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風卷著枯葉掠過青石巷,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蕭瑟。東軍裹緊洗得發白的灰布外套,蹲在勞務市場的水泥臺階上,膝蓋上還沾著昨天找工作時蹭到的泥點。他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霓虹燈閃爍的金州市區,那里的繁華與他格格不入,就像兩個平行世界。兜里僅剩的三十塊錢被他攥得發皺,這是他從親戚那借來的三百塊路費,在這個陌生城市漂泊半月后,所剩無幾的家當。
“招小工,日結一百五!”一個頭戴安全帽的男人扯著嗓子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東軍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讓膝蓋發出“咔咔”的聲響。可當他看清對方身后排成長龍的人群時,又緩緩坐了回去。那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眼神里滿是渴望,相比之下,自己這三十八歲的年紀,滿是老繭的雙手,指甲縫里還嵌著老家農田的泥土,實在沒有競爭力。他長嘆一聲,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試圖抹去臉上的沮喪。
日頭西斜,余暉將東軍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地拖在身后。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往橋洞下的“住處”走去,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經過一條昏暗的小巷時,路燈忽明忽暗,忽閃了幾下后徹底熄滅。東軍剛想加快腳步離開這陰森的地方,忽見前方人行道上蜷著個身影。他心頭一緊,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四下寂靜無人,只有寒風呼嘯而過。他壯著膽子快步上前,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女孩身上的白色連衣裙沾著灰塵,顯得有些狼狽。
東軍來不及多想,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心里一沉。他一咬牙,將女孩背起,女孩輕得像片羽毛,可東軍卻覺得背上壓著一座山。朝著記憶中最近的醫院狂奔而去,一路上,他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汗水浸透了后背,在深秋的夜里竟蒸騰出白霧。
“醫生!快救救她!”東軍沖進醫院急診室,聲音里帶著哭腔。他將女孩輕輕放在推車上,看著醫護人員匆匆忙忙將人推進搶救室,這才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雙腿止不住地顫抖,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在水泥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于打開,醫生摘下口罩說女孩已經脫離危險,是急性低血糖導致的昏迷。東軍長舒一口氣,感覺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他站在病房門口,看著病床上漸漸轉醒的女孩,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想到自己口袋里那僅有的三十塊錢,他悄悄走到護士站,把錢放在桌上,沙啞著嗓子說:“這是醫藥費,麻煩您了。”說完,轉身消失在夜色中,身影很快融入黑暗的街道。
文琴醒來時,只看到病房里柔和的燈光和潔白的床單,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子里。護士告訴她,是一位好心人送她來的醫院,并墊付了醫藥費。她掙扎著坐起身,滿心都是對救命恩人的感激與好奇,可恩人早已離去,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一句對方的名字,只模糊記得那張疲憊卻充滿關切的面容,還有那身洗得發白的灰布外套。
出院后的日子里,文琴四處打聽救命恩人的下落。她發動所有的朋友幫忙尋找,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尋人信息,可金州市人潮如海,談何容易。她每天上下班都會特意留意路上的行人,期待能再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每次看到穿著灰布外套的人,她都會心跳加速,追上去仔細辨認,卻總是失望而歸。
這天清晨,陽光灑在文氏集團氣派的大樓前,玻璃幕墻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文琴抱著文件,腳步輕快地走向公司大門。快到門口時,她聽見門衛室傳來熟悉的聲音。“師傅,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我有力氣,能吃苦,什么臟活累活都能干!”那聲音帶著一絲卑微和懇切。文琴心頭一顫,抬眼望去,只見門衛室里,那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叔,不正是那日救她的恩人嗎?
“大叔!”文琴快步上前,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文件差點掉在地上,“你好!非常感謝你那天送我去醫院!”
東軍愣住了,盯著文琴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眼前這個容光煥發、穿著職業裝的女孩,就是自己背著跑了兩條街送去醫院的人。他有些局促地搓著手,耳根微微發紅,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么,換誰都會這么做的。”
“不行!我一定要報答你!”文琴語氣堅決,“請你吃頓飯總行吧?”說著,她掏出手機,“我們先加個微信,我下班就來接你!”
東軍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真不用這么客氣。我就是做了件小事,你別放在心上。”
“你要是不答應,我心里會過意不去的!”文琴眨著大眼睛,一臉期待,“就當是交個朋友嘛!”
東軍拗不過,只好點頭答應。兩人互加了微信,文琴笑著說下班就來接他,便蹦蹦跳跳地進了公司。這一天,東軍在門衛室等待的時間里,心里莫名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仿佛回到了年輕時第一次約會。
傍晚,文琴開著一輛白色的小轎車來接東軍。東軍站在路邊,看著車子停在面前,有些手足無措。“東軍哥,快上車!”文琴搖下車窗,笑著喊道。東軍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坐進去,車里淡淡的香水味讓他有些不自在。
文琴帶著東軍來到一家溫馨的私房菜館。餐桌上,文琴熱情地介紹著菜品:“東軍哥,這家的招牌菜是松鼠桂魚,可好吃了!還有這個蟹黃豆腐,你一定要嘗嘗!”她一邊說著,一邊給東軍夾菜。
東軍卻有些拘謹,他這輩子都沒進過這么高檔的地方,看著精致的餐具和擺盤,都不知道該怎么下筷子。“別這么客氣,東軍哥,就當是在自己家吃飯!”文琴看出了他的緊張,笑著說。
“我叫東軍,你別總叫我大叔,聽著顯老。”東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文琴咯咯笑了起來:“那東軍哥,你怎么會在我們公司門口找工作呀?”
東軍嘆了口氣,將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從老家種地,因為一場暴雨毀了莊稼;到跑運輸,結果出了車禍賠了一大筆錢;再到開小店,卻被競爭對手擠垮,最后落得債臺高筑。他說得云淡風輕,可文琴卻聽得眼眶泛紅。
“東軍哥,你別灰心!我爸是公司總經理,我可以把你推薦到公司,做基層工作,只要你肯努力,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文琴眼神堅定地說。
東軍連忙搖頭:“這怎么行,我不能麻煩你。我一個沒學歷沒技術的人,去了你爸的公司也幫不上什么忙。”
“這怎么能叫麻煩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文琴不依,“再說了,公司也確實需要人手,你就當幫我個忙嘛!而且,你這么能吃苦,肯定沒問題的!”
在文琴的軟磨硬泡下,東軍終于答應試試。就這樣,東軍成了文氏集團的一名基層員工,負責倉庫的貨物整理和搬運。起初,同事們對這個“空降”的大叔議論紛紛,覺得他年紀大,又沒什么文化,肯定干不好。東軍卻從不理會,只是埋頭苦干。每天最早來公司,最晚離開,搬貨、打掃、跑腿,臟活累活他都搶著干。
文琴一有空就來找他聊天,給他帶零食,還教他使用辦公軟件。“東軍哥,這個Excel表格可好用了,學會了能省不少事呢!”文琴坐在東軍旁邊,耐心地講解著。東軍認真地聽著,眼神里滿是求知的渴望,像個小學生一樣。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東軍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見到文琴,每次聽到她的聲音,心里就會泛起一陣溫暖。而文琴看向東軍的眼神,也漸漸多了幾分羞澀與溫柔。
然而,這段感情很快就遭到了文琴父親文杰的強烈反對。那天,文杰在辦公室里看到女兒和東軍有說有笑地從倉庫走出來,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不行!他比你大將近二十歲,又沒學歷沒背景,你們根本不合適!”文杰在辦公室里大發雷霆,茶杯重重地砸在辦公桌上,濺出的茶水濕了文件。
文琴卻倔強地說:“爸,東軍哥雖然條件不好,但他善良、勤勞、有責任感!我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
“你太天真了!感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你知道別人會怎么說嗎?說你找了個窮大叔!而且,他能給你什么未來?”文杰氣得臉色鐵青,手指著門外,“我絕不允許你和他在一起!”
但文琴并沒有退縮,她和東軍一起努力,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的感情。東軍工作更加拼命,他憑借多年在農村勞作鍛煉出的力氣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把倉庫管理得井井有條。他還主動學習物流知識,提出了一些優化倉庫流程的建議,得到了領導的認可。文琴也在工作中不斷成長,在項目策劃中展現出出色的能力,向父親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為了能和文琴有更多共同話題,東軍每天下班后都會去圖書館學習。他戴著老花鏡,認真地做著筆記,從商業管理到市場營銷,一點點充實自己。文琴看著努力改變的東軍,心里滿是感動和心疼。
經過漫長的努力與堅持,文杰終于被兩人的真情所打動。一個周末的晚上,文杰邀請東軍到家里吃飯。飯桌上,文杰看著東軍談吐間的自信和沉穩,微微點頭。“東軍,以前是我太固執。看到你為小琴做出的改變,我相信你能給她幸福。”文杰端起酒杯,“來,喝一杯!”
東軍眼眶濕潤,舉起酒杯:“謝謝您,文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琴,讓她幸福的!”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金色的陽光灑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上,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文琴穿著潔白的婚紗,挽著東軍的手,緩緩走向幸福的彼岸。“謝謝你,東軍哥,是你讓我相信,命運的每一次安排,都自有深意。”文琴靠在東軍肩頭,輕聲說道。
東軍緊緊握住文琴的手,眼眶濕潤:“不,該說謝謝的是我。你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原本黑暗的人生。以前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命運的饋贈,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這對跨越年齡與身份差距的戀人,終于迎來了屬于他們的幸福結局。他們的故事,成了金州市街頭巷尾的一段佳話,也讓人們相信,真愛,終會穿越重重阻礙,綻放出最絢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