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沒了蘭若寺。
風從檐角掠過,帶起一串風鈴的輕響,像是誰在低語,又像是一場大戲的前奏。
陳一寧負手而立,站在南廂房前的石階上,目光沉靜,卻透著一絲冷意。
他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仿佛要透過它看穿背后的一切。
憐清月與陸驚鴻分列左右,皆未言語。
風里有些許寒意,也有些許不安。
“燕照影不愿相見。”憐清月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不解,“他既然答應在此相候,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或許他在等什么。”陸驚鴻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擊劍柄,金屬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亦或……是在試探我們。”
陳一寧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一道金光符印,低聲喝道:“天地無極,乾坤引路!”
靈力涌動,無形波動沿著縫隙滲透進去。
屋內氣息平穩,仿佛空無一人。
但就在波動觸及深處的一瞬間,陳一寧眉頭微皺——
那一絲血脈共鳴,再次浮現。
微弱,卻真實存在。
“不對勁。”他說,“屋里有東西,但不是修士。”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腳步聲,急促而凌亂。
“大人!”一名守夜弟子匆匆跑來,“外圍發現了血跡,還有半截斷刀!”
眾人臉色一變。
陳一寧眼中寒芒一閃,沉聲道:“封鎖寺廟四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待弟子離去后,陸驚鴻瞇眼道:“有人想殺我們。”
“不止是想。”憐清月冷冷接道,“已經動手了。”
子時剛過,月隱星暗。林中鴉鳴無聲,唯有夜風穿葉,沙沙作響。
兩名黑衣殺手悄然潛入蘭若寺外的林中,身形如鬼魅,呼吸幾乎與夜風同步。
“目標已入寺。”其中一人低聲道,語氣冰冷,“任務明確,取其性命,不可暴露身份。”
“明白。”另一人點頭,手中長刃寒光凜冽,“事成之后,立即撤離,莫留痕跡。”
兩人對視一眼,正欲行動,忽然一陣幽香襲來,甜膩中夾雜著腥氣。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一個嬌媚至極的聲音響起,仿佛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傳來。
他們猛然回頭,只見一名紅裙女子倚樹而立,容顏絕美,眼神勾魂奪魄。
“你是誰?”殺手之一厲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聶夢瑤輕笑,蓮步輕移,紅紗翻飛,“重要的是,你們不該來這里。”
話音未落,她玉指輕彈,數點紅光疾射而出。
兩人揮刀格擋,卻發現那些紅光并非利器,而是幻術毒霧!
眼前景象驟然扭曲,意識開始模糊。
一人驚呼:“媚心蠱……”話未說完,便口吐白沫倒地。
聶夢瑤緩步走近,伸手撫過其中一人的臉龐,輕嘆:“可惜了,長得還挺俊的。”
她旋身回望,目光穿透濃霧,落在寺內某處。
“陳一寧,我來了。”
夜深,蘭若寺恢復寂靜,唯余風鈴輕響。
陳一寧盤膝打坐,神識游離,體內戰神血脈隱隱躁動,似有感應。
他睜開眼,眉頭微鎖,總覺得今晚不會太平。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微微側頭,看見寧懷瑾披衣起身,推門而出。
“大人?”憐清月低聲問道。
陳一寧擺了擺手,示意她留下,自己則悄然起身,跟了上去。
寧懷瑾步伐穩健,穿過回廊,繞過佛殿,一路深入寺中幽暗之地。
“他在找什么?”陳一寧心中疑惑,卻沒有出聲阻止。
果然,不多時,寧懷瑾停在一扇雕花小門前,輕輕推開。
門內,竟是一片水榭湖亭,煙波繚繞,燈火朦朧,仿佛脫離現實。
“這是……哪里?”他怔住。
陳一寧藏身暗處,神色凝重。
這地方,他們進入蘭若寺時,并不存在。
是幻境?
還是隱藏的秘地?
正思索間,一道柔美嗓音從亭中傳出:
“你終于來了。”
陳一寧心頭一震。
這聲音,他聽過——正是聶夢瑤。
寧懷瑾沒有絲毫警覺,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緩步走入亭中。
“姑娘何人?此地又是何處?”
“你問我?”聶夢瑤輕輕一笑,素手撥弄琴弦,低聲吟唱:“浮生若夢,情難自控。若問歸期,只愿君心似我心。”
寧懷瑾聽得癡了。琴音如流水,纏綿悱惻,似夢非夢。
陳一寧卻心頭一緊。但他并未現身打斷,而是選擇繼續觀察。
他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而此刻,亭中二人,已在琴聲中漸漸靠近。
一個布局悄然展開,一場陰謀,正緩緩拉開帷幕……
寧懷瑾緩步走入亭中,目光落在聶夢瑤身上,似被那一曲低吟勾去了神魂。
他素來灑脫不羈,卻在這一刻,仿佛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夢。
“姑娘這琴音……怎生如此熟悉?”他輕聲問道,語調柔和得像是怕驚擾了她。
聶夢瑤抬眸一笑,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迷離與凄美:“你我前世有緣,今生再遇,自然熟悉。”
“前世?”寧懷瑾怔了一瞬,隨即笑出聲來,“若真有前世,那我定是欠了你的債,不然怎會一見便覺心亂如麻。”
“不是債。”聶夢瑤輕輕撥動琴弦,聲音縹緲如煙,“是情債。”
寧懷瑾聽得心頭一顫,面上卻依舊從容:“情債也好,愿還則還。只是不知姑娘如今身在何處?可否隨我去紅塵走一遭?”
此言一出,亭外的陳一寧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他知道寧懷瑾風流倜儻,但從未見過他這般認真。
更讓他不安的是,聶夢瑤并非凡人,而是幽冥殿的妖魅,擅以幻術攝人心魄——寧懷瑾此刻已深陷其中,卻渾然不覺。
憐清月站在陳一寧身旁,低聲問道:“你要救他嗎?”
“現在還不急。”陳一寧瞇起雙眼,語氣沉穩中透著焦躁,“她還沒現出真面目,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陸驚鴻冷笑一聲,道:“你這是想等他死到臨頭才出手?”
“不是死到臨頭。”陳一寧低聲道,“是等她露出破綻。”
說話間,亭中氣氛愈發曖昧。
聶夢瑤起身,繞過案幾,靠近寧懷瑾,指尖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溫熱中帶著一絲刺骨的寒意。
“你真的愿意帶我走?”她問,眼中泛起水光,似真似假,令人分不清虛實。
寧懷瑾喉結滾動,點頭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為你舍棄一切。”
“包括命?”聶夢瑤忽然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說什么?”寧懷瑾神色微變。
“我說,你愿意為我舍命嗎?”她靠近他耳畔,吐氣如蘭,“你可知道,我已經死了千年?”
寧懷瑾終于察覺不對,正要后退,卻被她輕輕按住肩頭。
“別怕。”她柔聲道,“我會好好疼你,只可惜……你也只能活到天亮。”
話音未落,一道幽綠光芒從她體內緩緩浮現,映照出她背后隱約浮現的鬼影輪廓。
亭外,陳一寧猛地踏前一步,咬牙低聲嘀咕了一句:
“特么的,你不上我可上了。”
憐清月聽后微微一怔,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陸驚鴻則是挑眉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緊張。”陸驚鴻淡淡開口。
“這不是緊張。”陳一寧盯著亭中二人,眼神凌厲如刀,“這是預感。”
果然,下一刻,聶夢瑤的手指驟然收緊,眼中幽光閃爍,唇角勾起詭異笑容。
“寧公子,既然你愿為我赴死,那就——留下來吧。”
寧懷瑾驚恐地掙扎,卻發現周身靈力已被封鎖,連動彈都難。
就在這時,聶夢瑤忽然轉頭,望向亭外某處。
“有人來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松開手,重新坐回琴案前,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你不愿走,我就留你一夜。”她輕聲道,琴音再次響起,“不過,明夜……你還愿來見我嗎?”
寧懷瑾踉蹌后退,臉色蒼白如紙,嘴唇顫抖,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亭外,陳一寧緩緩收起掌中的符印,神色復雜。