青銅面具折射出詭異的光芒。這一刻,她既是狩獵的猛虎,又是被獻祭的羔羊。
舞畢,臺上的人重重跪地。卸去面具的臉上汗如雨下,將虎皮上的朱砂符文暈開成血色的溪流。她翻轉手腕,露出布滿老繭的掌心——這是山民最虔誠的獻祭之禮。
師爺的棗木杖深深插入泥土。老人手按在心口,聲音嘶啞:“老兄弟們...” 渾濁的淚水滾過臉上溝壑,“丫頭把寨子守得很好……很好……”
夜風卷著未燃盡的紙錢飛向遠山,仿佛無數振翅的灰蝶。
喬崀忽然察覺臉頰冰涼,抬手竟摸到一滴水痕。他怔怔望著祭臺上顫抖的肩背,第一次看清那具身軀上縱橫交錯的傷疤。
他的心不知為何很靜,靜的有些空虛。
祭祀的余韻還未散去,大食堂方向已飄來陣陣飯香。林大壯卸下青銅面具,發間的紅繩被汗水浸透,貼在泛紅的臉頰上。她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喬崀——素白長袍在燈火中格外醒目,像雪落在炭堆里,襯得他清雅絕俗。
“你,過來。” 她嗓音還帶著祭祀后的沙啞,指尖捻著碗中猩紅的朱砂。
喬崀紋絲不動,身后卻有人推了他一把:“姑爺快去!”
他踉蹌半步站穩,抬眼時眸光如刀,卻在觸及她指尖那抹紅時微微閃爍。
“作甚?” 他盯著那碗可疑的紅色液體,鼻尖聞到鐵銹般的腥氣,眉頭皺起。
林大壯咧嘴一笑,沾滿朱砂的食指在燭光下泛著血色光澤:“紅砂點額,保你平安。” 她向前一步:“低頭。”
喬崀猶豫片刻,微微俯首。他垂落的發絲掃過她手腕,柔滑而冰涼帶著細微的癢意,因為湊近,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清雅好聞的淡香。
當她的指尖觸及他眉心時,兩人同時一顫——他的皮膚竟比上好的玉石還要細膩。
“好了。” 她粗聲說,看著那點朱砂在他額間綻開,襯得他如玉的面容愈發清冷出塵。
只是這神仙般的人物此刻正盯著她獸皮裹胸下起伏的曲線,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不知羞!” 喬崀甩袖便走,留下林大壯舉著沾紅的手指發愣。
“姑爺也太不識好歹!” 三當家看著不道謝就離開的喬崀,氣得直跺腳。
林大壯卻望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將剩余朱砂抹在自己額頭:“走!吃飯去!”
她大笑著攬過眾人,紅印子在汗水中化開,像朵凋謝的山茶花。
大食堂的燭光映照著每一張樸實的笑臉。這方木屋是初代大當家親手所建,為的就是讓寨里老小同吃一鍋飯——無論采買豐收還是饑荒年月,大當家的碗里從來不會多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