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衣間的暖光燈在鏡面上暈開一圈模糊的黃，林疏桐盯著自己發顫的指尖。
系統倒計時在腦海里跳動——兩小時四十分，兩小時三十九分。
她攥緊新換的淡藍裙擺，布料是蘇若雪最愛的香云紗，原主衣柜里所有衣服都帶著這個標簽，像刻在骨頭上的刺青。
"必須得再試試。"她對著鏡子深呼吸，喉結上下滾動。
原主記憶里，蘇若雪最讓顧承硯心動的幾個瞬間：雨夜里踮腳替他擦去睫毛上的水珠，茶歇時低頭咬唇遞桂花糕，還有那句尾音輕顫的"承硯哥哥"。
此刻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彎起嘴角，睫毛垂下來掃過眼下的淚痣——那是和蘇若雪唯一不同的地方，卻被系統判定為"不影響復刻"。
客廳里，顧承硯正翻著一本線裝書。
林疏桐站在玄關處，能看見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她數著心跳走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離他三步遠時，她停住，學著記憶里的姿態低頭，下唇被貝齒輕輕咬住，聲音比想象中更輕："承硯...哥哥。"
尾音剛落，她就后悔了。
這聲呼喚像被揉皺的紙團，帶著刻意的甜膩，完全不是蘇若雪那種自然的軟儂。
顧承硯抬眼，目光掃過她微顫的睫毛，唇角勾起一抹禮貌的笑："怎么了？"那笑意浮在表面，像落在湖面的花瓣，碰不到底下的深潭。
系統提示音在耳邊炸響："任務進度未變動，當前3%。"林疏桐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喉嚨發緊。
她想退開，眼前卻突然閃過刺目的白光——暴雨傾盆的夜，她被鎖在陽臺，寒風卷著雨珠砸在臉上，顧承硯站在玻璃門后，聲音像淬了冰："蘇若雪從不會穿錯我送的裙子。"
"咳！"她捂住嘴，胃里翻涌著酸意。
原身記憶像潮水般涌來，膝蓋發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小心！"
一只手臂及時環住她的腰。
顧承硯的體溫透過襯衫傳來，帶著雪松香水的清冽。
他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指腹隔著薄紗觸到她劇烈跳動的脈搏："怎么突然站不穩？"
林疏桐抬頭，撞進他驟緊的眉峰里。
他的瞳孔縮成一點，剛才的疏離徹底裂開，露出底下的焦灼。
她能看見他喉結滾動，聽見他聲音發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系統的倒計時還在響：兩小時十五分。
林疏桐卻突然聽不清了。
顧承硯的外套被披在她肩上，帶著他方才坐過的沙發的余溫。
他的手指擦過她后頸，像一片羽毛，又輕又燙："先去沙發上坐著，我讓廚房煮點姜茶。"
"不用..."她本能想拒絕，聲音卻細得像游絲。
顧承硯已經轉身，卻在兩步外頓住。
他背對著她，肩線微微下塌，影子在地板上拉得老長，像被抽走了半口氣的木偶。
林疏桐盯著他的背影。
記憶里那個雨夜的顧承硯，和此刻這個替她披外套的男人，突然在她眼前重疊。
他說"好好休息，別太勉強"時，尾音輕得像是怕驚飛什么，倒像是...怕她疼。
"叮——剩余時間：一小時整。"
系統的機械音刺穿了客廳的安靜。
林疏桐猛地攥緊外套下擺，布料上還留著顧承硯的體溫。
她望著他走向廚房的背影，喉間突然泛起鐵銹味。
原身記憶里那些被撕碎的尊嚴、被踐踏的真心，此刻卻和方才他眼里的焦灼攪成一團，像團亂麻勒得她喘不過氣。
她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泛起細密的刺痛，像有根針在一下下挑著神經。
系統說過，心痛癥發作前會有預兆。
林疏桐盯著墻上的掛鐘，秒針走得比平時快了三倍。
她數著，數到第一百八十下時，那刺痛突然加深，從胸口蔓延到指尖。
顧承硯端著姜茶回來時，正看見她蜷縮在沙發里，額角沁出細汗，卻還在咬著唇笑："我...沒事。"
他的腳步頓在原地。
姜茶的熱氣模糊了視線，他突然想起蘇若雪最后一次生病，也是這樣強撐著說"我沒事"，最后在他懷里永遠閉上了眼。
林疏桐望著他瞬間發白的臉色，突然聽見系統冰冷的提示："警告：剩余時間不足三十分鐘，當前進度3%。"
她的指尖在沙發扶手上摳出月牙印。
窗外的暮色漫進來，將顧承硯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幾乎要碰到她的腳尖。
而她胸口的刺痛，正隨著時間的流逝，一下比一下更清晰。
當系統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林疏桐耳中炸開一聲刺響。
“任務失敗，替身心痛癥啟動。”
劇痛如滾燙的鐵水灌進心臟，她蜷縮成蝦米，指甲深深掐進沙發皮面，指節泛白如骨。
顧承硯的姜茶“啪”地摔在地毯上，瓷片飛濺，褐色液體浸透她的裙擺——像極了原身某次被推下樓梯時，膝蓋磕破滲出的血。
“小桐！”顧承硯撲過來，手臂環住她發抖的肩膀，掌心貼在她冷汗淋漓的后頸，“怎么會突然這樣？我馬上叫家庭醫生——”
“不、不要……”林疏桐咬碎唇瓣，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眼前閃過碎片式的記憶：暴雨夜被鎖在陽臺，指甲摳破玻璃留出血痕；生日宴上被推到角落，顧承硯與女伴談笑風生，看都沒看她一眼；還有那碗永遠被推遠的藥膳，“蘇若雪不愛吃中藥，你也配？”
“乖，看著我。”顧承硯托起她的臉，拇指抹去她嘴角的血，“疏桐，我在這兒，別慌——”
“蘇若雪！”林疏桐突然尖叫，瞳孔震顫如受驚的鹿。
記憶里顧承硯也是這樣捧住白月光的臉，在她斷氣前一遍一遍喊著“若雪”。
此刻他眼底的慌亂，和當年守著病榻時的眼神重疊，像團燒得太旺的火，要把所有靠近的人都燒成灰燼。
劇痛攀到頂峰，她眼前發黑，意識開始渙散。
恍惚間摸到褲袋里的手機——穿書時系統保留的，她用來記錄小說設定的備忘錄。
指尖顫抖著點開文檔，屏幕藍光刺得她瞇起眼。
“顧承硯的溫柔背后藏著深淵。”她咬著牙敲下這句話，指節抵著發疼的太陽穴，“他給的糖里裹著玻璃渣，每一口都割破喉嚨……”
神奇的事發生了。
隨著文字一行行跳出，胸口的灼痛竟像退潮的海水，緩緩變淺。
記憶碎片不再翻涌，她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能感覺到顧承硯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
“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系統007的聲音難得帶了點機械音外的波動，“宿主的文字具有安撫效果，建議后續任務中優先使用此能力。”
林疏桐喘息著抬頭，正對上顧承硯發紅的眼尾。
他額角掛著汗，領帶歪在鎖骨處，剛才的從容全碎成了渣：“好點了嗎？我讓張媽煮了小米粥，溫在廚房——”
“叮——新任務發布。”
系統提示音打斷了他的話。
林疏桐盯著浮現在視網膜上的任務面板，喉嚨發緊：“復刻白月光送藥場景：在顧承硯胃病發作時，以蘇若雪的方式遞上胃藥，觸發心動值+5%。限時24小時，獎勵記憶屏蔽卡×1。”
“胃病？”她脫口而出。
顧承硯的手頓在半空，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指節抵著胃部輕咳兩聲：“老毛病，不礙事。”
林疏桐盯著他繃緊的下頜線。
原身記憶里，蘇若雪最擅長煲中藥，每次顧承硯胃痛，她都會捧著青花瓷碗，用吹涼的動作掩住眼底的心疼。
可原身試過一次，卻被顧承硯摔了藥碗：“你也配學她？”
“我去廚房看看粥。”顧承硯起身時碰倒了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林疏桐呼吸一滯。
屏保是蘇若雪的笑。
少女穿著月白旗袍，發間別著珍珠簪，倚在顧承硯肩頭，眼尾的淚痣比她的更淡些。
而不知何時響起的背景音樂，正是原身記憶里他們初遇那天的鋼琴曲——蘇若雪說過，這是她最愛的《月光》。
“粥好了。”顧承硯端著碗回來時，林疏桐正低頭擦手。
她余光瞥見他手機屏保暗下去，卻把那抹笑刻進了骨髓里。
“我去問問張媽有沒有陳皮，養胃。”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轉身走向廚房。
路過玄關時，司機老李正抱著工具箱修門鈴，抬頭打招呼：“林小姐，顧總最近胃又不舒服了，昨晚在公司加班，吐了半宿——”
林疏桐的腳步頓在原地。
老李還在說：“我今早去買胃藥，藥店的說這種進口的效果好——”
她沒聽完。
攥緊的手心沁出冷汗，系統任務的紅光在眼前閃爍。
送藥，送藥，原身的血與淚突然漫上來，可那枚記憶屏蔽卡的獎勵，又像根救命稻草，在她眼前晃啊晃。
窗外的晚風掀起紗簾，吹得茶幾上的手機再次亮起。
蘇若雪的笑在幽藍屏幕上，和顧承硯剛才慌亂的眼神重疊，像把鈍刀，一下下割著林疏桐的神經。
她低頭看向手機備忘錄，新寫的句子還閃著光。
“深淵里的人，總以為抓住影子就能觸到月亮。”
而她，好像成了那團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