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覺得自己最近水逆得厲害，而且是那種連環撞車級別的倒霉。
下午剛被導師抓著改了三遍項目報告，
晚飯時食堂唯一想吃的糖醋排骨在他眼前被最后一份被人端走，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
剛想癱在椅子上放空一下大腦，災難就降臨了。
他不過是隨手把那本《數據結構與算法分析》往桌上一放，動作稍微大了點，
夾在書頁深處的那張小小的拍立得照片就滑了出來，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剛泡好的老壇酸菜牛肉面的桶沿上。更要命的是，他還沒來得及搶救，
身后就傳來一聲足以掀翻房頂的驚叫。“我——靠——！！！”趙宇，陳默對床的室友，
號稱計算機系第一八卦雷達，此刻整個人像是被高壓電打中了，
從他那張人體工學電競椅上直接彈射起步，一雙眼睛瞪得比顯示器還大，
死死釘在那張被泡面蒸汽微微熏濕的照片上，手指哆嗦著，聲音都劈了叉：“陳默！
你…你他媽敢對著柳如煙的照片……意淫？！還藏書里？！兄弟，
你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
”宿舍里另外兩個正戴著耳機在游戲里廝殺的家伙——王浩和李明，
被趙宇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吼得手一抖，瞬間屏幕灰白。兩人齊刷刷摘了耳機，
四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唰”地聚焦在陳默臉上，
那眼神里混雜著極度的震驚、看勇士般的敬佩以及“兄弟你病得不輕趕緊治”的深切同情。
“哪個柳如煙？”王浩嘴里還叼著半根啃了一半的雞爪，含糊不清地問，油光锃亮的。
“還能有哪個？！！”趙宇激動得唾沫星子差點噴到陳默臉上，“就咱們學校那個！
藝術學院的！公認的冰山女神！行走的制冷機！去年迎新晚會彈鋼琴，
臺下掌聲快把屋頂掀了，人女神眼皮都沒抬一下！柳如煙！陳默！
你丫膽子是真鑲了鈦合金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沒你這么敢想的！這照片哪兒來的？
P的還是偷拍的？！
”“噗——”李明剛灌下去的一口冰可樂全貢獻給了他那塊cherry機械鍵盤，
咳嗽得驚天動地。陳默只覺得一股熱氣“騰”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臉皮燒得發燙。
他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那張惹禍的照片，動作快得像在拆炸彈。照片上的人，
確實是柳如煙。但，絕不是趙宇他們認知中的那個柳如煙。
背景是陳默那個只有十幾平米、采光基本靠燈的出租屋。柳如煙沒穿那些仙氣飄飄的長裙，
就套著他那件洗得發白、印著褪色游戲logo的寬大黑色連帽衛衣，
袖子長得蓋住了半只手。
她光著腳丫子盤腿坐在他那張二手市場淘來的、坐上去會吱呀亂響的布藝沙發上，
懷里抱著一個丑得有點滑稽的長頸鹿抱枕，對著鏡頭笑得毫無形象。
眼睛彎成了亮晶晶的小月牙，嘴角高高揚起，露出一排小白牙，
臉頰上甚至因為笑得太用力擠出了淺淺的小梨渦。柔順的黑發有幾縷不聽話地翹著，
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暖烘烘的，像一只剛在陽光下曬得心滿意足、打著小呼嚕的貓。
這才是他的柳如煙。那個在全校師生面前永遠高冷疏離、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校花”，
只是她披在外面的一層華麗又冰冷的殼。“咳，”陳默強作鎮定，
把照片迅速塞回書頁最深處，還用手指使勁按了按，確保它不會再溜出來，
聲音刻意放得平淡無波，“大驚小怪什么。就…路上撿的宣傳單，看著好看，順手夾書里了。
”“撿的宣傳單？！”趙宇的音量直接突破天花板，臉上的表情活像見了鬼，
“柳如煙的照片能讓你撿到？還…還笑得這么…這么…”他憋了半天，
終于找到一個自認為貼切的詞，“這么不值錢？！這他媽是你用AI合成的吧陳默？
技術可以啊！以假亂真了都！”“對對對，合成的合成的。”陳默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把書重重合上，推到桌子最里面，恨不得拿塊磚頭壓住，“趕緊打你們的游戲去，
少在這兒發散思維。”趙宇狐疑地瞇著眼，像X光機一樣上下掃描著陳默，
仿佛要從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里摳出點蛛絲馬跡。王浩和李明交換了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陳默這小子絕對有鬼”的眼神，嘿嘿嘿地發出幾聲心照不宣的怪笑，
才慢吞吞地重新戴上耳機。宿舍里暫時被激烈的游戲音效和鍵盤的噼啪聲填滿。
陳默靠在椅背上，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心臟還在胸腔里砰砰亂跳。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本厚書的硬殼封面，似乎還能感受到照片邊緣那一點點堅硬的觸感。
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
全是那個只在他面前才會卸下所有偽裝、甜得發齁、黏得甩不掉的小妖精的身影。
還有趙宇他們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嘖，要是讓他們知道真相，別說原地爆炸，
怕是整個宿舍樓都得被他們嚎塌了。下午那節《計算機網絡原理》，
陳默坐在階梯教室靠后的位置，講臺上教授的聲音抑揚頓挫，講著TCP/IP協議棧，
在他耳朵里卻成了嗡嗡的背景噪音。他的視線，像被無形的磁石牽引著，
越過幾排黑壓壓的人頭，落在斜前方靠窗的那個位置上。柳如煙。
她今天穿著一身剪裁極佳的霧霾藍連衣裙，顏色沉靜，
襯得她裸露的脖頸和小臂肌膚愈發白皙，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烏黑如緞的長發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挽成一個低低的、簡潔優雅的發髻，
只有幾縷細碎的絨毛在耳際和頸后，被窗外溜進來的風輕輕拂動。陽光穿過巨大的玻璃窗，
慷慨地灑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也清晰地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線條流暢而清冷，鼻梁挺直，下頜線收得干凈利落，
薄唇微抿，不帶一絲弧度。她微微垂著眼睫，目光專注地落在攤開的精裝筆記本上，
握著一支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鋼筆，正在書寫。姿態端正，脊背挺得筆直，
周身散發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像一座精心雕琢卻終年覆雪的孤峰，美麗，
卻寒氣逼人。她周圍仿佛自帶一個無形的力場。前后左右的位置都空著，
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真空地帶。后排幾個膽大的男生，目光像探照燈一樣，
貪婪又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流連，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和癡迷，卻愣是沒一個敢上前搭話，
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生怕驚擾了這尊冰雕美人。陳默看著，
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極淡、極隱秘的笑意。只有他知道，那看似冰冷堅硬的冰層之下，
是怎樣一片滾燙又黏人的熔巖。昨晚她還窩在他那個小出租屋的沙發里，
一邊看無腦綜藝一邊用腳丫子蹬他，哼哼唧唧地抱怨：“老公，這裙子勒死我了！
還是你的破衛衣舒服！”下課鈴如同天籟般響起，教室里瞬間活了過來，
收拾書本的窸窣聲、桌椅碰撞聲、交談聲匯成一片嘈雜的海洋。
陳默動作麻利地把自己的筆記本和筆塞進背包，正準備隨著人流往外走。就在這時，
一道挺拔的身影帶著一陣清爽的須后水味道，目標明確地穿過人群，
徑直走到了柳如煙的座位旁。是周揚。校籃球隊隊長，金融系的風云人物，公認的校草，
家世好，長相英俊，笑容陽光，走到哪里都是焦點。此刻，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自信微笑，
微微俯身，對著正在慢條斯理收拾東西的柳如煙，
聲音溫和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討好：“柳同學，晚上有空嗎？
市中心新開了一家米其林推薦的法餐廳，聽說環境很棒，主廚是從法國回來的。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共進晚餐？”他的聲音不大不小，
卻足以讓周圍還沒散盡的學生們聽得清清楚楚。瞬間，無數道目光“唰”地一下匯聚過來，
充滿了看好戲的興奮。周揚追柳如煙，這在A大不是什么秘密，但敢這么當眾直接邀約的，
勇氣可嘉。柳如煙收拾東西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抬一下。
她把最后一本書放進那只設計簡約卻質感極佳的托特包里，拉上拉鏈。然后，
才緩緩地、極其冷淡地抬起眼皮，看向周揚。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
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周同學，”她的聲音清凌凌的，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像冰珠子掉在玉盤上，“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她頓了一下，
語氣沒有任何波瀾，“我對法餐沒興趣。而且，
”她的目光在周揚那張寫滿期待的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極其自然地轉向窗外，
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關注的東西。紅唇微啟，
吐出的字眼讓周圍豎起耳朵的吃瓜群眾集體石化：“你擋著我感受光合作用了。
”“噗——”有人實在沒憋住，笑噴了出來，又趕緊捂住嘴。周揚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像是被速凍了一般，陽光自信的表情寸寸碎裂，
只剩下難以置信的尷尬和一絲難堪的紅暈迅速爬上脖頸。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挽回局面的話，但在柳如煙那毫無溫度、仿佛看空氣一樣的目光注視下，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柳如煙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周圍瞬間變得詭異的氣氛和周揚的窘迫。
她拎起自己的包，動作優雅，目不斜視地從僵在原地的周揚身邊走了過去，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噠、噠”聲，
每一步都透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沒人敢上前搭訕，
連議論聲都自覺地壓低了。陳默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把這一幕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他努力繃著臉，維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但胸腔里那股翻騰的笑意實在憋得太辛苦，
以至于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好幾下。擋著光合作用？虧她想得出來！
昨晚是誰一邊往他懷里拱一邊抱怨“老公，今天太陽都沒出來，我快缺光合作用枯萎了，
要親親才能活”？他強忍著笑意，看著柳如煙那高挑清冷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
才隨著人流往外走。剛走出教學樓，口袋里的手機就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他摸出來一看，
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備注是【家養小妖精】。【家養小妖精】：老公老公！下課了沒？
(?▽?) 老地方等你！三分鐘不到我就哭給你看！(Ｔ▽Ｔ) 要草莓糖！兩顆！
【小貓打滾.jpg】陳默看著屏幕上那個瘋狂打滾撒嬌的貓貓表情包，
再想想剛才教室里那個用“光合作用”把人懟得啞口無言的冰山女神，
巨大的反差讓他實在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他飛快地打字回復：【默】：等著。糖管夠。
敢哭試試？收起手機，他腳下生風，
校園西北角那片人跡罕至、被學生們戲稱為“情人坡”實則就是個小土坡的小樹林快步走去。
什么水逆，什么倒霉，在這一刻都被那條撒嬌賣萌的信息沖得煙消云散。情人坡名副其實，
林木蔥郁，一條蜿蜒的石板小路藏在深處，平時除了真正想找個僻靜角落膩歪的小情侶，
少有人來。陳默剛踏上小徑，拐過幾棵茂盛的香樟樹，就看到不遠處那棵最粗壯的老槐樹下，
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柳如煙已經脫掉了那身高冷的霧霾藍連衣裙，
身上套著的正是他那件寬大的、洗得發白的黑色連帽衛衣。
裙子被她隨意地搭在旁邊一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帆布袋上。她光著兩條又長又直的腿，
穿著雙簡單的白色帆布鞋，正百無聊賴地用腳尖輕輕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聽到腳步聲，
她猛地轉過身。那張在課堂上永遠冰封的小臉，此刻像被春風吹化的冰雪，
瞬間綻放出明媚至極的笑容，眼睛里仿佛盛滿了揉碎的星光，亮得驚人。“老公！
”她歡叫一聲，像只終于等到主人歸家的小動物，張開雙臂就朝他撲了過來，
帶著一陣甜甜的果香風。陳默剛張開手臂準備接住她，就見她撲到一半，硬生生剎住了車，
小鼻子像小動物一樣警惕地嗅了嗅，隨即小臉一垮，
眉頭嫌棄地皺了起來：“你身上什么味兒？好臭！”陳默低頭聞了聞自己的T恤袖口，
一股食堂混合著機房特有的、不太好聞的汗味和電子設備味。“剛下課，還沒來得及換。
”他解釋道。柳如煙撇撇嘴，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重新撲進他懷里，
像只樹袋熊一樣緊緊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使勁蹭了蹭，
甕聲甕氣地說：“臭老公也是老公！不管！” 蹭了兩下，她又仰起小臉，
下巴抵在他胸膛上，眼睛眨巴眨巴，滿是期待地催促：“糖呢？我的草莓糖呢？說好的兩顆！
”陳默被她這副饞貓樣逗樂了，從褲兜里摸出兩顆包裝鮮艷的草莓味水果糖。
柳如煙的眼睛瞬間亮了，伸出小手就去抓。陳默卻故意把手舉高，逗她：“叫個好聽的。
”柳如煙立刻踮起腳尖去夠，夠不著，急得跺腳：“陳默！快給我！” 見陳默不為所動，
還一臉促狹的笑，她眼珠一轉，小嘴一扁，剛才還明媚的小臉瞬間切換成泫然欲泣模式，
長長的睫毛撲閃著，
嗚…老公欺負人…說話不算話…糖都不給…如煙要餓死了…好可憐…”陳默明知道她是裝的，
可看她那副可憐巴巴、睫毛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掛上淚珠的模樣，
心尖還是像被小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又軟又癢。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認命地剝開一顆糖的包裝紙，捏著晶瑩的粉色糖球，遞到她嘴邊：“小祖宗，張嘴。
”柳如煙立刻破涕為笑，像只終于等到投喂的小奶貓，啊嗚一口叼住那顆草莓糖，
粉嫩的舌尖還飛快地在他指尖舔了一下。甜蜜的滋味在嘴里化開，她滿足地瞇起眼睛，
含糊不清地催促：“唔…還有一顆呢？剝剝剝！”陳默認命地繼續剝第二顆。
柳如煙就靠在他懷里，臉頰因為含著糖鼓起一小塊，像只貪吃的小倉鼠，仰著臉，
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滿是依賴和滿足。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跳躍，
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哪里還有半分冰山女神的影子。“慢點吃，
沒人跟你搶。”陳默把剝好的第二顆糖也塞進她嘴里，指尖拂過她柔嫩的唇瓣。
柳如煙兩頰鼓鼓囊囊，像只塞滿了松果的松鼠，心滿意足地嚼著，忽然又想起什么，
含糊地問：“對了老公，晚上校慶晚會，你是在后臺控制室對吧？”“嗯，
負責燈光和部分音響，走不開。”柳如煙聞言，大眼睛骨碌碌一轉，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她湊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帶著草莓的甜香拂過陳默的耳廓，聲音壓得低低的，
帶著點撒嬌的鼻音：“那…我能不能偷偷溜進去找你呀？后臺人那么多，亂糟糟的，
沒人會注意的。我給你帶了小蛋糕哦！”她晃了晃手里那個精致的帆布袋。
陳默心里警鈴微作。后臺控制室雖然位置偏，但人來人往，尤其是晚會開始前后，更是忙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