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三年,隔壁搬來個神秘鄰居。他窗臺上種著新鮮番茄,屋里飄出熱水澡的蒸汽味。
我啃著發霉的面包,聽見他敲墻:“要換蔬菜嗎?”獵殺者循著燈光圍樓那晚,他破門而入。
“跟我走,或者留下等死。”我顫抖著抓住他滿是槍繭的手。后來才知道,
他口袋里那張泛黃照片上的女孩——是我。風,像裹著砂礫的舌頭,
舔舐著城市裸露的鋼筋骨架,發出嗚咽般的低鳴。蘇晚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臉頰緊貼著布滿灰塵和可疑干涸污跡的通風管道柵格。下方,
曾經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超級市場,如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復合的、深入骨髓的腐敗氣味——那是過期食物、霉菌、排泄物,
以及更深處、更原始的、屬于死亡本身的腥甜氣息交織在一起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直往人肺里鉆。三年了。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在心頭滾過,
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世界崩塌得太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繁華喧囂轉瞬即逝,
只留下這片巨大、冰冷、被遺忘的墳墓。蘇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
在下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貨架叢林里一寸寸掃描。她的呼吸壓得極低,
幾乎與周圍凝固的空氣融為一體。身體每一寸肌肉都繃緊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
只有指尖在極其輕微地顫抖——那是高度緊張和長期饑餓共同作用下的生理反應。目標,
在第五排貨架靠近盡頭的陰影里。一個被遺棄的、癟了大半的奶粉罐,蓋子被掀開了一點,
露出里面一點灰白色的粉末。那點粉末,在末日前的蘇晚眼里,或許一文不值。但此刻,
在胃袋因長久饑餓而痙攣、灼燒的此刻,那點奶粉就是續命的仙丹,
是支撐她再活過幾天的希望之光。希望總是與危險相伴而生。貨架之間,陰影在蠕動。
不是風掀起的塵埃,而是更為沉重、拖沓的腳步聲。一個,
兩個……至少三個“感染者”在漫無目的地游蕩。它們曾是這里的顧客,
現在只剩下腐爛的軀殼和被病毒扭曲的本能,像生銹的機器一樣遲鈍地在廢墟中徘徊。
它們暫時沒有發現頭頂上方的窺視者。蘇晚在心里飛快地計算著路線:從通風口下去,
沿著第三排貨架的外側陰影潛行,繞過那個倒塌的促銷臺,然后一個沖刺就能到達目標點。
拿到東西后,原路返回,
上通風口下方堆疊的幾箱重物……這是她觀察了整整兩天才確定的唯一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
每一個落腳點,每一個可能發出聲響的障礙物,都在她腦中反復推演了無數遍。必須快,
必須靜,必須一擊即中。沒有第二次機會。她像一片被風吹落的枯葉,
悄無聲息地從通風口滑落,雙腳落在冰冷的地面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身體緊貼著冰冷的金屬貨架,她迅速融入那片濃稠的陰影里。
每一步都踏在預先選好的、沒有碎玻璃和塑料碎片的位置。腐爛的氣味幾乎令人作嘔,
她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用刺痛感強行壓制著翻騰的胃液。繞過那個倒塌的促銷臺,
扭曲的金屬骨架像一個怪異的祭壇。目標就在眼前!她甚至能看清奶粉罐邊緣沾染的污漬。
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擊著肋骨。她猛地從陰影里竄出,
身體壓得極低,幾乎是貼著地面向前撲去,目標只有一個——那只銹跡斑斑的奶粉罐。
手指觸碰到冰冷金屬罐體的瞬間,一股冰冷的戰栗感順著指尖猛地竄上脊背!“嘩啦——!
”不是她發出的。聲音來自她身后,第三排貨架的深處!像是一堆空易拉罐被踢倒的聲音,
突兀、刺耳,在死寂的空間里如同平地驚雷!蘇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時間被拉長、扭曲。她甚至來不及回頭,眼角余光就捕捉到側前方貨架陰影里,
一個原本背對著她的感染者猛地僵住,然后,那顆腐朽不堪、掛著幾縷干枯皮肉的頭顱,
以一種極其緩慢、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開始向她的方向轉動。糟了!恐懼像冰水澆頭,
但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它。她一把攥緊那個冰冷的奶粉罐,猛地塞進背包,
身體在撲倒的姿勢上強行扭轉,腳下一蹬,用盡全身力氣向旁邊一個傾倒的貨架下方滾去!
“嗬……嗬嗬……”令人頭皮發麻的、仿佛從破風箱里擠出的嘶吼聲,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驟然密集,如同催命的鼓點,迅速向她藏身的角落逼近!
腐爛的氣息瞬間濃烈了數倍,幾乎形成實質的壓迫感。
蘇晚蜷縮在貨架和墻壁形成的狹窄三角縫隙里,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
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每一次跳動都帶著瀕死的窒息感。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
連一絲微弱的喘息都不敢泄露。黑暗中,她能看到幾雙沾滿污垢、皮膚潰爛的腳,
就在離她藏身之處不到一米的地方來回走動、碰撞。腐爛的腥臭幾乎要將她熏暈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腳步聲和嘶吼聲在附近徘徊、搜尋,
好幾次,那雙潰爛的腳幾乎踩到她的背包帶子。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里,
帶來一陣刺痛,她卻連眨眼都不敢。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
那些令人絕望的腳步聲和嘶吼聲終于開始遠去,重新變得散亂而遲鈍。它們失去了目標,
又變回了無頭蒼蠅。蘇晚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確認那些聲音徹底消失在超市更深處,只剩下風穿過破洞的嗚咽。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松弛,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幾乎將她撕裂的虛脫感。
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她劇烈地喘息著,
貪婪地吞咽著混濁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她成功了,
但也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回程的路變得異常艱難。
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讓她的腳步變得沉重、虛浮。每一次翻越障礙,
都像是在攀爬一座高山。她不再刻意選擇復雜的路線,
只想盡快回到那個位于十七樓、被她用無數家具和雜物封堵得如同堡壘的“家”。
只有回到那里,蜷縮在熟悉的角落,啃食那來之不易的一點點食物,
才能讓她找回一絲微薄的安全感。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
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整座城市沉入一片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名生物的凄厲嚎叫,劃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終于,
熟悉的、布滿涂鴉和裂痕的公寓樓外墻輪廓在濃墨般的夜色中顯現出來。
蘇晚幾乎是拖著雙腿,一步一步挪向那個熟悉的單元入口。
入口被她用沉重的鐵皮柜和銹蝕的汽車殘骸堵死,只留下一個僅供一人艱難爬行的狹窄縫隙。
她手腳并用地鉆進去,進入同樣漆黑一片、堆滿障礙物的樓道。
摸索著爬上布滿灰塵和碎石的樓梯,一層,又一層。沉重的呼吸聲在空蕩的樓梯間里回蕩,
顯得格外清晰。她太累了,累得幾乎產生幻聽,總覺得身后有拖沓的腳步聲跟著。終于,
她站在了十七樓自家的門前。這扇門后面,就是她在這個末日里唯一的避風港。
她習慣性地掏出鑰匙,手指因為脫力和寒冷而有些僵硬。就在鑰匙即將插入鎖孔的一剎那,
她的動作猛地僵住了。黑暗。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是她這三年里最熟悉也最恐懼的伙伴。然而此刻,
家隔壁——那扇同樣被各種廢棄家具堵得嚴嚴實實、三年來從未有過任何生息的房門縫隙里,
竟然……漏出了一絲光!不是搖曳的燭火,也不是微弱的應急燈。
那是一種穩定、明亮、甚至帶著一點暖意的……白熾燈光!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血液瘋狂地涌向大腦,
又在下一秒被凍結。她僵在原地,鑰匙冰冷的金屬齒硌著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卻遠不及眼前景象帶來的沖擊。光?怎么可能?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眼睛死死盯著那窄窄的一道光線,仿佛那是一條通往異世界的裂縫。那光如此真實,
如此突兀,如此……奢侈!在末日里,任何光源都是自殺的邀請函,
會像燈塔一樣吸引方圓數公里內所有游蕩的獵食者——無論是感染者,
還是那些比感染者更可怕、更狡猾的“獵殺者”。是誰?瘋子嗎?巨大的震驚過后,
是排山倒海般的恐懼和警惕。這光意味著危險,致命的危險!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身體緊緊貼在自己冰冷的防盜門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噤。
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如同擂鼓。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沒有聲音。隔壁一片死寂,除了那該死的光線,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是陷阱?誘餌?
還是某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無數可怕的猜測在腦中翻騰。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小心翼翼地、無聲地轉動鑰匙,打開自己家的門,然后像一道影子般迅速閃身進去,
反手將門輕輕帶上、反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她才敢大口喘息,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她甚至顧不上脫掉沾滿灰塵和汗水的厚重外套,
也顧不上查看背包里那罐珍貴的奶粉。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踮著腳尖,悄無聲息地挪到客廳那扇唯一的、用多層厚毯子嚴密遮擋的窗戶邊。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毯子最邊緣的一條縫隙,動作輕得不能再輕,
唯恐驚動了外面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眼睛。目光,透過布滿污垢和裂紋的玻璃,
投向隔壁的陽臺。然后,她看到了讓她更加難以置信的景象。
隔壁那個同樣被遺忘、落滿厚厚灰塵和鳥糞的陽臺角落,此刻竟然……多了一抹綠色!
不是幻覺。一株植物,正生機勃勃地生長在一個看起來是臨時拼湊起來的簡易花盆里。
幾顆飽滿圓潤、色澤鮮紅的果實,在屋內透出的燈光映照下,像小小的燈籠一樣掛在枝頭。
番茄。新鮮的番茄。蘇晚的胃袋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口腔里瞬間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新鮮蔬菜!這簡直是神話!她上一次見到新鮮的綠色植物是什么時候?一年前?兩年前?
她甚至記不清了。這三年,
壓縮餅干、罐頭、偶爾找到的過期食物、甚至是老鼠肉……構成了她全部的食譜。
維生素匱乏帶來的各種癥狀,早已悄悄侵蝕著她的身體。這怎么可能?!
在陽光都變得稀薄、土壤被污染的世界里,怎么種出番茄?還這么鮮亮?
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那抹鮮紅勾起的、難以言喻的渴望,
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她死死咬住下唇,試圖用疼痛驅散這不合時宜的軟弱。危險!
這太危險了!種菜需要光,需要水,這些都會暴露位置!
這鄰居要么是擁有強大到無視規則的實力,要么就是個徹頭徹尾、不知死活的白癡!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細微、但絕不可能被忽略的氣味,順著窗縫飄了進來。
溫熱、濕潤、帶著一絲淡淡的香皂氣息……是熱水澡的蒸汽味!這氣味像一枚溫柔的炸彈,
在她貧瘠荒蕪的感官世界里轟然炸開。熱水澡!那是多么遙遠、多么奢侈的記憶!
她早已習慣了用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雨水草草擦拭身體。熱水澡?
那簡直和天堂一樣虛無縹緲!食物、燈光、熱水……隔壁那個神秘的鄰居,
就像在末日廢墟上憑空搭建起了一個小小的、不合時宜的伊甸園。這巨大的反差,
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巨大的疑問。他是誰?他從哪里來?
他憑什么能擁有這些?他……想干什么?蘇晚放下毯子,重新將自己隔絕在熟悉的黑暗里。
她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墻壁,抱著膝蓋。隔壁那縷燈光,像一根燒紅的針,
刺穿了她的黑暗堡壘,也刺穿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心理防線。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孤立無援。那個未知的鄰居,
比樓下超市里游蕩的感染者更讓她感到不安。他像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