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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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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氣壓驟降,幾乎令人窒息。我坐在厚重的長桌末端,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冰冷的金屬外殼,冰涼的觸感沿著指尖一路漫延至心底。

父親白震霆就坐在長桌主位,如同一座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孤山,

周身散發的威嚴幾乎凝成了實質。他沉冷的目光,正越過滿桌神色倉惶、大氣不敢出的高管,

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剛才那份收購案風險評估報告,由誰負責?

” 他的聲音平靜得像結冰的湖面,無波無瀾,卻讓室內溫度又驟降幾度。

一位頭發花白的高管顫抖著站起來,臉色煞白如紙,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

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是…是我…白董…”“第四頁第三節,

目標公司上季度異常現金流的具體來源核查結果呢?‘待定’?

” 父親拿起桌上薄薄的一份文件,指尖捏著的紙張發出細微的“嚓嚓”聲,像薄冰在破裂。

每一道碎裂聲,都像淬了冰的針,扎進那位高管的神經。“決策的依據在哪里?直覺?

盲目的樂觀?還是…” 他稍稍頓了頓,那短暫的沉默如同巨石壓頂,“純粹的不負責任?

”那高管身體晃了晃,仿佛被抽掉了骨頭,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對不起白董,

是我的失職,時間太緊,我……我馬上重新組織團隊……”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父親并未繼續追問,那沉凝的目光緩緩移開,

仿佛只在他身上停頓了短短的一瞬。可這一瞬,已足夠將那點可憐的希望徹底凍結、碾碎。

父親的平靜比任何斥責都更具毀滅性。那人雙肩頹然垮塌下去,眼中只剩一片死灰般的絕望。

父親微不可察地頷首,另一側等待已久、面目森嚴的集團保安立即無聲而利落地步入會議室,

將那具失魂落魄的軀殼帶離。沉重的大門重新合攏,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像判決落下冰冷的休止符。滿室寂靜,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真空。空氣重新凝滯、凍結。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父親的方向,只死死盯著面前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文檔空無一字的光標處,只有我蒼白指關節的倒影在跳動。指尖傳來的冰冷鋼筆觸感,

似乎滲透了骨髓,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刺痛。會議沉悶冗長的議程還在繼續,

像一輛永遠不知疲憊的龐大碾路機,緩慢地、固執地碾過每一個毛孔。

我的思緒卻被猛地拽離,如同風箏斷了線,

朝著同一方向飛速飄去——那是我心里最幽深、也最絕望的角落。母親離開我們,

已經整整七年了。沒有告別,沒有預兆。只是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例行體檢,

卻曝出了那個殘酷得令人窒息的判決書:早已擴散的晚期惡性腫瘤。

像是命運蓄謀已久的一次偷襲,來得悄無聲息,

轉瞬就擊碎了那個我自記事起便存在的、被愛嚴密包裹的世界。那一個夏日的午后,

白家大宅,那個曾經流淌著陽光、鮮花和母親輕快笑聲的地方,

被一種沉重而冰冷的寂靜徹底接管了。厚重窗簾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與生機,

偌大的空間里,只聽得見空氣凝滯流動的低鳴。父親,白震霆,

那個在商界翻云覆雨、名字等同于財富與權力的男人,曾經意氣風發的輪廓崩塌了。

他坐在母親床邊,背對著門口,寬厚的脊背佝僂成一個異常僵硬的弧度,

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死死壓彎。夕陽最后一點殘余的血色,掙扎著穿過窗簾的縫隙,

在他肩上投下一片即將消失的光斑。房間里彌漫著濃烈得幾乎凝成實質的藥味和消毒水氣味,

無情地刺進鼻腔深處,提醒著我們正站在終結的邊緣。我那時只有十一歲,

時間仿佛在我身上按下了快進鍵,又在那令人窒息的午后驟然停滯。

心臟在瘦小的胸腔里瘋狂跳動,恐懼帶著冰冷的觸角纏繞住我。我甚至不敢邁步走進去,

腳步粘在了門口冰涼的地板上。父親維持著那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終于,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目光卻完全越過了小小的我,如同穿透一層透明空氣。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淚水,沒有崩潰,什么都沒有。

那雙曾洞察一切、揮斥方遒的眼睛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深不見底的荒蕪。

那是我第一次在父親的眼里看到如此純粹的虛無,像宇宙盡頭、所有星辰熄滅后的黑暗。

這無聲的荒蕪,比任何聲嘶力竭的哭喊都更讓我絕望。

它無聲地宣告著:屬于白璃的、有母親存在的時間,永遠地畫上了句號。之后的第七天,

當喪禮塵埃落定,喧囂褪盡,白家宅邸被一種更沉重的寂靜覆蓋時,

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發生了。父親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堅決,

將母親的遺體送進了由頂級醫療器械公司連夜改裝的、維持絕對零度環境的特殊冰庫。

那座冰庫,被修建在老宅莊園深處那片最安靜的溫室旁。那里曾經是母親的小花園,

種滿了她最愛的白色洋桔梗。花房的巨大玻璃穹頂被拆除了,

結構被特殊鋼材無情地重新加固,墻體被灌注進厚厚的絕熱保溫材料,

足以隔絕任何外界的熱量侵擾。內部,

則是極致冰冷的金屬世界——多層獨立的冷凍單元散發著幽藍的寒氣,

宛如星際艦隊船艙里的某個艙段。整個空間的核心,是一張如同藝術品般的低溫床榻,

由泛著冷光的航空級合金打造。無數管線嚴密地嵌合其中,只為供養躺在其中的主人,

母親的身體。從冰庫動工那天起,父親就徹底變了。書房里,

屬于母親的氣息一點點被清掃干凈。

那些她翻過的書、她撫過的沙發扶手、她用過的茶杯……無聲地退場。取而代之的,

是深色的實木文件柜散發著冷硬的氣息,巨大的屏幕墻上滾動著復雜的商業圖表和股票指數,

無聲地跳動著數字。巨大的實木書桌厚重而冰冷,

擺滿了標著“絕密”、“緊急”標簽的卷宗,象征著權力的文件堆疊如山。

這里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指令中心,一個冰封之心的指揮部。

我成了父親在這個指揮部里唯一的、也是最特殊的“項目”。他開始親自監管我的學業軌跡,

書籍目錄被迅速替換成經濟學、金融史、股權分割、國際并購;每一個節假日、每一個周末,

乃至每一個漫長的寒暑假,

滿各種課程和“實踐活動”——陪他出席一個又一個枯燥漫長、充滿了爾虞我詐的商務會議,

中分辨那些藏在酒杯后面的諂媚與陷阱;被要求穿著刻意做小的、風格老氣的套裝和高跟鞋,

旁觀他和對手進行冷酷的資產切割談判,聽著那些冰冷的數字和被輕易犧牲掉的人生,

離情感做出所謂“正確”的抉擇……我的生活迅速萎縮成一張不斷被父親填滿的嚴格日程表,

每一個空格都標注著他的期望,每一個刻度都象征著他不容置疑的安排。

我如同被塞進了一個冰冷的模具,被高壓強行塑造成一個為繼承財富而生的未來君主。

一切少年人該有的色彩、幻想、不切實際的熱情,

在父親“塑造完美繼承人”的龐大計劃面前,都是必須被剔除的雜質。沒有商量,沒有緩沖,

沒有溫情脈脈的過渡期。母親離去時帶走了這個家里全部的暖意,只剩下一顆冰冷的意志,

固執地將我推向某個無光的未來。我唯一被允許靠近的溫暖,或者說,

是唯一允許存在的溫柔意象,是冰庫。每隔一段時間,通常是夜深人靜的午夜,

在書房冷硬的燈光下敲定了最后一個文件之后,父親會推開沉重得如同銀行保險庫的大門,

走進那被恒久嚴寒統治的空間。他總是提前很久就讓我先在外面等著。然后,

我會隔著厚重的雙層玻璃觀察口看到一些景象,仿佛隔著凍了幾百年的冰川,

看向遙遠的史前時代。他走進去時,步伐總會變得格外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他會在冰床前靜立很久很久。冰冷的藍色熒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緊抿的薄唇上,

像給他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霜殼。只有在那時,

那始終籠罩在他臉上的、如同實質般令人窒息的冷硬,才會短暫地出現一絲崩解的縫隙。

那雙在會議室里能將人凍結成冰的眼眸,凝視著冰榻上母親沉睡的面容時,

會流淌出一種近乎枯竭的、卻深不見底的哀傷。我曾鼓起勇氣跟隨他進去過一次。門剛合攏,

一股能瞬間凝固骨髓的寒意就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刺透了我單薄的衣服。每一步呼吸,

都像吸入了玻璃的碎屑,刮得喉嚨生疼。冰面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勾勒出父親在母親冰榻邊佝僂著的高大背影,像個永遠被放逐的靈魂囚徒。“別怕冷,

” 父親似乎察覺到我的瑟縮,聲音嘶啞,比平時低沉許多,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冷,

能留住她想留給我們的樣子。小璃,記住她現在的樣子。

”他的指尖極其緩慢地劃過空氣中母親沉睡的輪廓,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虔誠,

停留在母親冰冷臉頰上空不到半厘米的地方。“她…只是暫時睡著了。” 他最終說,

每一個字都像是艱難地從喉嚨深處硬拔出來的枯枝,帶著鈍擊血肉的回響。

那語調里飽含的、沉甸甸的絕望與渴望交織的復雜情感,

瞬間像一塊沉重的鉛石砸進了我稚嫩的胸腔,留下悶痛的回響,

也讓我第一次清晰地觸碰到了父親的終極計劃——在確認我能獨當一面,

可以完美地接過他手中那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商業帝國后,他將了無牽掛地放棄這個世界,

放棄我,用最極端的方式去“追”上他此生唯一的愛人。從那一晚起,

我眼中的世界驟然失去了所有色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食玻璃的碎屑。每一個夜晚,

在巨大的、空曠得只剩下回音的白家別墅里,

在那張父親挑選的、華麗卻無比陌生的新床上輾轉時,冰冷的絕望和巨大的空茫就纏上來,

啃噬著我,讓我整夜整夜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發呆。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女。

失去了溫柔的母親,而即將永遠失去的父親,在冷酷的計劃中早已將我的心徹底放逐。

十八歲生日那天,巨大的水晶吊燈在老宅的客廳里投下璀璨冰冷的光柱。傭人們安靜穿梭,

餐桌上擺放著奢華的布置,空氣里卻浮動著一絲異樣緊繃的因子,像一根無形的弦越拉越緊。

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沉甸甸壓在胸口。父親的白發肉眼可見地增多了,像一層不化的寒霜。

他端坐在餐桌主位,神色比平日更顯凝重,目光卻異常銳利地投向我身后空蕩蕩的大門方向。

預感應驗了。沉重的廳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管家老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通報,只是微微側身讓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那一刻,

大廳內本就壓抑的空氣,仿佛驟然被抽干了所有氧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

但在絕對的死寂中,卻如同悶雷滾動。

那身影一點點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穿著一條質地極其精良的墨綠色錦緞旗袍,

腰肢纖細,步伐搖曳生姿。烏黑濃密的長發優雅地盤起,頸項修長白皙。隨著她的走近,

那張臉清晰地呈現在所有人眼前——我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倒涌上頭,耳畔一片尖銳的嗡鳴!

那張臉……那張我刻在骨子里、日夜思念卻只能在冰冷的凍庫中才能模糊瞻仰的臉!是她?!

是媽媽?!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壁而出!巨大的沖擊和狂喜幾乎讓我失聲,

雙腿軟得幾乎撐不住身體。我下意識伸出手,想要緊緊抓住眼前這人,

抓住這失而復得的奇跡!但下一秒,狂喜的浪潮被更冰冷的殘酷現實狠狠拍碎。

僅僅幾步之遙,光線足夠清晰了。這張臉,雖然每一個弧度,每一處五官的分布位置,

都近乎完美地復刻著母親的容顏,足以以假亂真。但那眼神里的神采,

卻暴露了最致命的區別——母親的雙眼是溫暖的琥珀色湖泊,盛滿春日般的暖陽和柔情。

而這雙眼睛深處翻涌著的,

卻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精明、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獵物般的審視與緊張,

像暗影森林里窺探的豺狼!“轟”的一聲,心中那座剛剛堆砌起來的虛幻巨塔瞬間垮塌,

粉碎得一干二凈!一股冰冷的惡心感從胃底直沖上來,喉嚨里泛起鐵銹般的腥味。

父親竟然……他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個“替身”?!

就在我的身體因這極具沖擊性的“重逢”而劇烈搖晃,幾乎要摔倒時,

一個冷漠而清晰的聲音響起——“林薇。”是父親的聲音。他端坐在主位,

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法官在宣判,臉上沒有任何震驚或激動的情緒。

他叫的不是“晚晚”或者“蘇晚”。他清晰地稱呼那個正踩著優雅步伐走來的女人——林薇。

這個名字如同冰錐刺穿了我僅存的最后一絲僥幸。父親叫了那個陌生女人的名字。他認得她!

或者說,他“安排”了她!林薇的腳步在餐桌不遠處停下,

臉上浮起一個完美無瑕、訓練有素的笑容,眼角眉梢的弧度都經過精心設計,

卻如同一副僵硬的面具。“震霆,” 她的聲音刻意放緩放軟,帶著一種刻骨的模仿意味,

試圖捕捉記憶中母親的語調,但在這樣的場合下,只顯得造作而不合時宜,“抱歉我來晚了,

路上……”她甚至試圖表現出一點柔弱的歉意。“坐。

” 父親的聲音毫無溫度地截斷她蹩腳的表演,指了指他主位右手邊的位置——那個位置,

一直是母親的。他的目光掠過林薇那張足以亂真的臉,沒有一絲波瀾,然后重新落在我身上。

巨大的羞辱感和深切的背叛感同時化作滔天的怒火,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

“誰都不配代替她!”我猛地站起來,身后的高背椅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眼前發黑,

血涌上頭,幾乎能清晰聽見自己血管里奔突咆哮的憤怒和絕望!什么得體,什么禮儀,

什么白氏繼承人的體面?都見鬼去吧!餐廳角落,

一樽價值連城的清代粉彩琺瑯牡丹紋天球瓶孤傲地立在紅木幾架上。我幾乎是憑著本能,

大步沖向它,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砸!用最決絕的碎裂聲,來表達我的滔天恨意!

“哐當——!!!”瓷器爆裂的巨響在挑高的空間里炸開,尖銳刺耳!

天青色的碎片和晶瑩的牡丹花瓣碎瓷如同絕望的眼淚,崩裂四濺,散落一地狼藉!

所有人都僵住了!管家、傭人、甚至林薇臉上那偽裝的嫻靜笑容都徹底破裂,

只剩下真實的震驚和無措!一地狼藉中,我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幼獸,

紅著眼死死盯住父親。他終于動了。那雙古井無波般的眼睛轉向我,眼神里既沒有暴怒,

也沒有驚訝,反而掠過一絲……疲憊?時間,仿佛在那對視的一刻被無限拉長。“嗯。

” 最終,他只是極短促地應了一聲,仿佛我砸碎的不過是一件尋常物品。隨即,

他的視線極其自然地移開,竟微微偏向了自己左手空著的方向,

仿佛那里存在著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存在。他用一種無比平常、甚至帶著一絲詢問的口吻,

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晚晚,今天這個新廚師燉的湯,味道淡了點?

”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像一道無聲卻更為猛烈的炸雷,擊得我呆立在破碎的瓷片中央,

渾身冰冷。這……是幻覺嗎?“陳伯,” 他甚至沒有看我,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虛空處,

“今天的湯,廚房處理一下。”語氣平淡得像只是在點評一道不合胃口的菜品。

餐廳里死寂一片。林薇精心維持的表情徹底碎裂,臉上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錯愕,

以及一絲被忽視的尷尬和茫然。她顯然無法理解這一幕。只有我,

只有我瞬間領悟了父親那句看似尋常問話背后透露出的、冷酷到令人心膽俱碎的真相。

他不是真的瘋了。那聲對“晚晚”的問話,是演給這個冒牌貨看的!

他在用一種更絕對、更無可辯駁的方式,撕碎她所有的妄想!他的愛人,

早已冰冷地沉睡在莊園深處那座堅固堡壘的核心,沒有任何人、任何贗品可以替代!

他甚至吝于對這個酷似母親的“替身”投去真正審視的一瞥。

他叫出“林薇”這個陌生的名字,如同給一件物品貼上冷冰冰的標簽。眼前這一切,

或許真的只是一個測試,一個冰冷徹骨的測試!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比闖入冰庫那一次更為刺骨。我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手指冰涼僵硬。原來,

在父親心里,一切都可以物化,都可以成為籌碼,包括他自己,也包括……我。這個認知,

像極地的寒風瞬間將我整個人凍結在原地。地上的碎瓷反射著冰冷吊燈的光,

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一瞬間,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密密麻麻扎進心臟。

林薇最終沒有能留下。父親那句對著虛空里“亡妻”的問候,如同一道無形的驅逐令,

將她精心營造的假象撕得粉碎。后來我才知道,

那張臉是某個被父親商業上的死對頭暗中安排的手筆,企圖以此接近父親,

操控白氏集團這艘巨輪。然而這張精心繪制的皮囊,

在父親心底那座名為“蘇晚”的永恒銅墻鐵壁面前,顯得如此單薄可笑。

她被管家客客氣氣、卻也毫不留情地“請”出了白家的大門,

甚至沒能在那張餐桌上用完她的第一餐。父親甚至懶得去追究背后的推手是誰,

他全部的注意力,或者說全部的執念,

都系在另一個地方——那個我是否已經準備好接過他手中權杖的時刻表。林薇的出現和消失,

就像石子投入死水,未能在他冷酷的計劃軌跡上留下任何漣漪。測試并未就此結束。

自那以后,父親的“錘煉”手段更加極端,幾乎是在懸崖邊緣推著我前行。

他將集團內部幾個暗流洶涌、派系斗爭極其嚴重的虧損子公司直接甩到我面前,

讓我獨自去收拾爛攤子。辦公室的燈光徹夜不熄,

連秘書和助理團隊也私下對我露出疲憊而驚懼的神情。

惡意刁難、資金鏈突然斷裂的消息、元老的集體反水……重重陷阱接踵而至。

在某個連續三天三夜沒合眼、剛拆線完一個可能徹底葬送一個子公司的巨大資金窟窿后,

巨大的疲憊和瀕臨崩潰的邊緣感緊緊勒住我的喉嚨。我腳步不穩地走進父親的書房,

想要喘口氣,甚至想尋求一句哪怕只有“還算及格”的肯定。辦公桌后,

父親微微抬了下眼皮,只花了幾秒鐘掃視我剛剛遞上的報告扉頁摘要。“第十一頁第三點,

” 他頭也沒抬,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旁邊的另一份報告,聲音像冰面摩擦,

“數據比對有問題。兩小時內,重做。”他甚至沒有一句多余的提問,

更沒有絲毫疲憊者之間的惺惺相惜。那冰冷的語氣,仿佛我只是一個出現了故障的精密零件,

只需要立即返廠調試。書房厚重的實木大門在身后關合。冰冷的走廊里,

我背靠著同樣冰冷的花崗巖墻壁,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

臉頰上似乎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滑落下來。那不是淚水,更像瀕臨極限時被活活榨出的血珠。

父親那顆心,早已和莊園深處的凍庫,凍結成同一塊堅冰了。

他所剩無幾的情感、溫度和生命,全部都預留給了那條冰冷的追隨之途,那個冷酷的歸期。

至于被他強留在這人間的女兒白璃,不過是通向那冰冷終點前,

一個必須完成的冰冷任務——將我鍛造成足夠堅固的容器,去承載他即將拋下的巨大空洞。

那一刻,徹骨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我,隨之涌起的,是焚盡一切偽裝的烈火!恨!

滔天的恨意在我胸腔里灼燒!恨那場該死的癌癥奪走了母親!

恨父親用這種非人的方式摧殘我!恨眼前這個龐大陰冷的、所有人都覬覦的商業帝國!

恨這個沒有溫度的世界!恨我血管里流淌著的白震霆冷酷的基因!既然他執意要走,

既然這個世界注定冰冷無情,那么——“好!你要把我磨成刀子?那我就做最鋒利的那把!

你要把這份‘家業’強塞給我?那我就接!” 我猛地用袖口擦掉臉上的濕痕,

狠狠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站起!那股燃燒的恨意并未摧毀,

反而凝固成了某種更冰冷、更堅硬的東西!它注入我搖搖欲墜的四肢百骸,

支撐著我搖搖晃晃、卻又異常堅定地站直身體。疲憊?崩潰?軟弱?那都是敵人!現在,

我的敵人只有時間!在他將最后那點生命也消耗在冰冷追憶之前,我必須強大!

強大到足以證明給他看!強大到足以……承受住這最后的拋棄!“你要我重做報告?

” 我透過冰冷的門板,無聲地宣告著自己的誓言,“我做。但我做的,

會是讓董事會那幫老狐貍閉嘴的東西!”恨意化為燃料。我真正蛻變的齒輪,在那一刻,

帶著沉重的轟鳴,冰冷而決絕地開始轉動。我剝離了所有的軟弱和幻想,

將自己徹底碾碎重組。時間成了唯一的對手。我逼迫自己如同一部永不疲倦的機器,

場上精準揮下致命的屠刀;如何識破偽裝、在各方勢力的明槍暗箭中毫發無損甚至反戈一擊。

我摒棄了所有天真的情感牽絆,

學會了利用規則、引導輿論、精準卡住對手的咽喉迫使其就范。

一個被扭虧為盈的子公司、每一次我以白氏執行總裁身份力排眾議做出正確決策的董事會后,

我都會下意識地瞥向書房緊閉的門。我知道,門后的那個人,一定在某個屏幕上,

冷靜地分析著我的每一個抉擇、每一個數據,用他那柄嚴苛到極致的尺子,

衡量著我與那個冰冷目標之間的距離。二十五歲,掌舵人辦公室的門終于向我敞開。

當我正式接任白氏集團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行官的消息,

通過層層嚴密的安保網絡和內部通訊系統,傳遞到父親位于頂層大宅的終端時,

我知道最后的倒計時開始了。離開那場簡短得近乎冷漠的權力交接儀式,

回到冰冷空曠的頂樓住宅區域時,整層樓寂靜無聲,如死水微瀾。傭人們不知何時已被屏退,

空氣里只有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在回響。我踏著腳下價值不菲的光潔大理石地面,

朝著那條通往凍庫的幽深走廊疾步走去。步伐快得帶起了風,

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從巨大落地窗外透進來的、城市黃昏的暮光,

將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像一個追逐著自己末日的倉皇幽影。心跳在耳畔沉重地擂動,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窒息的悶痛。一種巨大的、冰冷的預感攫住了我。

凍庫大門處的密碼鎖解除裝置屏幕是暗的,顯然系統已被更高權限鎖死。我沒有絲毫猶豫,

猛地按響了門旁那個猩紅色的緊急呼叫裝置!

“滴嗚——滴嗚——滴嗚——”刺耳的蜂鳴瞬間撕裂了頂層的死寂!

那是防自殺預案的最高級別警報!沒有等待的余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在警報炸響的同時,我幾乎憑借著肌肉記憶帶來的條件反射,狠狠地撞向了厚重的大門!

身體與冰冷的金屬碰撞發出沉悶的巨響!門,紋絲不動!我后退一步,

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撞去!疼痛在肩膀和手臂炸開,仿佛骨頭都要碎裂,

但依舊無法撼動這堅固的最后防線!“父親!開門!”我嘶吼著,

指甲在光滑冰冷的金屬門板上刮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絕望像一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臟!“父親,不會已經隨母親去了吧?

”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我渾身的血液幾乎倒流!絕望的蠻力徹底占據了身體,

我拼盡性命般第三次狠狠撞向大門——這一次,不再是肩膀,而是整個身體的重量!同時,

巨大的、金屬部件承受壓力到達極限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聲傳來——哐——啷!門,

被我最后拼盡全力撞擊的那一下,終于被暴力撞開了!

一股遠超想象的、足以瞬間凍結靈魂的極寒氣息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

冰冷刺骨的白色寒氣瞬間彌漫、充斥了我所有的感官!視線被濃重冰冷的白霧阻隔,

我踉蹌地沖了進去!冰庫內的景象,讓我如墜冰窟,心臟在瞬間凍裂!父親,

那個永遠如山岳般沉穩挺拔的白震霆,

此刻姿態僵硬地半跪伏在母親蘇晚那張冰冷的低溫床榻旁。

他側臉伏在母親早已僵直、覆蓋著薄薄冰霜的手臂上。

他那頭原本摻雜著銀霜的頭發散落在冰榻上,此刻仿佛也蒙上了一層死亡的灰白。

他的右手死死攥著母親那只覆滿白霜的右手。

那只曾握過無數關鍵文件、簽署過足以影響金融市場的商業巨鱷的手。此時,

卻像握住了最后的、冰冷的信念,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緊扣著亡妻的手,

指節因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如同被凍僵的巖石。

更恐怖的是他的左手——手臂袖子被潦草地挽到了肘部以上,露出手腕上靜脈清晰的皮膚。

一支一次性醫用注射器,那鋒利的針頭已經刺破皮膚,刺入皮下的血管。

一小截蒼白的針管清晰可見,針筒內裝載著透明的液體,如同毒蛇的毒囊,

正對著他即將逝去的生命!旁邊冰冷的金屬工作臺上,

一張對折的便簽紙被一支同樣冰冷的鋼筆壓著。視線被淚水模糊,又瞬間被凍住。

我強迫自己看清了上面剛勁卻帶著赴死決絕的筆跡:「晚晚,等我。」「小璃,勿念。」

這幾個字,仿佛凍結靈魂的咒語,瞬間抽空了我肺里僅存的熱氣!絕望如同最鋒利的冰錐,

貫穿了我的頭顱!我來晚了?!晚了半步?!極度的恐懼和憤怒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不——!!!”喉嚨里迸發出一聲凄厲、扭曲、不似人聲的嘶吼!我根本感覺不到寒冷,

身體像炮彈一樣向著那恐怖的針頭撲去!就在我撲到冰榻前,

發瘋般地朝著父親的左腕伸出手,

試圖將那枚死亡的針管拽離的瞬間——“叮……”一聲微弱、清脆的聲音響起。

突兀地在死寂、寒冷的冰庫空間中響起。清晰得如同冰棱碎在鐵盆之上。

聲音的來源……竟然是冰榻上那具冰冷的遺體?!那一瞬間,我的心臟仿佛被凍結了!

血液倒流!一股無法言喻的荒謬和恐懼攫住了我!是我瘋了?還是……?!

動作停滯了千分之一秒!緊接著!“咔……”又是一聲!帶著冰層龜裂質感的聲音!

比剛才更清晰!更近!

切地是從覆蓋在“母親”身上的那塊厚厚、如同水晶棺蓋的透明高強度聚合材料板下傳來的!

冰板之下,那雙凝固了十四年之久的、緊閉的眼瞼,如同被無形的手輕輕拂過!

那濃密纖長的睫毛,極其微弱地——顫抖了一下!像是嚴冬時節,

被凍僵的蝶翼在死亡前最后的一次掙扎!緊接著,

那仿佛永恒凝固的、纖薄的、覆蓋著白色寒霜的唇瓣,

竟然極其困難地、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微小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我清晰地聽到自己倒吸冷氣時喉嚨發出的“嗬嗬”聲,寒氣刀割般剮過氣管!

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分毫,驚恐和難以置信在瘋狂撕扯我的每一根神經!

在我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的時候,半伏在冰榻上、正死死握著妻子冰凍手掌的父親身體,

似乎也猛地一震!他猛地抬起臉,原本如同枯井般一片死寂、只有終極解脫的雙眼,

死死地定在了妻子的臉龐上!他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帶動著左手上那根危險的注射針管一陣晃動!那張蒼白如同玉雕的臉上,

那雙十四年未動的眼睛,在冰下緩慢地掀開了眼皮!那睫毛顫動得厲害,

像冬日里破開薄冰的最后一點新芽。每一次細微的掙扎,都在堅冰覆蓋下顯得如此艱難,

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生機勃發感。終于,極薄的、近乎透明般發灰的眼瞼,

如同破繭掙扎的蝶翅,向上緩緩掀起一絲縫隙!一縷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光芒,

從那條縫隙里逸散出來!不是冰冷的死寂!不是僵硬的永恒!那光芒帶著溫度,

帶著疲憊不堪卻又拼盡全力重新燃起的鮮活氣息!如同冰封的湖面下,

終于艱難地透出了第一絲裂痕后的微光!琥珀色!是記憶中最深的琥珀色!

帶著初春陽光般暖意的底色!時間在那一刻徹底停滯!

我甚至忘記了撲上去搶奪那支該死的注射針管!就那么僵立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尖叫著混亂的信號——不真實?幻覺?

還是……世界徹底崩壞了?!而距離那張臉最近的父親,白震霆,正維持著半跪的姿態。

他死死盯著那張掀開一絲眼縫的臉,如同被遠古的石化魔法擊中。

左手腕上那根針頭還深深地扎在血管里,因為身體的僵直而微微搖晃。

他整個人凝固在震驚的頂點,臉上刻滿了極致的震撼與狂濤般的驚疑,

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渺小的希冀?仿佛溺水者在無盡的絕望中,

突然看到了一道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燈塔閃光!冰榻之上,那微微掀開的琥珀色眼眸,

艱難卻異常堅定地移動著,緩緩聚焦在近在咫尺的父親那呆滯、布滿風霜的臉上。

那原本覆蓋著白霜、凝固了七年的唇瓣,在經歷了最初的微小弧度后,開始輕微地顫動!

細微的冰霜顆粒從唇瓣上簌簌落下。她張了張嘴,嘴唇在冰封下艱難地開啟,

幅度微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但!

一個極其微弱、沙啞、如同瀕死之人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氣流聲,

艱難地、清晰地穿透了凍庫內死寂般的寒冷空氣:“針……拔……掉……笨蛋……”嘶啞,

斷續,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可那聲音本身,那屬于母親的音質!

那種刻在靈魂最深處的獨一無二的音色!如同穿越了七年的生死長河,

帶著靈魂深處最本真的烙印,撞擊在父親和我的耳膜之上!這微弱的五個字!

如同混沌初開的宇宙中炸響的第一道神雷!“晚晚?!

”父親喉嚨里爆發出一個被劇痛擠壓到完全變形的嘶吼!不是幻覺!

不是冰棺的破裂造成的回響!那是活生生的聲音!來自冰層之下沉睡的軀體!

他握著蘇晚冰冷僵硬手掌的右手猛然間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他仿佛忘記了自己左腕上那該死的死亡針管,

不顧一切地試圖去觸碰妻子臉龐上那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生命活力!動作瘋狂而毫無章法!

左臂因為這個劇烈的動作猛地帶動!那根深深扎在靜脈里的注射針管被狠狠地扯歪!

透明的、致命的液體如同被釋放的毒蛇毒液,瞬間被猛地推出了針尖!

閃爍著冰冷死亡光澤的針管,如同一條被巨力甩脫的毒蛇,從父親的手腕上被活活撕裂開來!

“啪嗒!”那根該死的、裝著透明死亡液體的針管和針頭,被這巨大的拉扯力徹底甩飛出去,

撞擊在凍庫冰冷的地板上,發出短促而絕望的脆響!針筒內的藥物汩汩地流了出來,

迅速在極寒的地板上凝結成一團不祥的冰花!致命的威脅被這瘋狂的一扯,意外地解除了!

但危機遠未結束!“呃……” 父親喉嚨里發出一聲被劇痛扼住的呻吟!

剛才針頭被暴力拽離,他的手腕動脈處瞬間出現一個明顯的豁口!

鮮紅的血液如同找到了決口,在巨大的壓力和低溫的雙重作用下,竟如同小股噴泉,

呲的一下噴涌而出!猩紅的液體滴落在凍庫銀白色的地面,立刻凝結成冰點,

但出血量相當恐怖!幾乎是針管離體、血液迸濺的同一秒!“父親!

” 我的嘶吼和冰榻上的異動同時發生!那張冰封了十四年的面孔上,

琥珀色的眼睛在完全睜開的那一瞬間,竟爆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帶著某種無法理解的決絕意志!覆蓋在她身上的那塊堅固冰冷的高強度聚合材料蓋板,

先是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聲,似乎承受著內部強大力量的擠壓而變形。緊接著!

“咔——哐啷啷——!

”一聲震耳欲聾的、如同萬載玄冰崩裂的恐怖巨響在封閉的冰庫內炸開!

那塊被視為科技結晶的堅固蓋板,竟生生被從內部爆發的未知力量徹底掀飛!

帶著碎冰和冷霧,在空中翻滾了幾個圈,沉重地砸在了幾米外的金屬儀器設備上,

引燃一串報警的火花!冰屑紛飛!蘇晚的身體,以一種令人驚駭的方式,猛地撐起上半身!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仿佛全身骨骼都在斷裂、肌肉都在撕裂的滯澀感,但那股力量卻沛然莫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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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0 13: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