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雨驚魂秋雨淅瀝打在褪色的窗欞上，樂妍妍攥緊手中油紙傘，
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城西泥濘的小路上。青黛色的裙裾早已沾滿泥漿，
她卻恍若未覺——前世被囚在侯府后院的十年里，連這樣自由的雨水都成了奢望。
土地廟殘破的匾額在閃電中忽明忽暗，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霉味混著香灰撲面而來，神像前立著道清瘦身影，月白直裰被雨水洇出深深淺淺的痕跡。
"殷公子久候。"她摘下帷帽，任由對方打量自己紅腫的雙眼。
昨夜重生時的記憶仍在腦中翻涌：繼妹穿著大紅嫁衣在她榻前冷笑，
金絲楠木棺材就停在隔壁廂房，而五歲的幼弟正在荷花池底慢慢變冷。殷逸之轉(zhuǎn)過身來，
眉骨處一道舊疤在燭火下格外醒目："三更半夜約見未婚夫婿，樂小姐好膽色。
"他指尖摩挲著泛黃的婚書，突然輕笑："或者該說...曾經(jīng)的未婚夫？
"樂妍妍心頭劇震。前世這書生直到死都守著那紙婚約，
怎會......"三日前令尊送來退婚書時，可是將殷某比作妄圖攀附的池中淤泥。
"他忽然逼近，松香氣息混著雨水的清冷，"如今小姐夜奔至此，
總不會是突然發(fā)現(xiàn)對在下一往情深？"袖中匕首抵住男人胸口，
樂妍妍清晰地看到對方瞳孔驟縮。"我要帶幼弟出嫁。"她一字一句道，"公子若不愿，
兩千兩白銀買你陪我演三個月戲。出了江南地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
"殷逸之忽然握住她執(zhí)刀的手。掌心粗糲的繭子磨過細(xì)膩肌膚，驚得她險些松了匕首。
"兩千兩..."他低聲重復(fù)，突然抽出婚書抖開，"可這上面寫著，
殷某當(dāng)以正妻之禮相待，終身不得納妾。"燭火爆了個燈花，
樂妍妍突然注意到他腰間玉墜——羊脂白玉雕成的睚眥，龍首豺身的異獸銜著顆血色明珠。
前世御書房里，她曾在新科狀元的玉帶上見過同樣的紋樣。"若我既要錢又要人呢？
"殷逸之忽然俯身，溫?zé)釟庀⒎鬟^她耳畔，"比如...幫小姐徹底斬斷樂家這個后患？
"轟隆驚雷炸響天際，樂妍妍望著他眸中跳動的暗火，突然想起前世某個雪夜。
彼時她蜷縮在侯府柴房，
聽路過的婆子議論朝中新任戶部侍郎——據(jù)說那姓殷的大人抄了通政使司，
樂府男丁盡數(shù)流放，女眷全被送進(jìn)了教坊司。"公子想要什么？
""令弟開蒙用的《通鑒紀(jì)事本末》，煩請明日送到城西書鋪。"殷逸之退后兩步，
從供桌下拖出個樟木箱，"這里有具溺斃的女尸，身量與小姐相仿。
待令弟'意外身亡'那日，令尊定會同意將喪女草草下葬。"樂妍妍掀開箱蓋的手頓在半空。
浸泡在藥水中的尸體面容模糊，
右手卻戴著與她一模一樣的翡翠鐲子——正是昨日繼母"特意"賞的那只。"侯府迎親那日，
程二公子會發(fā)現(xiàn)花轎里坐著庶女。"殷逸之將火折子扔進(jìn)香爐，騰起的煙霧中，
他嘴角笑意冰冷如刀，"而樂大人最疼愛的嫡女，會因為悲痛過度'失足落水'，
從此世上再無樂妍妍。"2 密謀重生秋蟬在梧桐樹上嘶鳴，
樂妍妍指尖拂過幼弟枕邊的《通鑒紀(jì)事本末》。書頁間夾著張泛黃信箋，
墨跡遒勁地寫著"七月廿三，西郊馬場"——正是前世繼弟推幼弟落水的日子。"阿姐，
真的要這么做嗎？"五歲的樂承安攥著她衣袖，白嫩小臉上還沾著糖糕碎屑。
銅鏡里映出窗欞投下的菱形光斑，照得孩子頸間長命鎖泛起冷光。樂妍妍蹲下身，
顫抖的指尖撫過弟弟溫?zé)岬哪橆a。前世這雙澄澈的眼睛在荷花池底泡得發(fā)脹，
指甲縫里嵌滿淤泥，而此刻他掌心里還攥著半塊松子糖。"承安最怕苦藥對不對？
"她將摻了龜息散的蜜水遞到孩子唇邊，"喝完這盞梅子飲，阿姐帶你去莊子上看小馬駒。
"門外忽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夫人仔細(xì)手！"王嬤嬤的驚呼穿透雕花門，
"二小姐的嫁衣怎會沾了墨漬？定是那些眼皮子淺的丫頭..."樂妍妍猛地推開后窗。
八月初七的月光潑在青石板上，她抱著昏睡的幼弟鉆進(jìn)假山洞穴。潮濕的苔蘚蹭過手背，
前世被程明袁按在雪地里掌摑的痛楚突然席卷全身。"別怕，"她貼著弟弟冰涼的小臉呢喃，
"這次阿姐絕不會松手。"荷花池泛起詭異的氣泡，忠仆趙媽媽抱著裹錦被的女尸浮出水面。
樂妍妍藏在太湖石后，看著繼母周氏撲到岸邊哭嚎，
金絲牡丹繡鞋卻悄悄將承安落水的竹蜻蜓踢進(jìn)池中。
"我的兒啊——"周氏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進(jìn)趙媽媽胳膊，"快去請老爺！
大小姐傷心過度...失足..."樂承安突然在樂妍妍懷中抽搐起來。
龜息散的藥效開始發(fā)作，孩子口鼻滲出暗紅血絲，像極了前世七竅流血的慘狀。
樂妍妍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漫開——這是殷逸之教她的障眼法，
用茜草汁偽造瀕死假象。"來了！"墻頭傳來三聲鷓鴣啼。樂妍妍扯斷腕間翡翠鐲子。
這是生母留給她的及笄禮，此刻卻要成為假死的證物。碎玉劃破掌心，
她將染血的鐲子塞進(jìn)女尸手中，突然聽見垂花門外響起雜沓腳步聲。"豎子安敢！
"父親樂正德的怒吼震得池魚驚躍。樂妍妍趁機(jī)抱著弟弟滾進(jìn)早就挖好的暗道，
腐土氣息嗆得她幾乎窒息。暗道盡頭停著口薄皮棺材，正是前世裝殮她的那具。"換衣。
"殷逸之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男人一襲夜行衣蹲在棺材旁，手中火折子映出眉骨疤痕，
"令尊帶著仵作往這邊來了。"樂妍妍手忙腳亂地給弟弟套上粗布衣裳，
突然摸到孩子中衣夾層里的硬物——是張金箔紙，邊緣還沾著戶部官印的朱砂。
前世周氏克扣軍餉私鑄金器的記憶如驚雷炸響，原來殷逸之要的根本不是那本史書。
"走水啦！"前院突然火光沖天。樂妍妍透過棺材縫隙，看見殷逸之將火把扔進(jìn)祠堂，
火舌瞬間吞沒了祖宗牌位。樂正德果然調(diào)頭往火場奔去，
周氏提著水桶的身影在濃煙中扭曲如鬼魅。殷逸之掀開棺材板，
月光落在他染血的袖口："樂大人書房暗格有本私賬，記錄著威遠(yuǎn)侯府買官鬻爵的罪證。
"他遞給樂妍妍半塊魚形玉佩，"三日后卯時，城南碼頭。"樂妍妍攥緊玉佩，
突然發(fā)現(xiàn)他腰間多了道傷口。血腥氣混著松香縈繞鼻尖，
男人卻面不改色地抱起昏迷的承安："令弟該換藥了。"3 喜轎血案喜轎行至朱雀街時，
樂妍妍隔著蓋頭聞到濃重的桐油味。懷中承安戴著人皮面具，小手緊緊抓著她腰間玉帶。
轎外傳來殷逸之與侯府管事的爭執(zhí)聲，
她摸到袖袋里的戶部密檔——正是前世程明袁用來威脅她的把柄。
"新娘子下轎——"蓋頭突然被掀開，樂清柔猙獰的臉近在咫尺。繼妹穿著偷改腰身的嫁衣，
金絲鴛鴦竟被繡成振翅的禿鷲："好姐姐，且看我如何當(dāng)這個侯府少..."寒光乍現(xiàn)。
殷逸之的劍尖抵在程明袁喉間，婚書在火光中徐徐展開："弘昌六年三月初七，
樂府收威遠(yuǎn)侯府紋銀八千兩，私改庚帖。"他踢開腳邊昏迷的喜娘，"程二公子不妨解釋下，
為何令尊書房會有南疆巫蠱人偶？"樂妍妍掀開轎簾，
正看見程明袁袖中滑落的鎏金匕首——與前世刺入她腹中的兇器一模一樣。
殷逸之突然攬住她的腰，溫?zé)岬暮粑鬟^耳垂："夫人可認(rèn)得此物？"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十二名玄甲衛(wèi)抬著鎏金棺槨破門而入，棺中女尸手上的翡翠鐲子正在晨光中泛著幽光。
樂妍妍適時暈倒在殷逸之懷中，聽見周氏凄厲的尖叫劃破長空："詐尸了！
""樂大人教女不嚴(yán)，縱容繼室謀害嫡子。"殷逸之劍鋒偏轉(zhuǎn)，挑開程明袁的衣襟，
露出心口朱砂痣，"程二公子七歲時走失，三月后歸家卻性情大變——侯爺難道從未懷疑，
這是南疆巫族偷梁換柱的把戲？"樂妍妍睫羽輕顫。她終于明白前世程明袁為何從不碰女子，
原來真正的侯府公子早就成了巫族傀儡。殷逸之輕撫她后背的力道忽然加重，
這是約定好的暗號。"我的兒啊！"她掙脫懷抱撲向棺槨，暗中將金箔紙塞進(jìn)女尸口中。
京兆尹的官兵恰在此時趕到，從周氏房中搜出尚未熔化的官銀。"不要！
"樂清柔突然掙脫喜娘沖向火盆，嫁衣下擺躥起火苗。程明袁瞳孔泛起詭異的碧色，
袖中竄出條雙頭蛇直撲樂妍妍面門。鏘然一聲，殷逸之?dāng)芈涞纳哳^濺起黑血。
樂妍妍抱著弟弟滾到供桌下，看見男人袖中飛出三枚柳葉鏢，精準(zhǔn)釘入程明袁的眉心。
"巫族余孽，當(dāng)誅。"五年后，殷氏族地。樂妍妍望著跪滿山谷的玄衣衛(wèi)，
手中湯藥灑了半碗。承安昨日剛中了會元，此刻卻握著族長印信笑出虎牙："阿姐，
姐夫說要給我鑄柄隕鐵劍呢。"龍鳳胎追著仙鶴跑過九曲回廊，
女兒肩頭的朱砂痣在陽光下艷如紅梅。殷逸之褪去粗布衣裳，
睚眥玉佩在祭服上折射出冰冷的光："夫人可還記得，當(dāng)年為夫說要徹底斬斷樂家？
"樂妍妍望向云海翻涌處，那里正緩緩升起十二盞血蓮天燈。前世被鎖在侯府閣樓時，
她見過同樣的天燈——新帝登基那夜，整座盛京城都被這詭艷的紅光照亮。
"當(dāng)年巫族用禁術(shù)操控程明袁，是為竊取大盛龍氣。"殷逸之將密卷鋪在石桌上，
指尖點住樂府祠堂的位置，"岳母大人并非病故，她的棺槨里...藏著一半虎符。
"驚雷炸響，樂妍妍突然想起生母臨終時塞給她的玉玲瓏。那枚被繼母搜走的玉佩，
此刻正栩栩如生地繪在殷氏族譜上，旁邊赫然寫著："殷氏長女明玥，掌山河社稷圖，
建隆三年失蹤。"樂妍妍站在殷氏祠堂的青銅古鏡前，指尖輕觸鏡面。
鏡中倒映的不僅是她的面容，
還有一幅緩緩浮現(xiàn)的山河脈絡(luò)——那是傳聞中可定天下的“社稷圖”。
"這是……"她呼吸微滯。殷逸之從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
下頜抵在她發(fā)間："岳母留下的玉玲瓏，本就是開啟社稷圖的鑰匙。"他的聲音低沉，
帶著幾分肅殺，"當(dāng)年巫族與朝中叛黨勾結(jié)，為的就是這幅圖。
"樂妍妍猛然想起生母臨終前的那句話——"妍妍，記住……玉在，命在。
"她一直以為那只是母親對玉佩的珍視，卻不知其中竟藏著如此驚天秘密。"所以，
我母親是殷氏長女？"她聲音微顫。殷逸之點頭："明玥姑姑二十年前離族歷練，
隱姓埋名嫁入樂家，本是為了守護(hù)社稷圖不落入奸人之手，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她最終死于繼母周氏的慢性毒藥。**樂妍妍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三日后，盛京。
4 狀元危機(jī)樂承安一身月白儒衫，踏入金鑾殿。年僅十歲的他，已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朝野震動。龍椅上的皇帝瞇眼打量他："樂卿年幼，卻才華橫溢，朕甚慰。"承安垂眸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