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進了冰冷的偏殿。
滄溟走進來時,身上還帶著宴會的酒氣。
“你就這么容不下碧蘿?”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她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就敢當眾讓她難堪?”
“我沒有。”我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沙啞。
“還敢狡辯!”他怒極反笑,“泠鳶,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的心機,比這深海還要深。”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看著他,眼中最后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不然呢?”他冷笑,“若不是為了神諭,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一個連龍門都躍不過的廢物,也配得上我?”
廢物。
又是這兩個字。
從碧蘿嘴里說出來,我只覺得可笑。
可從他嘴里說出來,便字字千鈞,將我殘存的妄念,連同骨血,一寸寸碾得粉碎。
我渾身發冷,連腹中的胎兒也死寂一般,不再動彈。
我閉上眼,不再看他,也不再辯解。
我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你最好安分一點。等孩子出世,你若還敢耍花樣,休怪我無情。”
他摔門而去,留下滿室的冰冷。
我躺在地上,許久許久,才緩緩地,撫上自己平坦的額頭。
那里曾有一對初生的、小小的龍角。
在他將我囚于此地的那一夜,被他親手折斷。
他說,他不喜歡。
他說,我的美麗,只屬于他一人,不該有任何瑕疵。
那時我信了。
如今想來,他不過是怕我真的化龍,擁有與他抗衡的力量,脫離他的掌控。
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臨盆之日,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腹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幾乎將我淹沒。我躺在冰冷的產床上,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
穩婆和仙侍進進出出,一片忙亂。
我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覺得自己的神魂正在一點點被抽離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兩聲清脆的蛋殼破裂聲,和嬰兒響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兩位小殿下!”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偏過頭去。
只見兩個通體瑩白,泛著藍色光暈的鮫人蛋,正靜靜地躺在旁邊的錦墊上。
不,其中一個蛋殼已經裂開,一個藍發藍眸的男嬰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另一個,則依舊完好無損。
我的孩子。
我掙扎著想去觸摸他們,身體卻像散了架一般,動彈不得。
這時,殿門被推開。
滄溟走了進來。
他沒有看我一眼,徑直走向那兩個孩子。
他的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狂熱與癡迷。
“神子……我的神子……”他喃喃自語,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個已經出生的男嬰。
“傳令下去,”他高聲道,“小神子出世,四海同慶!”
他抱著那個孩子,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我用盡全身力氣,叫住他,“另一個……另一個孩子……”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那顆安靜的鮫人蛋,眉頭微皺。
“這個氣息孱弱,恐是活不長久。”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留給你,當個念想吧。”
說完,他抱著那個被他選中的“神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給我?
當個念想?
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看著他懷中那個懵懂的嬰孩,再看看身邊這顆被他判定了死刑的蛋。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心底涌起,幾乎將我吞噬。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滄溟,你何其歹毒!
也何其愚蠢!
你以為你帶走的是希望?
不,你帶走的,是為你敲響喪鐘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