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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病態的禁錮 不可不可不可 18094 字 2025-06-10 16: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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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是城市模糊的流光,被骯臟玻璃扭曲成一片片破碎的、油膩的彩虹。

七歲的沈寂蜷在面包車后座彌漫的汽油味和汗臭里,

小小的身體被一種巨大的、冰冷的恐懼攥緊了,幾乎無法呼吸。

繼母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在腦海里閃現,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黏膩的甜膩腔調:“小寂乖,

去鄉下玩幾天,給你買好多好多新玩具。”她冰涼的手捏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把他推給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眼神渾濁的男人。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

像極了童話書里吃人的怪獸。沈寂本能地想后退,想尖叫,但喉嚨像被堵了一塊燒紅的炭,

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被粗暴地塞進這輛破舊面包車的后座,車門“哐當”一聲關上,

隔絕了外面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也徹底掐滅了他心中最后一點微弱的希冀。

車子顛簸得厲害,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崎嶇的路上狂奔。

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讓沈寂小小的身體撞在冰冷堅硬的車廂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讓那惡心的感覺涌上來。眼淚無聲地流下,

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留下兩道冰冷的、清晰的痕跡。黑暗像黏稠的墨汁,

從車廂的每一個角落蔓延過來,緊緊包裹著他,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他不敢去想“綁架”這個詞后面跟著的結局,只是本能地把自己縮得更小,更緊,

像一只被世界拋棄的幼獸。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幾分鐘,又或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車子猛地一個急剎。沈寂的頭狠狠撞在前座的靠背上,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

眩暈和劇痛讓他幾乎失去意識。“……媽的,

這鬼天氣……下來透口氣……” 駕駛座上傳來男人含混不清的嘟囔,帶著濃重的酒氣。

緊接著是車門被用力拉開又被甩上的聲音,

沉重的腳步聲在車外泥濘的地上踩出噗嗤噗嗤的聲響,漸漸遠去。世界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只剩下車頂鐵皮被豆大雨點瘋狂敲打的“噼啪”聲,密集得讓人心慌。空氣變得又悶又熱,

像蒸籠一樣。沈寂感到一陣陣窒息,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他努力地、徒勞地張大嘴巴,像一條擱淺在岸上的魚,拼命想攫取一絲氧氣,

但每一次吸氣都只吸進更多渾濁的、令人作嘔的汽油和汗臭的混合氣味。

視線開始模糊、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塌陷。他感覺自己在沉沒,

沉入一片冰冷漆黑的深海里,連掙扎的力氣都徹底消失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漫過頭頂。就在意識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的邊緣,一個聲音,像一束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光,

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冰冷的鐵皮,直直刺入他混沌的腦海。“喂!里面有人嗎?

”那聲音清亮、焦急,帶著屬于少女的、未經世事的純凈力量。緊接著,

是手指急促拍打車窗玻璃的“啪啪”聲,清脆而執著,像在敲打一扇通往生的門扉。“喂!

說話呀!聽到嗎?” 那聲音更近了,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焦灼。一絲微弱的、求生的本能,

驅使著沈寂用盡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里,

他看到車窗外緊貼著玻璃的,是一張少女的臉。雨水肆無忌憚地沖刷著她的面龐,

濕漉漉的頭發緊緊貼在額角和臉頰,顯得有些狼狽。但她那雙眼睛,

透過模糊的雨痕和骯臟的車窗玻璃,亮得驚人。那是一種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擔憂,

像黑夜里的星辰,帶著一種能驅散所有陰霾的光芒。她急切地拍打著,

眼神緊緊鎖住車廂深處那個小小的、蜷縮的影子,仿佛那就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事。

“你還好嗎?你說話呀!” 少女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哭腔般的顫抖,

那純粹的焦急如同滾燙的烙鐵,猛地燙在沈寂瀕臨崩潰的心上。

一個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從沈寂干裂的唇縫里艱難地擠了出來:“……救……”窗外少女的眼睛倏地睜得更大了,

那純粹的焦急瞬間化作了決斷的勇氣。她左右張望了一下,像是在尋找什么。下一秒,

沈寂模糊的視線捕捉到她猛地彎下腰,似乎在泥濘的地上摸索著。緊接著,

一聲沉悶而有力的撞擊聲砸在車門鎖的位置!“哐!哐!哐!”一下,又一下!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狠勁。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破舊的車身跟著顫抖,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車鎖在頑強抵抗了幾次后,終于發出一聲不甘的、扭曲的金屬摩擦聲,“咔噠”一下彈開了!

車門被猛地拉開,一股帶著泥土腥味和冰冷雨水的風瞬間灌了進來,

沖淡了車廂里令人窒息的污濁。沈寂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流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空氣里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少女半個身子探了進來。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和下巴滴落,砸在車廂地板上。

她身上那件單薄的格子襯衫已經被完全淋透,緊緊貼在身上。她急切地伸出手,

冰涼的手指帶著雨水的氣息,小心翼翼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抓住沈寂細瘦的、冰冷的胳膊。“別怕!快出來!

” 她的聲音在呼嘯的風雨里顯得有點不穩,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安撫力量。她用力將他往車外拖拽。沈寂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長期的蜷縮和恐懼讓他幾乎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少女咬緊了下唇,

那被雨水沖刷得有些蒼白的唇瓣上留下清晰的齒印。她更用力地抱住他,幾乎是半拖半抱,

將他從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狹窄牢籠里解救出來。冰冷的雨水瞬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激得沈寂渾身一個激靈,混沌的意識被強行拽回了一絲清明。雙腳踩在泥濘濕滑的地面上,

虛軟得幾乎站立不住,全靠少女用盡全力地支撐著。她的身體也在微微發顫,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剛才那番搏斗的緊張。她急促地喘息著,

溫熱的呼吸拂過沈寂冰涼的額角。“能走嗎?快!我們得離開這兒!” 少女的聲音急促,

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她半架著沈寂,踉踉蹌蹌地就要往遠離面包車的方向挪動。

就在這時,一陣粗魯的、帶著濃重醉意的咆哮聲穿透了雨幕,如同野獸的嘶吼,

猛地炸響在身后:“媽的!小兔崽子!敢壞老子的好事?!”那個胡子拉碴的綁匪回來了!

他龐大的身影在瓢潑大雨中像一座移動的山,帶著狂暴的怒意,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水,

惡狠狠地朝他們撲來!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沈寂的心臟,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

幾乎要捏碎他。他猛地一顫,喉嚨里發出幼獸瀕死般的嗚咽,身體本能地想要蜷縮起來。

“跑!” 少女的聲音尖銳地撕裂了風雨,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決絕。

她猛地將沈寂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在了他和那個兇神惡煞的男人之間。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棵在狂風中倔強挺立的小樹。“快跑啊!往那邊亮燈的地方跑!

喊人!” 她頭也不回地對沈寂嘶喊著,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用力而嘶啞變形。同時,

她猛地彎下腰,從泥水里撈起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緊緊地攥在手里,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面對著步步逼近的兇徒,舉起了那塊石頭,

小小的身軀在磅礴大雨中繃緊成一張拉滿的弓,微微顫抖著,卻一步不退。那一刻,

時間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少女蒼白卻無比堅毅的臉龐,

她濕透的衣衫緊貼在單薄的肩背上。她像一道脆弱卻又無法逾越的堤壩,

決然地擋在吞噬一切的洪水與身后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之間。她的背影在沈寂模糊的淚眼中,

被狂暴的雨幕切割得有些變形,卻烙印般刻進了他靈魂的最深處,成為此后十年乃至一生中,

唯一能照亮無邊黑暗的光源。沈寂的腿像灌滿了沉重的鉛,

每一次抬起都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冰冷的雨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世界只剩下模糊晃動的光影和身后少女尖銳到撕裂的呼喊:“跑啊——!

” 那聲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麻木的神經上。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不再回頭看,只是憑著直覺,朝著遠處那團在雨幕中搖曳的、昏黃模糊的光暈,

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泥水飛濺,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抽打在身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和刺骨的寒意。身后,

男人暴怒的咆哮和少女帶著哭腔的尖叫、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某種沉悶的撞擊聲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首令人心膽俱裂的恐怖交響曲,緊緊追著他,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

那團昏黃的光暈越來越近,終于顯露出一扇透著暖意的窗戶輪廓。

沈寂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撲到那扇門前,小小的拳頭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

瘋狂地砸在冰冷的木門上。“救命!救救姐姐!開門!開門啊——!” 他嘶啞地哭喊著,

聲音破碎不堪,混合著雨水和淚水,在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凄厲。

門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驚疑的詢問。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如同天籟。

就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的瞬間,沈寂猛地扭頭,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雨幕中,

那個魁梧的男人似乎被少女拼命的阻攔激得更加暴怒,他揚起粗壯的胳膊,

一個兇狠的動作朝著少女揮去!少女的身影在巨大的力道下猛地一歪,

像是被狂風折斷的細枝,踉蹌著向后跌倒,重重地摔在泥濘不堪的水洼里,

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她手中的石頭脫手飛出,消失在黑暗里。“姐姐——!

” 沈寂的尖叫撕裂了喉嚨。門徹底打開,刺眼的光線涌了出來,

照亮了門口驚愕的屋主和門外泥猴般、滿臉驚恐絕望的小男孩。屋主順著沈寂的目光望去,

也看到了雨夜中那駭人的一幕。“干什么的!” 屋主是個壯實的男人,立刻厲聲呵斥,

同時朝著屋里大喊,“孩他媽!快報警!快!”綁匪看到燈光和人影,動作明顯一滯,

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摔在泥水里掙扎著想爬起來的少女,

又看了一眼亮燈的門口和已經沖出來的幾個人影,嘴里不甘地咒罵了一句什么,猛地轉身,

像一頭受驚的野獸,跌跌撞撞地沖回面包車,發動引擎,面包車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叫,

輪胎在泥地里瘋狂打滑,卷起一片泥漿,隨即像逃命的耗子一樣,

倉惶地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危險暫時解除。沈寂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腿一軟,

“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門檻前,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泥水中的那個身影,淚水混著雨水洶涌而下。幾個大人沖進雨里,

七手八腳地將泥濘中的少女扶了起來。她渾身濕透,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

手臂和臉頰上似乎有幾處擦傷,沾滿了泥水,狼狽不堪。她大口喘著氣,

身體因為寒冷和后怕而劇烈地顫抖著,幾乎站立不穩,全靠旁邊的人攙扶。但她的目光,

卻第一時間焦急地越過人群,準確地找到了癱在門口、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動物般的沈寂。

當她的視線對上沈寂那雙寫滿恐懼和無助、淚水漣漣的眼睛時,少女沾滿泥水的臉上,

艱難地、極其努力地,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那笑容虛弱得像風中殘燭,

嘴角的弧度因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抽搐著,甚至有些扭曲變形。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沖淡了泥污,卻沖刷不掉那份竭力想要傳達的安撫。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更用力地彎了彎嘴角,那雙在門口燈光映照下依舊明亮的眼睛里,

傳遞著無聲卻無比清晰的信息:沒事了,別怕。沈寂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

看著她臉上那抹強撐出來的、甚至有些難看的笑容。一種巨大的、從未有過的酸澀和溫暖,

像洶涌的潮水,猛地沖垮了他心中那堵由恐懼和冰冷筑起的高墻。他再也忍不住,

“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將剛才所有的絕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都隨著淚水徹底傾倒出來。

哭聲在雨夜里回蕩,是劫后余生的宣泄,更是對那道微弱卻無比溫暖光芒的回應。

后來的一切,像一場混亂而模糊的夢。警笛尖銳地劃破雨夜,

閃爍的紅藍燈光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不安的光影。

冰冷的手電光柱在泥濘的地面和沈寂慘白的小臉上掃過。穿著制服的警察叔叔蹲在他面前,

聲音盡量放得溫和,問著他一些名字、住址、家里人的問題。沈寂只是機械地回答著,

小小的身體裹在熱心鄰居阿姨找來的干燥舊毯子里,依然控制不住地顫抖。他的眼睛,

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始終粘在不遠處那個同樣裹著毯子、坐在凳子上接受警察詢問的少女身上。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林晚。警察叔叔也問了她很多。

門縫里飄出來一小片……奧特曼貼紙……像我弟弟喜歡的……就過去看看……”奧特曼貼紙?

沈寂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臟兮兮的手腕。

那里還殘留著一小片被汗水、淚水和雨水浸透、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貼紙邊緣。

那是他最喜歡的,爸爸最后一次出差前給他買的……原來,是這個暴露了他。很快,

沈家派來的人和警察一起趕到了。管家陳伯看到沈寂的樣子,眼圈瞬間紅了,

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沈寂的父親,那個總是西裝革履、神色威嚴的男人,

在混亂的人群中大步走來,臉上帶著罕見的、難以掩飾的焦急和震怒。他的目光掃過沈寂,

確認他還活著,然后猛地轉向旁邊一個穿著警服的人,聲音壓得極低,

卻帶著雷霆般的寒意:“查!給我查到底!不管是誰!我要他付出代價!

”沈寂被陳伯緊緊抱在懷里,帶往警車。經過林晚身邊時,他猛地掙扎起來,小手伸出毯子,

想要抓住什么。“姐姐……” 他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微弱地響起。林晚聞聲抬起頭,

臉上還帶著泥污和疲憊,但看到沈寂,她又努力地彎起了嘴角,像之前那樣,

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別怕,”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卻清晰而溫和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沒事了,都過去了。” 她頓了頓,

目光落在沈寂依舊驚恐不安的眼睛上,像是想到了什么,語氣變得更加柔和,

帶著一種哄勸孩子般的耐心和鄭重,輕輕補充道:“……好好睡覺。”好好睡覺。這四個字,

像帶著奇異魔力的咒語,輕柔地拂過沈寂被恐懼和寒冷凍結的心湖。一瞬間,

所有的喧囂——警笛的嘶鳴、人群的議論、父親壓抑的怒斥——仿佛都潮水般退去。

整個世界只剩下少女疲憊卻溫柔的聲音,和他自己驟然變得清晰的心跳聲。

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帶著令人戰栗的酸楚,猛地沖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線。他不再掙扎,

小小的身體在陳伯懷里徹底軟了下來,像一只終于尋到港灣的疲憊小船。他深深地看著林晚,

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樣子,連同那四個字,一起刻進骨頭里。然后,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

意識沉入一片前所未有的、黑暗卻奇異地感到安全的溫暖之中。

沈家別墅巨大的水晶吊燈投下冰冷的光,映照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曠得能聽到回聲。

沈寂裹著厚厚的絨毯,蜷縮在客廳寬大的沙發角落里,像一只受驚后躲進巢穴的小獸。

醫生已經來看過,除了些皮外傷和驚嚇過度,并無大礙。管家陳伯紅著眼眶,

一遍遍溫著熱牛奶,小心翼翼地問他還需要什么。繼母周莉就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里。

她穿著絲質睡袍,妝容依舊精致,只是眼底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煩躁。

她手里端著一杯紅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目光掃過沈寂時,

帶著一種審視的、混合著虛假關切和一絲深藏厭棄的復雜情緒。“哎喲,真是老天保佑,

我們小寂福大命大!”她放下酒杯,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夸張的慶幸,“可嚇死我了!

接到電話我這心啊,到現在還砰砰跳呢!” 她拍著胸口,眉頭緊蹙,“那些天殺的綁匪!

警察怎么說?有線索了嗎?一定要嚴懲!絕不能放過他們!

”沈寂的父親沈振國坐在主位沙發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剛從警局回來,

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滔天的怒火。他捏著眉心,聲音低沉而壓抑:“正在查。

跑了一個開車的,抓回來那個嘴巴硬得很。” 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周莉,

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不過,人販子交代,是有人付錢指使,目標很明確,就是小寂。

”客廳里的空氣驟然凝固了。陳伯倒牛奶的手停在半空。周莉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那層虛假的關切像劣質的墻皮一樣剝落,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她猛地站起身,

聲音尖利起來:“振國!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你懷疑我?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小寂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她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委屈的顫抖,“我知道,

我知道我比不上他親媽,可我……我對他還不夠好嗎?這次的事情是意外!

一定是那些亡命之徒……”“夠了!” 沈振國猛地一拍沙發扶手,

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震得水晶燈都微微晃動。他額角青筋暴起,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是不是你,我會查清楚!在我查清楚之前,你最好安分點!

” 他轉向沈寂,語氣稍稍緩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小寂,你回房休息。陳伯,

照顧好他。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掃過臉色煞白的周莉,

“都不準打擾他!”沈寂沒有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從沙發上滑下來,毯子拖在地上。

他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單薄脆弱。

他沒有理會繼母試圖投來的、混合著討好和怨毒的目光,

也沒有回應父親話語里那點遲來的、帶著強制意味的“保護”。他只是低著頭,一步一步,

沉默地走向樓梯。他不需要他們的關心,更不需要他們的爭吵。

他小小的、被恐懼和冰冷浸透的世界里,此刻唯一殘存的溫度,

只有雨夜里那張沾滿泥水卻努力微笑的臉,和那四個仿佛帶著奇異魔力的字眼——好好睡覺。

回到那個屬于他的、冰冷空曠的房間,陳伯幫他掖好被角,溫聲細語地哄了幾句,

才嘆息著關上門離開。黑暗重新籠罩下來,比車廂里的黑暗更巨大,更空曠。死寂無聲,

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窺探。沈寂緊緊閉著眼睛,身體蜷縮成一團。

白天經歷的恐怖畫面如同掙脫牢籠的惡獸,

暗和汽油味、男人暴怒的咆哮、少女摔倒在泥水里的身影……每一個畫面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讓他無法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睜開眼,

黑暗中仿佛有無形的影子在晃動。他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就在這時,

一個微弱的、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聲音,如同最細微的電流,

毫無預兆地穿透了他混亂的腦海:“好好睡覺……”是她的聲音!林晚的聲音!

這聲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實,仿佛她就在耳邊低語。沈寂渾身一顫,

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屏住呼吸,心臟狂跳著,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一種近乎絕望的渴望。他側過頭,將耳朵緊緊貼在冰涼的墻壁上,

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傾聽。一片沉寂。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窗外嗚咽的風聲。是幻覺嗎?

他失望地想。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然而,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

那微弱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再次輕輕地、清晰地飄了過來,仿佛從遙遠的隔壁,

又仿佛是從他靈魂深處直接響起:“……晚安……好好睡覺……”這一次,他聽得無比真切!

是林晚的聲音!她在對別人說晚安!是她的家人嗎?弟弟?還是妹妹?

“好好睡覺……”這四個字,像帶著溫度的暖流,緩緩注入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那瘋狂沖撞的恐怖畫面,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黑暗和窒息感,在這溫柔的聲音撫慰下,

竟奇跡般地開始消退、平息。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一點點松弛下來,

狂跳的心臟也逐漸恢復了平穩的節奏。沈寂將臉深深地埋進柔軟的枕頭里,

貪婪地捕捉著墻壁那邊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如同天籟般的低語。

那聲音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將他從驚濤駭浪的恐懼深淵中牢牢定住。

他像一個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瀕臨渴死的旅人,終于找到了一小片珍貴的綠洲,

不顧一切地將自己整個沉溺進去。在少女那遙遠而模糊的“好好睡覺”的低語中,

在身體和精神雙重透支的疲憊下,沈寂的眼皮越來越沉。

那些糾纏不休的噩夢似乎暫時被這溫柔的聲音驅散了。他蜷縮在寬大的床上,

像一個終于尋到安全巢穴的雛鳥,呼吸漸漸變得悠長而平穩,

陷入了自綁架發生以來的第一個、沒有尖叫和冷汗的、深沉的睡眠。黑暗不再冰冷刺骨,

因為有了聲音的回響。自那個驚魂雨夜之后,“好好睡覺”這四個字,

就成了沈寂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唯一能驅散夢魘的咒語。起初,他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

只敢蜷縮在自己冰冷的房間里,把耳朵緊緊貼在墻壁上,屏息凝神,

捕捉著隔壁林家偶爾傳來的、屬于林晚的聲響。她的笑聲像清脆的銀鈴,

說話時帶著一種清泉流淌般的韻律,偶爾對家人道晚安時那句溫柔的“好好睡覺”,

更是能瞬間撫平他心底翻涌的恐懼波瀾。然而,墻壁的阻隔是殘酷的。聲音常常模糊不清,

時斷時續。更多的時候,是令人心焦的沉寂。沈寂會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

無邊的寂靜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他,窒息感卷土重來。他需要更近一些,更清晰一些。

那聲音是他賴以生存的氧氣,他必須確保自己能呼吸到。一個無星無月的深夜,

當恐懼再次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沈寂赤著腳,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溜下了床。

他熟悉這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避開守夜的傭人,像一片羽毛般輕盈地穿過花園。

沈家和林家之間,只隔著一道不算太高的、爬滿了常青藤的柵欄。他停在柵欄下,

仰頭望著林家二樓那扇熟悉的窗戶。那里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他猶豫著,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緊張而微微發抖。最終,對那聲音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笨拙地開始攀爬濕滑冰冷的柵欄。指甲在粗糙的木頭上刮擦,

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終于,他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翻過柵欄頂端,落進了林家寂靜的后院。

院子里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他像一道小小的影子,貼著冰冷的墻壁移動,

尋找著林晚房間的位置。終于,他停在一扇窗戶下。窗簾沒有完全拉攏,留著一道縫隙。

他踮起腳尖,屏住呼吸,將耳朵湊近那道縫隙。屋內一片靜謐,

只有均勻而細微的呼吸聲傳來。不是她。失望像冰冷的針,刺了一下。

他固執地、一間一間窗戶地尋找,像在沙漠中尋找甘泉的迷途者。指尖凍得發麻,

單薄的睡衣被夜露打濕,緊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恐懼并未完全消失,

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肉跳,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渴望支撐著他——找到她聲音的源頭。

終于,在二樓最靠東邊的窗戶下,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響。是紙張翻動的聲音,

還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接著,一個帶著困倦的哈欠聲輕輕響起。是她!是林晚的聲音!

雖然很輕,但那種獨特的清亮質感,沈寂絕不會認錯!

巨大的喜悅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懼。他像一塊被磁石吸引的鐵,

整個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耳朵死死地壓在那道窄窄的窗縫上,

貪婪地捕捉著屋內傳來的每一個細微的聲響。翻書聲停止了。椅子被輕輕推開。

腳步聲朝著窗戶這邊走來。沈寂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瞬間僵硬。被發現了嗎?

他該怎么辦?窗簾被輕輕拉開了一些。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清輝,

勾勒出少女纖細的側影輪廓。她似乎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

并沒有注意到緊貼在窗臺下黑暗中的那個小小身影。接著,

她帶著濃濃睡意的、如同夢囈般輕柔的聲音,清晰地飄了出來,

帶著一種安撫世間所有不安的力量:“……好好睡覺……”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拂過心尖。

說完,她輕輕拉攏了窗簾,腳步聲遠去,然后是床鋪輕微的吱呀聲,接著,一切歸于寂靜。

只有那四個字,如同帶著魔力的烙印,深深地、滾燙地刻在了沈寂的耳膜上,

烙印進他的靈魂深處。他依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

小小的身體因為激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而微微顫抖。夜露的寒意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暖流,從耳朵的位置蔓延至全身。那翻騰的恐懼、冰冷的黑暗,

在這句輕柔的“好好睡覺”面前,如同陽光下的薄霧,頃刻間消散無蹤。

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安寧感包裹了他。他滿足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他沒有立刻離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仿佛那面冰冷的墻壁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依靠。直到確認屋內的少女已經睡熟,

他才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翻過柵欄,回到自己那個巨大而冰冷的“牢籠”。那一晚,

他躺回床上,閉上眼,腦海里反復回響著那清晰無比的“好好睡覺”。沒有噩夢,沒有驚醒,

他沉沉睡去,嘴角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心的弧度。從此,

攀爬那道爬滿常青藤的柵欄,在深夜潛入林家的后院,緊貼在林晚的窗臺下,

等待那句如同生命之水的“好好睡覺”,成了沈寂每一個夜晚最隱秘、最固執的儀式。

風雨無阻,寒暑不易。時間如同最無情的雕刻師,在少女的面龐上細細雕琢,褪去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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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0 16:1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